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对方那温润如常的英俊侧脸,傅二痛心疾首:“你重色轻友!”
“我只是担心你被牵扯进二皇子受伤的破事里来。”
“少来!你就是重色轻友没错!”压根不相信男人随口胡扯的理由,傅二满腔悲愤地控诉,连口午饭都不给吃,霍景玄你敢不敢再小气一点。
“好吧好吧,”略显无奈地耸肩,男人眼底的笑意染上真实,“谁让我家娘子生得太美,霍某着实是舍不得让外人多看。”
傅二:……酸。
真酸。
哪怕平日里没少出入烟花柳巷秦楼楚馆,见多识广的国公府庶次子也还是被对方肉麻得倒了一排牙齿,恍恍惚惚地向门外走去,傅二真心觉得自己不该操心圣上对霍家的打压、而是应该找个大夫来好好治治对方的脑子。
送走唯一会主动登门的傅二,素来保持低调的霍府更是彻底闭门谢客、直接迎来了近几年最为冷清的空窗期,加上此时的老皇帝看到凤萧就心烦,短时间内倒也没有朝臣敢明着上门打扰两人的清净。
长达三年的灵前守孝,扮猪吃虎的霍公子早已领悟韬光养晦的真谛,同年初冬,龙椅上那位在早朝时突发急症,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也因此变得愈发激烈。
习惯将所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清醒时的老皇帝便迟迟没有设立太子,这场查不清缘由的“急症”来得毫无预兆,谁也没料到体格硬朗的陛下会突然病倒。
群龙无首,朝堂上的变化更是波云诡谲一天一个样貌,与此同时,暂且抛开医术暗中奔走的霍公子、也依靠自身才智正式赢得三皇子阵营的信任。
不过这些听起来很刺激的权谋心术大多与池回无关,身为一个腿脚不便的小可怜,他目前最想做的就只有混吃等死,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世界支柱就该被这样合理利用。
【我看你就是单纯犯懒,】吸溜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0527可怜巴巴地分析着空气中的味道,【这暖锅可真香啊……】
银装素裹,青年身披大氅坐在湖心亭、艳丽得像是雪地里最后一株红梅,快速地在暖锅里涮了一筷子羊肉,池回满意地喝了口小酒:【爽!】
从系统商店兑换出来的食材再新鲜不过,辅之以便宜夫君亲手炒制的火锅底料,青年整个人都为此圆润了一圈,要不是某人总是仗着大夫的身份管来管去,他又何必趁着对方出门议事的时候做贼般地偷吃。
至于无法正常品尝人类食品的0527,每次都只能委屈地在馋到流口水时捕捉分子“闻”个味儿。
【我恨!】
怨妇般地撕咬着数据手帕,0527不厌其烦地询问:【今天的暖锅好吃吗?】
“好吃吗?”
最后三个字微妙地重叠在一处,握着筷子的红衣青年僵硬回头,果然看到了身后某个笑眯眯的男人——
糟糕,吃火锅吃得太嗨,他竟忘了对方今日会提早归家。
随手指了指湖心亭内的石凳,池回装作淡定地打着招呼:“坐。”
“府里的下人就是太惯着你,”无奈摇头,霍景玄掏出手帕擦掉青年额头上的细汗,“天寒地冻还往外跑,娘子的腿可是不疼了?”
开启痛觉屏蔽的池回:……你别说,我还真不疼。
经过这半年来的精心调养,池回虽然仍旧无法直立行走,腿上的疼痛却早已减轻大半,再加上有0527的外挂帮忙,他现在当真是没有半点不适。
然而,想起那一碗碗苦到让自己怀疑人生的中药,红衣青年还是识时务地认怂:“我披了大氅,还是在吃暖锅。”
“都说了近来用药要忌辛辣,”冷酷无情地抽走对方手中的银纹木筷,男人偏头看了眼那红彤彤的汤底,“看来娘子还真是把为夫的医嘱当做耳边风。”
拢好青年身上的火红狐裘,他慢条斯理地在石桌旁坐下:“不过浪费食物非君子所喜,这一桌暖锅便由为夫亲自代劳。”
“霍景玄!”
“嗯?”慢悠悠地向暖锅里下着食材,习以为常的男人甚至连眼都没抬,“娘子可是要动刀?”
