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沈沂揉额头,“我刚读完书,读完才去找姐姐的!”
小月亮点点头,坐到楚怡身边,跟沈晰说:“他说大哥哥不开心,在书房写功课的时候一直趴在他旁边叹气,又不跟他说怎么了。”
现在男孩女孩已经分开读书了,三个女孩子一间书房、两个男孩子一间书房。
这事令沈晰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楚怡方才说的话——赵源心不在焉、沈济也唉声叹气,那可能真的是坤宁宫出了什么事?
沈晰便追问沈沂:“你哥哥什么都没说?”
沈沂点点头,道:“什么都没说,但最近他都不高兴,越来越不高兴!”
沈晰心里发沉。
是他疏忽了,登基后的这两个多月他实在太忙,忙得脚不沾地,陪几个孩子的时间不多,而且大多时候都只是问问功课。
沈济的情绪他毫无察觉。但听沈沂这么说,应该已是持续了好些天了。
沈晰缓了口气,道:“一会儿父皇去坤宁宫看看你哥哥,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沈沂立刻答应,月恒则道:“那我去奶奶那里找大姐姐玩!”
“行。”沈晰点了头。
他继位之后,原也给柔凌单备了一处住处,没想到柔凌一来二去跟圣母皇太后走动得多了就索性赖在了寿康宫。嫡出长女侍奉在太后身侧也没什么不对,沈晰便由着她在那儿住下了。
然后就惹得欢宜和月恒也总往寿康宫跑。
圣母皇太后还挺高兴,跟沈晰说这事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说寿康宫的一众太妃们都喜欢这三个小姑娘,就连母后皇太后都盼着她们来。
不过沈晰还是要时常叮嘱月恒一下:“小疯丫头,别太搅扰奶奶休息啊。”
月恒每次都不高兴:“我都当公主了,不许叫我小疯丫头了!”
沈晰最近都改口叫她:“小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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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后,沈晰便带着沈沂一道去了坤宁宫。父子两个一并走进宫门时,沈济正坐在廊下发呆,见到沈晰来了便上前见礼:“父皇。”
“阿济。”沈晰蹲下身,“你弟弟说你近来都不高兴,怎么了?跟父皇说说。”
没想到沈济一下子急了,伸手就推沈沂:“你怎么告诉别人!”
“哎……”沈晰赶紧拦他,“我是你父皇,谁是别人?”
“……”沈济不吭声了,凶巴巴地又瞪一眼沈沂,撇一撇嘴,“我没事。”
沈晰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先跟你弟弟待一会儿,父皇有事找你母后,一会儿再来陪你。”
沈济点点头,沈晰便站起身向殿里走去。刚走两步,背后响起沈济怨恼的声音:“不理你,哼!”
“不许跟弟弟记仇。”沈晰扭头,沈济气得面色一阵白,一咬嘴唇不说话了。
待得沈晰进了殿们,沈济又压音骂沈沂:“你个叛徒!我不理你了!”
他说着就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沈沂立刻跑着追他:“哥!”
沈济不理人。
沈沂拽住了他的衣袖:“哥我错啦,我担心你嘛!”
沈济:“……”
沈沂今年四岁,声音甜甜软软的,哥哥姐姐们都最怕他耍赖。
于是沈济刚推到门上的手顿了顿,努力地绷了一下,还是没绷住。
“唉我不跟你计较!”沈济紧皱着眉头摆摆手进了屋,沈沂追着一道进去他也没管。
沈沂进了屋就蹬掉鞋子爬上了床。
并且很是得寸进尺:“哥我要吃点心!”
“……”沈济铁青着脸开柜子给他拿点心,“就知道吃点心,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我好好吃了!”沈沂一把抓过一块酥皮的,边吃边说,“可是都没有肉,一下就又饿了!”
沈济对他开启了人身攻击:“真能吃!你属猪的吗!”
沈沂低着头嗫嚅:“我可不就是属猪嘛。”
沈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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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中,皇后原正坐在罗汉床边愣着神,沈晰来时也没叫人通禀,她好生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
她忙起来见礼,沈晰虚扶了一把,示意她坐。
夫妻两个在罗汉床榻桌两侧分别落座,仅是落座而已,气氛不知怎么就让人别扭起来。
二人好生相顾无言了会儿,皇后才迟疑着开口:“皇上是……有事?”
