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落下,沈苏姀沿着林地往山上去,又走了没几步,便见数万匹战马都被套上了嘴笼绑在了山林之间,王翦替沈苏姀牵了马,道,“弟兄们都在上面,其他人都埋伏好了。”
沈苏姀点头,将绝影绑上便径直上了山顶!
山顶之上依旧是一派葱茏,沈苏姀情急的往前走了两步,一只脚差点踩空,身后王翦一把将她胳膊拉住,饶是他这个四十多岁战场经验极其丰富的冷峻之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沈苏姀往下一看,在她身前半寸之外的乃是一处陡峭的绝壁!
从这里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王翦见沈苏姀站定赶忙放开她,沉默少言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却是护卫似得站在了沈苏姀左后方,沈苏姀却好似不曾被吓到,悠哉一笑感激的看了王翦一眼才朝远处看去!
在这处山丘的五十丈之外,墨甲的天狼军和蓝甲的魏兵已经争锋而立,白色的极大的帐篷坐落在两军之间,正是议和的行营所在,而那行营之前,身着王袍的嬴纵正御马到了大帐之前,而在他对面停着的却是一辆华贵的王辇,王辇上的薄纱掀起,里头坐着个身着冕服带着面具的男子,而在王辇一侧,一人银袍锦衣静静而立!
王辇上的是拓跋昀,外头站着的自然是拓跋卓!
不知说了什么,王辇上的人下了辇车,嬴纵亦翻身下马,他身后跟着朱瑞和几个侍卫,对面拓跋昀和拓跋卓则带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
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行营之中,隔得这样远,沈苏姀看不清嬴纵的面容,可她却隐隐发现进行营之前嬴纵的步伐似有一顿,而后,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对面准备好了吗?”
沈苏姀利落的问一句,目光落在了行营以北更远处的山丘之上,荒原之上灌丛矮树,这附近的山丘却是一片葱茏,立秋之后树叶逐渐枯黄,却依旧是别样的风景。
“都准备妥当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下颌微抬的看紧了那白色的行营大帐,主子们都进了帐中,外面便只剩下了将士们,北魏似乎也只有一万人马,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一片平静,可谁都知道若是里头的议和出了岔子对面便是需要殊死搏斗的敌人!
距离太远,沈苏姀运极了目力才能看清个大概,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不知道大帐之中的情况如何了,正觉得焦灼之间,却见那蓝甲骑兵之中出现了一点响动,整个队伍从最后正中一点点的散开,似乎是要将整个大帐包围,而在大营以北的山丘之上,沈苏姀似乎也看到了许多人影闪动,她眯了眯眸子,冷笑一声下了令。
“可以行动了……”
王翦利落的朝后走去,没多时一道黄色的焰火骤然之间升上半空,那焰火一闪即逝,若非是有心之人很难发现的了,而远处的旷野之上,天狼军被站在最面前的魏兵挡住了视线,丝毫不知道对方已经动了杀心,渐渐地,旷野之上腾起了烟尘,便是在这时天狼军才发现异样,可几乎是同时,天狼军齐齐安静下来朝魏兵身后望去!
只见百丈之外,魏兵身后的山峦之上一大片浓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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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弃子造反,醋意横飞!
“太子殿下,行营已安排妥当,魏帝和二殿下都在等您!”
距离行营还有十里路的时候就已经有大秦的小兵来禀报,嬴纵高坐在马背之上点了点头,马鞭一落便疾驰了出去,身后的天狼军紧随其后,不多时就能看到一处临时搭建的行营,而在那行营之外的旷野之上,此刻正立着华丽的王辇和严阵以待的北魏士兵!
嬴纵抬了抬下颌,目光深幽的御马前行,朱瑞提刀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了二十丈停了下来,对面的蓝甲军之中走出个一身银袍的高瘦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北魏二殿下拓跋卓,风姿朗月的人朝着嬴纵一拱手,笑道,“拜见太子殿下!”
嬴纵看着拓跋卓眉头微扬,并未应声,只去看那王辇,掩映的薄纱之后是个身着北魏冕服颊带面具的男人,能穿着帝王冕服的人,自然应该是拓跋昀。
拓跋卓对于嬴纵的无礼并不做怒,反而一笑朝王辇之中扫了一眼,这才道,“行营之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太子殿下请,皇兄,请……”
拓跋卓变成了礼官,这话落下王辇中的男人才动了动身子,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鎏金描银,他本该邪肆的一笑然后将折扇挥舞起来,可他此刻只是将那折扇紧紧攥着,一眼看去便能知道他有多紧张,嬴纵眯了眯眸子,看向拓跋卓,“本宫因二殿下斡旋才允了今日议和之行,只因本宫信二殿下之人,进去行营之前,本宫在最后问二殿下一句,二殿下当真是要和大秦议和?且今日议和保证无作假无陷阱?”
拓跋卓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末了笃定的点头,“这是自然!”
嬴纵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末了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姿态泰然的朝行营的大门而去,走出几步,他忽然顿了顿,下意识的回头朝左后方扫了一眼,一瞬之后,他第一个走入了行营,在他之后的拓跋卓发现了他的动作,他茫然的回头一看,却见那左后方的天穹之中一片清朗,半分异样也无,拓跋卓收回视线,猛地将目光落在了拓跋昀的身上!