我只是想吃口火锅。
若无其事地收回按住刀柄的右手,识海中的池回眼泪汪汪,快穿局在上,有时候他真想定做个霍景玄牌木桩,好好利用对方来练练刀法。
将原剧本的进度提前两个月,意识到什么的红衣青年忽地开口:“他要死了?”
“就在明晚,”彼此皆知该死的是谁,霍景玄也没有藏着掖着地去绕圈子,“贺昭明预备逼宫篡位,娘子可有兴趣去看看这场好戏的落幕?”
——看不惯主角攻藏在雷厉风行下的公正仁厚,老皇帝其实更属意性格最像自己的四儿子,在他看来,那把龙椅是谁都想抢的宝物,若想让贺家的统治千秋万代,日后继位的子孙就必须孤家寡人地怀疑一切。
没有信任便没有背叛,冷酷无情,将人心当做帝王权术的战场和棋子,这便是他所信奉的为君之道。
对于出现在剧本中的各类三观,池回不想了解也不想评价,只是从贺昭明登基后宸朝的发展和民间的反响来看,大多数人好像还是更喜欢这种有底线的君王。
“明晚……”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青年屈起食指敲了敲膝盖,“听闻四皇子近来得到了杜相的支持,三皇子那边可有十足的把握?”
对所有的环节烂熟于心,男人就着对方的杯子抿了口酒:“放心,他不会拿林青竹的命去赌。”
顶住各方压力不纳侧妃,贺昭明对林青竹的深情日月可鉴,要知道,在这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紧要关口,健康的男性子嗣无疑是一个足够巨大的筹码。
“或许吧,”回忆起曾经那个让父亲忠心追随的年轻帝王,抚摸着绣春刀鞘的青年淡漠垂眸,“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总是会变的。”
命运线化成的剧本只会记录到主角攻受最幸福的一刻,没有真实地经历过,谁也不知道主角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我不会变。”
一把握住青年冰凉的小手,霍景玄轻轻地在上面拍了两下:“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为夫便带着娘子私奔出城去躲清静。”
“江南水乡、无边大漠、还有那能策马狂奔的茫茫草原……等为夫将娘子的腿疾医好,我们便一起去看看京都外的广阔天地。”
分明为男人勾画的隐居生活感到心动,红衣青年却还是冷哼着开口:“以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刚出门就要被各路匪徒劫道。”
“所以才需要娘子来贴身保护,”坦然承认自己在武力上的不足,霍公子若有所思地眯起凤眸,“到了那时,娘子定然要稳稳抱着为夫骑马才行。”
“对了,前些日子刚买了些新的风月画册,这在马上似乎也颇有讲……”
“铮!”
花纹古朴的长刀忍无可忍地嗡鸣出鞘,干脆利落地将男人束发的系带斩成两段,早有预料地从怀里摸出玉冠,霍景玄熟练地整理好仪容,接着又淡定地将涮掉辣椒的肉丸夹进青年碗中:“气大伤身,娘子吃菜。”
拼命抗拒火锅诱惑的池回:真想砍人。
……
真香。
第52章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有, 那就两顿。
身为一家之主的霍景玄带头帮着亲亲娘子煮肉涮菜,私下里纵容青年的霍府下人也因此而逃过一劫, 山雨欲来风满楼, 隔天清早,京都的天空便洋洋洒洒地飘下鹅毛般的大雪。
老皇帝的病发是在戌时,正如他曾经派人去催动原主体内的剧毒一样, 贺昭明这次也用香引激出了对方体内积压的毒素, 霍公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睚眦必报,同样的痛苦与折磨, 他势必要让施害者变本加厉地品尝一次。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最是敏锐,自打老皇帝重病, 进入冬季的京都便愈显安宁, 比起同样仰仗血腥手段的四皇子,人们还是更喜欢能和自家正妃琴瑟和鸣的三殿下。
——虽然身处古代,但主角攻早已领悟舆论的重要。
对于霍府下人来说,这一天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树大招风, 近半年内想偷偷搞暗杀的刺客数不胜数,但无一例外, 他们都给自家少夫人送了人头。
纵然青年的双腿不良于行,可只要有那一人一刀在府中坐镇,霍家上下便会由内而外地感到安心。
【这就是所谓的武力值威慑吧, 】吧唧吧唧地在宿主识海中嗑起瓜子, 0527八卦十足地看着皇宫内的直播, 【吐血了吐血了!太监总管正递消息让四皇子马上进宫。】
【太晚了。】
捧着手中小巧精致的暖炉,池回披着大氅坐在窗边:【老皇帝体内的毒素何时爆发是由贺昭明控制,既然敢放任消息传出,想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常言总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男主男二提前两个月发动兵变,连有剧本在手的自己都不敢说看透全局。
尽管早就让0527将定向传送符和大还丹加入购物车备用,可望着眼前无星无月的夜色,池回心中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担心——
霍景玄这书生向来最在意他的安危,哪怕说好要一起看大戏落幕,对方也只会在情况稳定后再回府来寻自己。
宅邸暗道图和金银细软都藏在青年左手边不远的暗格当中,想起男人临行前的叮嘱,池回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就算有专门的护卫随时待命,他一个站都站不起的“瘸子”又能逃到哪去?
