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后结束后,宴会厅的灯全部亮起,路源被晃得眼睛痛,他微微偏开头,闭上眼睛,想要等适应之后再离开。
还没等他抬起头,一双铮亮的皮鞋停在他面前,路源听到沈慕林略有些笑意的声音,“你不是说不来吗?”
路源看向他,视线又落到他身后的周溪禾身上,疑惑的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周溪禾笑眯眯的解释,“你林哥说你可能会来,所以通知前面的经理如果你来了告诉他一声,等宴会结束后好一起吃个晚饭。”
“……”路源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已经被沈慕林拦住了肩膀。
他被拖到了无人的阳台内,而周溪禾并没有跟上来,“林哥,你干嘛啊?”
“我有事想让你帮忙。”
沈慕林找他帮忙,这是什么稀罕事。
出于好奇,路源问他,“你有什么事能让我帮忙?”
其实这么问的时候,路源在心里头猜可能跟他上辈子经历过的剧情有关,这次他没有主动跟着沈慕林,如果需要将剧情带回正轨的话,那么沈慕林会开口求他帮忙也是合情合理。
只可惜,他根本猜不透沈慕林的心思。
“我妈明天中午要出国,我想让你帮我送她去机场。”
“出国?怎么突然要出国啊?”路源这么惊讶的原因仅仅是他很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的林久琴根本就没有出过国,最起码在他死之前没有过。
他不明白这转变是否跟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有关。
“早就计划好了,最近才决定的,宋姨没有和你说吗?”
“……我妈,她可能是忘了吧,不过为什么要我送啊,你呢?”
沈慕林微微侧过身,扶着阳台的栏杆,眺望着如繁星点点的灯光,漆黑如墨的夜色里,他的侧影也朦朦胧胧起来,路源能感受到他的无奈,“我明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路源深知林久琴对沈慕林的重要性,嘴很甜的说,“工作再忙,你也要多陪陪阿姨,她自己在家很孤单的。”
沈慕林点点头,语气温柔极了,“我知道,就是因为我没时间陪她,我才希望她能多出去玩,多交往一些朋友,能我妈这个人,其实思想很狭隘,她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为了父母,为了丈夫,为了儿子,自从我爸去世后,她就把所有需要寄托的感情都放在了我身上,她希望我认可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也希望能得到别人的承认,而我就是她证明自己最好的成果。”
这些话,是路源第一次听沈慕林说。
他甚至没在那本小说上看过。
人的语言可真奇怪,看着他这样缓缓地倾诉自己内心,路源莫名其妙的就没有那样排斥林久琴了。
“好,我会去送她的……不过为什么要我送啊?”
沈慕林很轻很轻的笑了,有点嘲讽,也有点感慨的意味,“她说你很久没有送她礼物了。”
路源恍惚间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重生之前的他,对林久琴的态度堪比亲妈,在外面看到好东西,觉得适合林久琴,就一定要买回去送她,有时是风铃,有时是小金鱼,有时是一些新鲜的蔬果。
沈慕林不善表达,在收到他礼物的时候,林久琴的确会欣喜,可她心里积攒了太多仇恨,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满满当当的就快要溢出来。
可这并不代表,林久琴对他没有半点感情,只是这些都被仇恨所掩盖。
所以在路源为沈慕林挡枪而死后,她才会放下心里的仇恨,接纳周溪禾。
那么,如果林久琴能够早一些释怀,是不是他就不用死了。
路源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办法解决自己棘手的命运,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他便没有再对沈慕林说些什么。
片刻后,沈慕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风有点大,我们回去吧。”
“好。”
虽然细节发生了很多改变,但和上辈子一样的,路源又成了沈慕林的小跟班。
他有些游离在外的跟在沈慕林身后,听他与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们谈笑风生,听周溪禾在自己身旁时不时附和。
这场景,和上辈子相似,又完全不同。
“这是路家的小公子吧。”
路源回过神,乖巧的点了点头,“叔叔好。”
在这个张嘴总裁闭嘴董事长的地方,冷不丁的一声叔叔还真是不一般,被叫的那人脸上顿时有了些真情实意的温度,说话的距离都近了,“你爸今天又没来,他总把自己当那个扛枪上战场的军人,不乐意参加我们这些商人的应酬。”
路源知道他只是调侃,却也必须得好好回答,“主要我爸称不上是商人啊,他就是运气好,做了买卖赚了钱而已。”
“我要是也能有这种运气就好了。”
沈慕林勾起嘴角,笑了笑,“赵总运气极佳,您那块地皮转手卖了两个亿,可是轰动了a市。”
一提这两个亿,赵总大笑了起来,“区区两个亿,怎么好说轰动,不如你年少有为,前景光明。”
他夸了没两句就走了,路源疑惑的抬头,“这人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
沈慕林道,“赵总哪里都好,就是比较虚荣,赚了钱总想炫耀炫耀,这不着急去别人那炫耀吗。”
“哦,是这样啊……”
路源并未发觉自己开始留意上辈子根本就不在乎的事,思考的也比上辈子要多。
看到路源露出这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沈慕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或许是心情好,他下手的力气有些大,路源出门前尽力梳理整齐的小卷毛被他撸成了鸟窝,本来穿的就没别人正式,脑袋还这样,过于失礼了。
路源推开他还想继续犯案的手,两腮鼓鼓的扒拉两下自己的头发,怎么也弄不好,“都怪你……我去下卫生间。”
等路源把头发用水打湿,一点点整理服帖,从洗手间出来以后,今晚宴会厅里的重头戏已经开始了。
沈慕林和一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相对而立,他一脸平静,那人脸上却挂着嘲讽。
周溪禾也在旁边,她的表情与沈慕林无异,手指却攥成了青白色。
她在忍。
她和沈慕林都在隐忍。
他们的心里想了很多,他们又数不清的顾虑和计划。
而这些上辈子的路源并不知道,他比较笨,反应迟钝,就一时冲动了。
虽然没人怪他,但路源知道自己惹了一些麻烦。
那么这辈子,可以把错误改正了。
路源慢悠悠的走过去。
他仿佛听到那人说,“一条狗再怎么猖狂,也越不到主人头上。”
这话很耳熟,沈慕林初中的时候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那些嫉妒他的同学在得知了他与路家的关系后,常常以此来羞辱他。
啊,路源想起来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冲动了。
“你放屁!”
