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蹲在水产店厨房门口的苏白梨,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
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背对着自己,对着水池子忙碌的“大怪兽”。
他那两只碍事的大爪子被搁在一边,露出修长的手指在水柱下悉心清洗虾贝。
苏白梨对人的观察本就细致,别说整只手了,就算露出个指甲,她也能认得出来。
明明就是大魔头╭(╯^╰)╮
还装什么水产店小哥,说什么夜半三更去捞扇贝,骗子!
为了节目效果而不择手段,这种事苏白梨早就听说过,却从没想过止浔也这样。
可是转念再想想,他这么做也没毛病。恋爱真人秀,本来……就是一场show。
这样想着,苏白梨强压下心头隐约的不愉快,起身走到他身边。
水开得很细,从他指缝中轻柔流过,苏白梨一眼看见了白净的手背上暗红的口子,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蹭破了皮,还未完全愈合。
她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怪兽脑袋转向她,低头,似乎是在看着她。
苏白梨拉起他的手,伤口浸了水,边缘有些红,她心里忽然特别难过,开口时不免带了些许鼻音:“你们做伙计的,都要这样被压榨的吗?手都破了,还要下水。”
怪兽点了点头,试图抽回手。
苏白梨没放,拿自己柔软的棉布衣摆轻轻揩了揩伤口上的水渍。
“我来洗吧,”她侧身挡在他跟前,“你教我。”
怪兽愣了下,又点了点头。
水是地下水,沁凉入骨,苏白梨学着对方刚刚的样子,细细冲洗着虾贝。
忽然,绿色袖笼从她身后合拢过来,苏白梨心一提,可对方却只是握住了她的双手,师范给她看如何快速而整洁地剔除虾线。
他的手比苏白梨大得多。
因为浸水,苏白梨的手原本是冰凉的,但他掌心温热,肌肤的触感分明。
苏白梨觉得心跳快得即将失控,虽然身后的人穿着怪形怪状的玩偶服,连脸都没露,可前一晚将她圈在身前的那个深吻还历历在目,总是一不留神就窜上念头。
算了,算了……就当是演戏,演员么,难道还挑剔剧本吗?
苏白梨以为这一切只是节目组的安排,走个过场,录够了素材也就结束了。
哪知道,虾贝洗完之后,他竟真端着去了下厨!
看着套着怪兽服的庞然大物,在逼仄的厨房里忙碌,苏白梨有种哭笑不得的心疼。
可惜她不会做菜,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门口怪怪的等着。
“怪兽”套了件白色的围裙,落在大肚皮上只剩小小的一块,呆到可爱。
即便如此,他还是动作娴熟麻利,一个人忙得风生水起,不多会,喷香的几碟海鲜就被端上了桌,苏白梨趴在桌前,嗅了满鼻子香气。
她本就是个小吃货,少女时代为了减肥而落下的美食,在成年之后被变本加厉的补了回来。
楠都远海,很难有这么新鲜活蹦的海鲜,若不是碍着摄像机还在拍,苏白梨只怕已经直接动手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配合演出,“我的……男友还没有来,再等等。”
怪兽站在桌边,拿手指沾了清水,在桌上写“海鲜凉了,会腹泻”。
字迹遒劲,笔划成钩。
苏白梨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拿起一只海扇贝,低头将贝肉戳出,鲜香之气溢于言表。
“真好吃,”她忍不住举起壳子,“你也尝尝——”
一抬头,才发现他也在对面坐下了,修长的手指正在剥虾,而后,将白嫩嫩的虾尾放在苏白梨面前的碟子里。
苏白梨:“……”海产店这一条龙服务未免忒到位了吧?这剧本,有问题啊。
她这边刚慢吞吞的吃了一颗虾,那边新鲜剥好的虾尾就又递过来了。
苏白梨放下筷子,盯着他。
他终于停下动作,揩干净了手指,沾水写下:“不好吃?”
苏白梨摇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虾。”
又写,“那怎么不吃了?”
“想留给一个人吃。”
长指一顿,“男朋友?”
苏白梨点头。
他缓慢而清晰地写下,“这是做给你的,你一个人。”
苏白梨抿着唇,疑心自己脸已经红透了。
看来她的演技还不够纯熟,演着演着就忘了自己是在走剧本,“为什么?”