“……嗯。”沈晰略作斟酌,绕过了楚怡,只说,“朕听说在你嫂嫂进宫看你之后,你哥哥办差就心不在焉,阿济近来也时常闷闷不乐,想问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皇后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臣妾岂敢搅扰哥哥办差,嫂嫂来的时候臣妾也没……”
“朕不是来怪你的。”沈晰锁起眉头,“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了,是身体不适,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皇后愣了一愣,垂首摇摇头:“没有,臣妾挺好的。”
“可你气色很不好。”沈晰打量着她。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虽然相见的时候不多,但她着实没有气色像现在这样差过。就是去年因为柔凌而生病那会儿,好似都没有消瘦得这么厉害。
“太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说?”他问她。
皇后没有开口,他便叫来了白蕊。白蕊如实禀了,道太医说皇后积郁过重,给开了方子却也未见有什么起色。
白蕊还说:“娘娘最近总是没精打采……奴婢们想陪娘娘说一说话,娘娘也没什么兴致。”
白蕊说这话的时候不停地偷瞧皇后的神色,沈晰便也瞧了过去,而后明显地觉出了不对劲。
皇后是真的“没什么兴致”。
——她既没有默认这个说法,也没有喝止白蕊。整张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就像是丢了魂儿。
沈晰莫名地有些不安,沉了一沉:“皇后。”
那张毫无情绪的脸抬起来,看向他。
他尽量柔和道:“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朕就好,朕会帮你。”
可皇后仍是那副神情,只跟他说:“真的没什么。”
如此这般,沈晰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结果。一回永寿宫,楚怡就发现他愁眉苦脸的。
“怎么样了?”她问。
沈晰没问出什么,便也说不个所以然,只按照白蕊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说:“不过皇后的气色着实不好。”
“气色不好?”楚怡皱眉。
沈晰点头:“就是……”
他略作忖度,描述说:“眼里的一切光彩都熄灭了。”
楚怡懵了一下。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网上见过的一些事儿,接着又联想到皇后近来的“佛系”,联想到皇后都不跟她叫板了的问题。
皇后这是对一切事情都没了欲望……
抑郁症。
楚怡猛一阵心悸。
抑郁症是不好治的,即便在二十一世纪也不好治。
太多的人对这个病没有正确的认知,觉得抑郁症等同于“心情不好”,甚至说是“矫情”。
可它其实真的是病。越来越多的医学论文甚至在论证它并不仅是心理疾病,也有生理上激素的影响。
抑郁症严重起来,不遵医嘱坚持吃药是绝对治不好的,即便治好了也有不低的复发概率。
在古代得了抑郁症……
楚怡被自己的脑补弄得胸闷气短。
她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咬死人的脾气,从皇后第一次跟她叫板开始,她就已经进入了掐架不嫌事儿大的战斗状态。但此时此刻,她只发自内心地觉得皇后可怜得很。
任何人得了以当时的医疗水平不能救治的病都很可怜。医疗技术的进步使得人类可以“逆天改命”,在医疗技术不够的时候,很多病的到来都等同于宣判死刑。
楚怡被心底的战栗扯得头皮跟着发麻,深吸了口气:“那个……你得保护好皇后。”
“?”沈晰一头雾水。
“别让她自己待着……”楚怡道,“她可能会寻死。”
沈晰面色一白,显有点被她惊着了:“你说什么?”
“她可能会寻死……”楚怡重复了一遍,又说,“但不要拿什么要求她坚强之类的话劝她……”
抑郁症患者的想法跟普通人很不一样。
普通人会被“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世间的痛苦有很多,你经历的只是一部分”之类的话鼓励,但抑郁症患者并不会。
病症导致他们在听到这些话时只会想“死比活容易多了”“看来活着还会经历更过痛苦,那不如死了痛快”。
这些,楚怡是听一位心理学教授说的。
这个年代没有心理学教授,也没有人懂这些。
她感觉到一种惶恐,一种因为可能会眼看着一个人被无意识的言语刺激致死,而她是唯一了解这些的人而生的惶恐。
这种惶恐让她觉得她要是不做点什么,皇后一旦自杀,她就会有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哪怕她并不喜欢皇后。
可她又很难去做什么,总没可能穿越回去给她搞些强效的药片回来吃。
楚怡纠结了半晌,迟疑着问沈晰:“我明天去陪陪她,你看行吗?”
“?”沈晰一脸费解地盯了她半天,“你当真的?”
楚怡:“……”
她知道这个要求由她说出来显得特别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