拓跋昀正从辇车之上走下来,他的步伐优雅身姿笔挺,可拓跋卓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再往他面上扫去,那面具是拓跋昀常年带着的面具,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亦是拓跋昀的脸,可拓跋卓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不对……哪里都不对……
“皇弟在看什么?”
嗓音是一样的,可那语气却并不沉定,他是二殿下,北魏只有拓跋昀经常用那种天下世间唯我独尊的语气和他说话,而眼前此人,尽量做出俾睨的样子,可他的底气却并不足,拓跋卓的手心沁出了冷汗,他双眸之中生出怒火,死死的盯着眼前此人!
从头到尾,此人都坐在王辇之中,四方皆是帷帐,只有正前方是一帘薄纱,他御马在侧,从头到尾都在想今日议和之人,从未对他头去过多的注意力,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拓跋卓想到适才嬴纵的话一颗心缓缓的沉下去,目光四望一瞬,却只看到天狼军森然慑人的铠甲,他喉头滚动一下,极其艰难的吞咽,接着往后一退,十分恭敬的请拓跋昀先行。
拓跋昀大步流星的带着十多个侍卫走了进去,若非他的背脊有些僵硬,倒是和真的北魏帝王一个样儿,拓跋卓在后攥了攥拳头,深吸口气才跟了进去!
行营之中早有双方礼官等着,未设主位,只分左右两席,嬴纵进来之后早已在右席落座,此刻拓跋昀二人进来,他连头也未抬一下,拓跋昀扫了嬴纵一眼在左席坐下,拓跋卓则站到了拓跋昀之后去,对面,郑希正将议和的盟约展开放在嬴纵身前。
“这上面的条款魏帝早已过目,且说了应允之词,既然如此便不必再费唇舌,魏帝那处国玺签上名讳,再发檄文昭告天下此事便算成了。”
嬴纵身子微微后仰,目光深沉的落在拓跋昀的身上!
拓跋昀抿着唇,在嬴纵的目光之下显得有些木讷,定了定神,他才缓缓看向同样放在自己席上的盟约,他道,“盟约乃是二殿下应允,我可没说应允之语。”
嬴纵垂眸,饶有兴味的弯了弯唇,不语。
拓跋卓在听到身前之人说出此话的时候就已经紧皱了眉头,他语声一沉,“皇兄分明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怎可在秦太子面前反口?!”
他的语气沉厉,似乎是要发怒,任谁都不相信他敢这样对着拓跋昀说话,若是真的拓跋昀此刻必定早已发飙,可眼下这个拓跋昀却只是抿了抿唇便道,“二殿下一心向着大秦,这样的条件也敢答应,若是被魏国百姓知道,必遭唾骂!”
拓跋卓已经确定今日议和必定要泡汤了,他抬眸看向嬴纵,有些讶异嬴纵的淡然,他那般稳坐如山的样子根本就像他早已料到了今日的情景!
拓跋卓深吸口气,眼底的失望愤怒和痛恨交织,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穿着帝王冕服的人,“外面有一万天狼铁骑,这等时候,皇兄还是不要闹脾气!”
议和早已定下,这时候出了岔子,外面那一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
然而拓跋昀丝毫不在乎这一点,他额角虽然生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抿唇不语。
见拓跋昀不语,拓跋卓狠狠地攥了拳头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原路返回,待改日再行议和之事。”说着抬起头看向嬴纵,“太子殿下请恕罪了。”
嬴纵面色沉静,似乎他只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拓跋卓此刻已经管不了嬴纵是什么表情,见他似乎没有发怒他放下了心,而后便看着拓跋昀道,“皇兄,咱们即刻返回石鼓关吧,请……”
他一抬手,拓跋昀却没有半分起身的打算!
拓跋卓眸色一沉,倾身便要去拉拓跋昀,可拓跋昀却又在此时站了起来,他抬步走向嬴纵,口中道,“太子的盟约和朕看到的是否一样?”
他幽幽问一声,拓跋卓瞬时皱了眉,这盟约都是一式两份,怎么会不一样?
他看着拓跋昀的背影眼神暗沉,而嬴纵这边看着拓跋昀走近却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拓跋昀走至嬴纵席前,身子前倾去看那案上放着的议和盟书,认真的看了两眼,他忽的一笑,“确是一模一样的,只是……”
拓跋昀忽的断了话头,眼睫一抬,目光落在了嬴纵身上!
那是一种毒舌般的光芒,被那目光一扫,只叫人觉得阴冷湿粘的蛇信子在自己身上舔过去一般,没有人看清楚拓跋昀是怎么做的,只觉得他袖中有一抹寒光一闪,下一刻,他的身形好似出笼的猎豹一般朝对面的嬴纵激射而去……
距离太近,他的动作太快,那是一把站在嬴纵身后五步之外的朱瑞都能感受到寒意的利刃,那利刃直直朝着嬴纵而去,下一瞬便能刺穿他的心脏!
“住手——”
“殿下!”
