可是张家兴不懂,他等不了。
因此他们注定是不一样的人。
张家兴眼眸沉了沉:“所以你拒绝我了呗。”
男孩子就是这样,非要一个答案不罢休。
姜之栩还是笑:“家兴。”她第一次叫他更亲切的这个称呼,“我不是拒绝你,我是接受你,接受你成为我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之一,可以吗?”
张家兴顿了顿,神色里有复杂的外人看不透的情绪。随后他静了没几秒,又胡乱揉了把头发,骂“操”,说:“姜之栩你可真有本事,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姜之栩适时俏皮一笑:“你得跟我学学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不要动不动就上头……”
张家兴冷眼睨她一阵,摇摇头:“罢了,我这也算是侧面证明自己的魅力了吧,追你的人里就我一个成朋友了。”
“那说明你人好啊。”张家兴这人直肠子,没有坏心眼,所以她才敢直白的同他说要做朋友。
谁知他却直过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发好人卡……”
“我没有……”
“你当我傻……”
空荡的教室里传来小小的回音。
窗帘全都是拉开的,露出的玻璃干净透亮,窗外是或粉或橙或红的晚霞,从天际蔓延过来,燃了半个天空的火。
这就是他们此刻尚未发觉,许多年后回忆每每轻叹的时光。
窗外的晚霞,和教室里的少年,就是青春。
-
操场,看台,黄色区域。
孤零零坐着一个人。
天色越来越晚,直到夕阳彻底落下,晚霞烧漫天的时候,有人踏上台子,一步步朝那人走过来。
满娇知道李衔九来干什么,她干脆先开这个口:“是我让张家兴去追姜之栩的,但我没有恶意。”
李衔九不耐烦的看着她:“姜之栩和谁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就当,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嫉妒心吧。”满娇似乎早就想好了要说什么。
李衔九不自觉眉头皱起:“你什么意……”
“喜欢你的意思。”满娇打断他,抬眼,静静盯紧他的双眸,“因为喜欢你,所以嫉妒一切异性在你身边,这个理由,够吗?”
李衔九沉了沉眸,转而以更冷淡的神情瞧着她:“你知道了?”
满娇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嗯,姜之栩不是你表妹,你只是借宿在她家。”
李衔九眼眸一黯,几乎是瞬间想起那个上午,他和姜之栩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迎头撞见满娇和舒宁。
“舒宁告诉你的?”他问。
她一顿,脸色出卖了真相。
李衔九从不是个糊涂的人,只用一句话,便推出了答案,了解了整件事的关键。
“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他淡淡的,语气平常。
满娇喉咙里落满了灰:“我真的不信,我没有一点机会。”
“那我劝你还是尽快相信吧。”李衔九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在这种时候他更不能给她幻想,“说实话,你这样挺招我烦的,大家都在一起玩,我不可能因为你就远离大家,更不可能因为不喜欢你,就让大家远离你。”
满娇还是哭了,她气质桀骜,哭起来显得倔强:“那你喜欢谁?姜之栩?”
李衔九顿了下。
他摸裤兜找烟,烟盒里恰好还剩最后一根,他咬在嘴里打上火,抽了一口才说:“我们俩像是熟的样子吗?”
他不自己回答,把问题又抛给她去想。
满娇不自觉接了这个问题,细细回想了一下,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不妥之处,可她为什么总是觉得慌慌的,一言难尽的怅然。
她缓缓呼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眸一转,又有了小主意:“我错了,我以后不乱出主意了,我们……”
“满娇,别拎不清,不值。”李衔九打断她,“我他妈再好,好成天王老子了,不喜欢你,就不值,懂吗。”
满娇捂着嘴,哭声从指缝漏出来。
李衔九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
天黑透了。
可还是有人不肯回家。
操场上莹光灯大开,有几只落叶盘旋着从灯柱下面飘落,完成零落成泥前最后的舞蹈。
满娇在操场上一动不动盯着那些不时飘下的叶子看,初冬的微风足以把人吹得麻木。
她想起刚开学那会儿,她在学校餐厅里偶遇了李衔九。他帅的让她立刻就决定要追他。
后来在开学典礼那天,她打听到典礼结束之后,他要和高航那帮人一起去聚餐,于是装作偶遇,也过去了。
可那次,他们连一句单独的话都没说到。
不过她没气馁,总觉得反正她和高航关系还行,想见他还是有机会的。
高航也义气,某天他们一群人去滑旱冰,也喊上了她。
他滑得特别好特别帅,她词汇量少,如果要表达出多么好,多么帅,大概也只能再多加几个“特别”来夸奖他——他滑的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帅。
所以她一激动,就半开玩笑的告白了。
可他想都没想,回她,“我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得亏她不是个脸皮薄的女生,她没气馁,毕竟谁能说得准以后呢,人是会变的。
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可以喜欢别的。
她在赌。
赌他会动摇,就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
可是他比她想象中坚硬。
像一座大山,神仙来了也移不走。
刚才他说了那么不留情面的话。
满娇这会儿冷静下来,在想,她会不会真的在浪费时间?