他擦干净了桌面,一笔一划地写,“你是第一,也是唯一。”
第一个什么?唯一一个什么?
他没有写,可她却仿佛听见了耳边大魔头用嘶哑的嗓音许诺,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丁点风雨。
虽然明知是做戏,她却还是没骨气地红了脸。
像在等她的回应,写完这八个字,他就没有再动。
苏白梨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站着,比坐着的“怪兽”高不了多少。
双手捧住怪兽脑袋,苏白梨顿了下,见他没有反对,轻轻地向上一摘。
当止浔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忽然鼻腔一酸,才发现不过半日不见,自己竟然这么想见到这个人的眉眼。
他深邃狭长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容,“怎么认出我的?”
“你走路的姿势我都能认出来,何况是手,”苏白梨一愣,将头套放到一边,手指抚上他线条刚毅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止浔脸小,但下颌的弧线凌厉,这使得整个面部虽然俊美却不阴柔。
此刻他下颌处一道长长的伤口,因为闷在头套里而边缘红肿,随时都会发炎似的。
“一点小擦伤,”止浔拉住她的手,“不碍事。”
“怎么受的伤?还有你手上的……”口吻中的关切与心疼藏也藏不住。
止浔唇角弯起,温柔地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
苏白梨不由睁大了眼,不是吧?老板娘说夜半三更下海捞贝抓蟹的小哥儿,不会真的是说大魔头吧?
止浔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并排,他仍旧握着她的手。
靠得近了,苏白梨才看见他鬓角与领口亮晶晶的汗水,下意识想替他脱掉闷热的怪兽服,可是他却握得很紧,根本抽不出来。
“你都热成这样了,”苏白梨急得冒汗,就像闷着的是她一样,“脱了吧!”
止浔摇头。
苏白梨疑惑地问:“为什么……”
“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着这件小怪兽的衣服,”止浔的目光温柔,像是又想起了初见的那个午后,“那时候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不知道你是高是矮、是胖是痩……可就是这样的你,还是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
认识止浔以来,他总是衬衫西裤、领口袖口一丝不苟,这是苏白梨第一次看见这样“衣衫不整”的他。
绿色怪兽服、不够长的衣袖和裤管、傻乎乎的小围裙,可以说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甚至是有点儿傻气。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嫌弃,甚至还有伸手抱抱他的冲动呢?
苏白梨觉得自己又快要脱离剧本了……
“我不想脱掉这身东西,是因为想告诉你,喜欢你这件事与穿着什么、美丑胖瘦并无关系,”因为从未这样认真地剖白过内心,止浔的笑容与平素的笃定不同,带着隐约的一丝腼腆,“就算我遇见的是十年前的你,你也一样会走进我心里。”
我也是。
这个念头在苏白梨脑海中一晃而过。
初相逢,他傲慢又冷淡,凶她还戏弄她,可一次次从危机中拯救她的也是他,温柔擦去她眼泪、安抚她不安的也是他。
而这一切,与他是否西装革履,是不是众人仰慕的摄影大师毫无关系。
就算是穿着怪兽服,连脸都没有露出来,他还是能让她心跳加速。
就算是脸上带着伤,身上穿着可笑的小围裙,他也还是能让她情不自禁的想去拥抱。
“你呢,”止浔摊开手臂,“你和我一样吗?”
苏白梨诚实地点头,“我也一样。”
第三十二章
止浔闻言, 连额头的汗也顾不上, 只觉得再受什么伤只要能换来她一句感同身受,都是值得的。
“既然你喜欢吃,我往后带你去海边常住,每日做新鲜的海鲜给你吃。”
苏白梨心底的惶惶越发加重,呐呐地说:“那不行, 再吃成个胖子就……”
“胖了好, 我眼睛里就更放不下别的人了。”
苏白梨哭笑不得, “不要!”
对着眼前这桌菜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内心深处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止浔表现得越深情,苏白梨的这种不安越明显。
“等节目录制结束, 我陪你回一趟家吧。”
苏白梨走神,“嗯。”
“徐望南说你爸不抽烟也不喝酒,他喝不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