拓跋卓和朱瑞同时开口,然而他们都离得万分之远,没有人能够解救嬴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把利刃会刺进嬴纵胸口之时,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却在距离嬴纵王袍一寸之地停了下来,仿佛遇上了一道无法刺进的无形气墙!
不仅是朱瑞和拓跋卓,便是那执刀的“拓跋昀”都愣了一愣,便是这一愣的功夫,嬴纵指间在那利刃之上轻轻一点,大手在那人腕子上一拍,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人的身子仿佛被什么吸住了似得毫无预兆的朝嬴纵那边倾倒,而嬴纵握着他的手腕反向一折,“噗嗤”一声,那泛着寒光的利刃毫无障碍的刺入了假拓跋昀的胸膛!
那假拓跋昀还没有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响动,那双眸子陡然之间瞠大,继而便缓缓地没了焦距,嬴纵双眸冰冷的扫了他一眼,手劲儿一松将他往后一拂,那人便“噗通”一声朝后倒了下去,那寒刃还在他胸口,血沫子突突的涌出来。
“刀是好刀。”
嬴纵抄起桌案上的盟约檄文擦了擦仍然干净的手,继而丢垃圾一般的将那盟文扔在了地上,第二句话还未出口,站在拓跋卓身后的十多个侍卫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拔出身边的长剑朝着嬴纵杀了过来,嬴纵身子往后一仰优哉游哉的坐着,不用他吩咐,站在他身后的朱瑞和书名侍卫早已替他杀了过去!
“老朱干你们这些狗杂碎!”
朱瑞双眸通红大骂一句,一边抵挡着那杀上来刺客一边看向拓跋卓,“拓跋卓你这个小人!枉殿下信你你却要对殿下下杀手,今日我老朱就剁……”
朱瑞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接下来一幕十分戏剧性的场面忽然出现了,那十多个侍卫之中的两个人没有赶上来杀他们,因为那两个侍卫的剑毫无预兆的杀向了拓跋卓自己!朱瑞一愕,眼前刀风一闪差点受伤,刚挡了别人一刀,那边拓跋卓已传来一声闷哼,朱瑞转头一看,便见拓跋卓面色黑沉的和那两人过起招来,而他左臂之上已鲜红一片!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朱瑞大笑起来,转手便砍了一个刺客,而那边厢拓跋卓的面色已经黑沉的不能形容,他左臂之上受了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出手速度,而那两个刺客乃是顶尖高手,两个对他一个,瞬间便有些吃力起来,嬴纵被许多人护着,此时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希。
郑希乃是嬴纵的谋士,是他手下的文官,寻常时候只负责出谋划策起草文书,可此时他接了嬴纵这一眼之后却是身影如闪电一般的朝拓跋卓而去,几下便缠住了其中一个刺客,不出二十招便将那刺客了结,那些刺客这时才看出来嬴纵是有备而来,当即想着出逃!
“拦住!”
嬴纵冰冷的落下两字,朱瑞和郑希立刻扑了上去!
帐中的血腥味越来越大,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帐内才安静下来,朱瑞和郑希擦了剑,气喘吁吁却又双眸晶亮的回到了嬴纵身后,拓跋卓手臂上的伤势并不重,却流了许多血,红艳艳的打湿了锦袍看起来有几分吓人,止了战,他人垂眸面色冰冷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嬴纵看着拓跋昀,眸光一时间有些凉薄……
“本宫提醒过二殿下。”
嬴纵漠漠的开口,顿了顿又道,“看来二殿下输了。”
拓跋卓的面色很难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时白一时青,却是固执的看着自己身前那块儿地板,他输了,输的很彻底,很被动,他察觉到了拓跋昀对他有了戒心,却没想到拓跋昀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死,他知道,若他此刻变成了一具尸体,那么杀他的凶手会变成大秦,整个北魏会因此愤怒,拓跋昀便又有了开战的理由!
拓跋卓深吸口气,这才平静的抬眸与嬴纵对视。
“太子殿下戏看够了,眼下想怎么样?”
嬴纵冷冰冰的牵了牵唇,“本宫想挥军入石鼓关。”
拓跋卓眉头一拧,面上生出一股子哀莫大于心死的颓败来,“殿下本就是胜者,眼下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殿下想如何便如何吧,只是入了石鼓关,殿下便要彻底的和北魏交恶,未来的十年百年,殿下将有数不完的麻烦,殿下三思。”
嬴纵狭眸,“你这是在为北魏求情?”
拓跋卓紧抿着唇,不语。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激赏,“将死之人,还没忘记自己是北魏的王族,本宫很是欣慰,不过,本宫从未说你是将死之人……”
拓跋卓眉头一扬看向嬴纵,他不信嬴纵会饶了他!
嬴纵抬了抬下颌,“左慕秋若知晓你的死讯你猜她会如何?”
拓跋卓眉头皱的更深,握着长剑的手却猛地一用力!
嬴纵语气一正,“北魏需要的是个中兴内安的皇帝,眼下魏亮已死,朝中唯左家势大,拓跋昀经了这一次已经失了民心,这恰好是你的机会。”
拓跋卓眼底生出几分戒备来,“这不是殿下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