久病成良医,若非昨晚机智地在翻云覆雨时保持警觉,自己恐怕早就被对方用迷药放倒送往城外。
默然归鞘的绣春刀横在腿上,静静散发着一种独属于铁器的寒凉,这次任务目标没有和主角攻共同行动,功能受限的0527暂时也查不出对方的行踪。
无论皇宫内发生怎样的巨变,京都百姓的生活都依旧安稳,寂静的雪夜中,打更人的梆子咚咚咚地敲了三声,池回倚在烛火旁,难得地没有半分睡意。
“咯吱——”
双眸微微低垂,靴子踩在雪地上的细小声响突然传进青年的左耳,顺着窗户向外望去,他果然看到了那抹在大雪中撑伞而归的身影。
“霍景玄。”
无意识地低声喃喃,红衣青年立刻转动轮椅向门口移去,轻巧抖落伞顶积压的雪花,男人挡住身后呼啸的冷风,配合地俯身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千言万语尽在此刻,池回将脸埋在男人的颈边,忽地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好了好了,小心着凉,”难得见到青年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霍景玄带有安抚意味地轻拍着对方的脊背,“不是说要照顾好自己吗?娘子怎么还坐在窗边等我?”
又来。
早就习惯男人医仙附体后婆婆妈妈的管教,池回无比熟练地转移话题:“宫中情况如何?进展可还顺利?”
“放心,京都的局面已经彻底被贺昭明稳住,”将青年慢慢从自己怀中推开,心中满足的男人挑着眉低笑,“别抱太久,凉。”
谁稀罕抱你!
唰地一下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红衣青年端正坐姿:“你要带我进宫?”
“对,”习惯性地弯腰替自家娘子整理好衣物,霍景玄语气平静地解释,“贺昭明说,这是给予你我二人的第一个补偿。”
——凤家和霍家的血仇已成旧事,哪怕龙椅上坐的是相对公正的贺昭明,对方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替两家翻案。
狡兔死、走狗烹,此等心照不宣的丑闻若是被明晃晃地挑破,天下哪还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为贺家卖命?
清楚小世界的主角们也有各自的难处,池回还算理解地点头:“那便走吧。”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年凤家被灭门时主角攻还是个刚知事的孩子,就算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原主凤萧,他也不会借机迁怒让宸朝陷入内乱。
雪夜宵禁后的街道空旷非常,印有霍府标识的马车一路疾驰入宫,因燃着炭火而显得温暖如春,待到池回通过把守士兵的重重盘查被放行后,难掩疲惫的主角攻正站在老皇帝的寝宫前等他。
“他在里面。”
依照约定撤掉宫内防守,贺昭明望着两人即将进殿的背影,忍不住心情复杂地低声叮嘱:“……别做得太过。”
其实这完完全全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哪怕青年安安分分地什么都不做,对方也会在天亮之前死掉,对用刑鞭尸毫无兴趣,池回微微颔首,在主角攻可以看到的角度放下了手中的绣春刀。
反正有足够的积分作保,哪怕老皇帝忽然起尸变粽子他都能应对。
比起原剧情中死在龙椅上的场景,此刻行将就木的帝王更显凄凉,用作寝殿的福宁宫内满是苦涩药香,头发半白的老者陷在明黄被褥当中,四肢和五官扭曲而又僵硬。
这其实和中风受邪的症状有些相像,但与生病不同的是,对方的意识明显还很清醒,最少在看清楚青年的长相之后,原本还能保持安静的他立即“嗬嗬”地喘起了粗气。
众生皆凡人,当迟暮的帝王褪去权势所带来的加成和滤镜后,他也只不过是一名濒临死亡的老者,代入原主的记忆与心境,池回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复仇成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