第79章
你放屁。
掷地有声三个大字,硬是给充斥着上流社会气息的宴会厅增添了点别的味道。
不是下流,不是粗鄙。
清亮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箭,冒失的从远处射出,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刺破了一道道虚伪又污秽的阻碍,竟生出几分令人心里舒适的痛快。
默不作声围观好戏的人将视线移到声音主人身上,笑了。
宴会厅里的这场闹剧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不自量力且无脑自大的挑衅,他们都十分清楚沈慕林是要一飞冲天的主,看着温温和和,实则心高气傲,他们很有眼力价的不上前,一是不想掉了身段去做那锦上添花的多余事,二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挫一挫沈慕林身上的锐气。
现下路源的出场让这段闹剧有了新的发展。
路源大步走到沈慕林前面,也没有看他,就沉着脸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敢再说一句。”
“……”
讽刺沈慕林的男人算是个富二代,他父亲早些年和路行军一样下海经商,做的是汽车生意,发家之后才生了他,自小生活优渥,养出了一身富二代的脾气,前年他父亲因病去世,家里的生意被他接手,凭着父亲留下的家底,年纪轻轻在商界里也算有头有脸,偏偏沈慕林一跃而上,年轻有为白手起家八个字就把他的风光压的一文不值,连拍卖也是压轴。
可众人皆是沈慕林创业的第一笔资金是路家出的,靠的还是沈慕林那个死去的爹,这叫哪门子白手起家,他心里憋着股火,找到机会便想要在所有人贬低一番沈慕林。
沈慕林不言不语让他猖狂得意,路源的直接却叫他下不来台。
沈慕林一个人他不怕,路沈俩家要合在一块足够让他吃一壶了。
“开个玩笑,沈总都不介意,路二少这么认真做什么。”男人语气一换,好像刚刚说难听话的人不是他一样,反而有点路源太过较真的意思。
路源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有人议论沈慕林和他家里的关系,是,没错,他看完那部小说之后,也觉得自己的家,和自己本身是沈慕林这个男主角的金手指,可沈慕林享有的资源他同样拥有,沈慕林付出的努力他也看在眼里,这一切都不是像小说里那几笔带过的文字那般轻松,所以他不认为,沈慕林所有的成功都源于小说剧情,“开玩笑,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你觉得好笑我不觉得好笑!”
见路源不愿善了此事,再看看周围那些用看笑话的眼神盯着他的人,男人脸面彻底挂不住了,他死死的盯着路源,“那你想怎样。”
“道歉,为你说的话道歉!”
“你——”
“我怎么!”
沈慕林稍稍垂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青年,他穿着尚且算规矩的西裤衬衫,留着一头并不整齐的棕色小卷毛,往日看着乖顺非常,乌溜溜的杏眸里总有让人无奈的天真,今天却像炸了毛的小狮子,无所畏惧的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这个比喻让沈慕林心情好极了。
或许路源单纯,或许他愚蠢,或许他毫无上进心,或许他不会爱自己。
可沈慕林抵挡不住他喜欢一个人时的专注与不顾一切,那是一种毫不掺杂利害关系的纯粹。
沈慕林多么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对他残酷一些,让他只能躲到自己的身后,紧紧的扯着自己的衣角,永远也不会放开。
“道歉!”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退步,周溪禾看着心里着急,她悄悄的扯了扯沈慕林的西装外套,示意他赶紧阻止场面更加激烈。
他们的事业刚刚起步,在这种时候得罪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沈慕林没有看她,向前一步走到了路源身旁,“张总的玩笑虽然有些过度,但是张总毕竟年长于你,你不能这样和他说话。”
一旁有人掩唇而笑。
这话说得妙,看似是教训路源,实则告诉别人,你姓张的这么大岁数话都不会说,我刚才不与你计较是看你比我大,是给予你基本尊重,可现在你对着路家的小孩也不让一步,简直可笑。
偏偏当局者听不出来话中深意,张总见沈慕林训斥路源,以为他认了怂,得意的笑了笑,故作大度的摆摆手,下了台阶,“算了算了,一点小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