可她不想就这么放弃,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爱钻牛角尖,就像那些欠着债也要去赌一把的人,总觉得下一局手气肯定会好,也像那些屡次原谅出轨丈夫的女人,总觉得男人早晚要回家。
这是种下沉的快乐。
因为爬上去太费劲,宁愿欺骗自己在上升,其实一直在吃坠落的苦。
此时此刻的满娇就是在心甘情愿的吃坠落的苦,她像个穷凶极恶的赌徒,明知满盘皆输,还是要赌上最后一把。
她掏出手机,找到姜之栩的号码。
一小时后……
满娇和姜之栩面对着面。
满娇眼底浮肿,头发凌乱,额前鬓旁的碎发胡乱贴在脸上,小皮衣上挂着一层水雾。
看来是在外面呆了太久,进了暖和的奶茶店,反而更显她狼狈。
满娇没有废话太多,她急急喝了一口热水,让自己暖和了一下。
人觉得暖和,说话就不磕巴:“李衔九不理我了,我希望你能帮帮我,现在或许只有你能帮我。”
姜之栩被咖啡烫了一下,忍不住皱了下脸。
满娇这话,让她心里也像被浇了杯热咖啡似的。
她勉强压下心里的情绪,问:“怎么了?”
这算是正常的疑问句,只是她看起来比想象中淡定,满娇咬了咬嘴唇……算了豁出去了:“我不该撮合你和张家兴,李衔九知道之后很生气。”
姜之栩一时无话,想了想,她才问:“既然你提到这件事,我也正想问你,为什么要撮合我和张家兴?”
满娇神色懊悔:“其实我就是一时糊涂。”她迟疑了几秒,咬咬牙说,“我直说了吧,我并不喜欢你……”
直视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其实挺难的,何况宣之于口,满娇说完这句话后,中断了好一会儿,但姜之栩不急,静静等着她说完。
“你长得好,处处把人比下去,招女的烦不奇怪吧?”她有丝哽咽,于是重重呼了口气,“以前我觉得还好你是李衔九的妹妹,虽然不喜欢你,但对你并没有戒备心,直到舒宁跟我说你不是他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想到鬼屋那天你们俩单独呆那么久,我就形容不出来的难受,还有害怕……”
“舒宁?”
姜之栩听到两个尖锐的字眼,像两根钢钉一般,扎进她的耳膜。
满娇解释:“那天我们一起在体育课上聊天,她以为我知道这件事,不小心说漏嘴了。”
姜之栩恍惚了两秒。
她想起好像确实撞见过她们在一起,当时舒宁还因为赵明的事儿,为她担惊受怕。
可现在再想起当时的场景,她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如果关心是真的,出卖就不存在吗。
她端起咖啡来喝,忘记放糖,从舌尖苦到舌根,又苦到胃里:“你和李衔九的事,我没办法插手。”
满娇瞳孔放大,有点激动:“我很少求人,这次算我求你。”
姜之栩抿抿唇:“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他的事我插不上话。”
讲出这话竟有些心酸,她不介意听情敌诉苦,可也没伟大到帮情敌复合,何况她压根也没那个本事。
满娇眼里的光一分分暗了下去。
姜之栩心里清楚,李衔九生气并不是在乎张家兴追她,而是不喜欢满娇以正牌女友的姿态插手他的事。
如果李衔九知道满娇过来找她,指不定又怎么生气。
姜之栩勉强一笑:“你来找我,我不会让他知道的。”都是女生,她也不想她太难过,“尽管算不上朋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满娇不知听没听进去,眼里含泪,过了那么一会,她才问:“如果你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呢?”姜之栩跟她讲了那么多话,可她还是很疑惑,“爱又不是能受自己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