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文飞看得出秦素的放松,说:“走,回去吧。我们明天还可以再来这里坐着。”
秦素笑起来,随着他一起回去。
第60章
当晚, 秦素和刑文飞坐在别墅顶楼的玻璃房里, 在黑暗里看西北的夜空, 此时刚过阴历月中,月亮极近极亮。
黑色的天幕,被星子洒满。
天空就像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秦素坐在躺椅上, 望着天空发呆,刑文飞回了一会儿信息,过来躺在他的身边, 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问:“你在看什么?”
秦素看了看他,道:“看天空。这时候能够看到的所有星星, 大部分都是星系吧,有些甚至比银河系还要大, 是不是?”
刑文飞点头:“是吧。只是冬天的西北看不到银河,我们可以去南半球, 可以看到银河。在南半球看银河,比北半球漂亮。”
秦素说:“看这个星空,就发现人真的太渺小了。相对于宇宙来说, 不说单一的个人, 即使是整个人类的历史,也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已。如此一看,人类个体的存在,单薄又脆弱,作为沧海一粟, 很多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六岁的时候,问过我爸,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刑文飞侧身盯着秦素,“为什么六岁要问这种问题?”
秦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当时看着周围的大人们都庸庸碌碌地活着,早上起床,慌慌忙忙去上班,下班后回家做饭,吃了饭,看电视,然后就到睡觉的时间了,我所见,都是这样,当时,不太明白这样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刑文飞笑着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问:“那你爸回答你什么?”
秦素:“他说他也不知道。所以先活着,慢慢寻找答案,也许可以找到,也许找不到。”
他伸手搂住刑文飞的腰,问他:“难道你没有怀疑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刑文飞抬起头来,接近秦素,在他的唇上亲了两下,才盯着他笑说:“大概从四五岁开始怀疑这个问题,直到上初中后,还在思考,但之后,就不太想去思考了。我想,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吧。因为我好像要比其他人获得的优厚很多。而且有机会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以前我很不喜欢小俞,因为她总爱偷偷跟着我,然后把我的事情告诉我妈,我就去让她不要再跟着我了。小俞说,她希望有妈妈时刻关注她的动向和安危,如果她不见了,她受到了伤害,总有人会去找她,会疼她所疼,让她不会消失都没有人注意到,但她不可能得到,所以,她觉得我应该感激有父母这样。”
秦素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低声说:“小俞从小没有父母关爱,所以没有安全感。”
刑文飞说:“应该是吧。所以我告诉她,她一直那么偷偷跟着我,她不见了,我肯定会第一个发现,不会让她无缘无故地在世界上消失。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自己的意义外,还有在其他的关爱自己的人心里的意义。个人只是沧海一粟,也许都看不出什么意义来,但ta肯定和很多人联系着,靠这个联系带来飓风一样的意义。几千年前的人,诸如孔子孟子,诸如秦始皇,他们到如今还影响着我们,还会继续影响下去,这就是渺小的个人的意义吧。”
秦素笑了笑,觉得刑文飞这话很对。
刑文飞又亲上他的嘴唇,说:“你对我就有很大的意义,你的存在本身就让我感到高兴。秦素,谢谢你和我存在于同一个时代。不然,你看这个宇宙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你。”
秦素笑了起来,将他抱紧。
刑文飞看着天空发呆,他喜欢这样的安静。相对于宇宙,人如此渺小,但他在此时,还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享受宇宙的这份美好。
秦素去洗澡时,突然摸到背部有很小的细疙瘩,他皱眉想了一阵,担心是有什么事,快速洗完后就裹上浴巾,去叫刑文飞。
刑文飞正坐在沙发里和他妈打电话,看到秦素从浴室里出来看着自己,秦素湿润的眼睛显得尤其黑,如墨汁在水中散开,带着一种深沉又神秘的美感。
刑文飞意识到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赶紧和王女士说了两句结束语,挂了电话,走到秦素跟前去,说:“怎么了?”
秦素有些紧张,道:“我背上应该起了一些疹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刑文飞马上看过去,秦素的背非常白,除了肩胛处有一颗小痣外,毫无瑕疵,而且他很瘦,背上只有很薄一层肌肉,这时候,靠近腰的部分,有一大片红白色的疹子。
秦素伸手摸了摸,又叫刑文飞:“你去用手机拍个照片我看看。”
刑文飞也紧张起来,用手机拍了一张疹子的图片给秦素看,秦素看了之后,说:“这是过敏了吗?”
刑文飞看了一阵,也拿不定主意,怕他冷到,拿了浴袍让他裹上,说:“叫别墅区里的医生来看看吧。”
秦素却不相信这种医生:“他们最多是什么都会看一点的全科医生,肯定不明白具体问题是什么,不是皮肤科的专家。算了,先等等,看明天会不会消。”
之前吃药的时候,都没有长疹子,现在都过去近两个月了,却突然出疹子,会不会有hiv没有阻断完全的情况存在?
秦素说得很轻松,心里却很害怕,而且刑文飞总是乱来,他很害怕会有让刑文飞感染的情况出现。
刑文飞还是很担心,而且秦素生病不舒服,自己却什么都不做,更让他坐立难安,说:“要不,还是让医生来看看。不管对方说什么,看看也好。”
秦素却不愿意,“会是哪些情况,我自己可能比那个医生还清楚一点。不用让医生来了。”
刑文飞说:“不会的。这里的医生,没有那么差。”
秦素去吹干头发,说:“别想了,应该是今天有沙子进到衣服里了,沙子里可能有什么东西,让我过敏了。我背上的皮肤本来就容易过敏。”
秦素换了睡衣,就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工作,刑文飞皱眉看着他,说:“我让小俞去办,找个皮肤科的专科医生来给你看看。”
秦素看他要打电话,就说:“小文,你去洗澡吧,暂时别叫医生了。要是是过敏,我一向是第二天自然就会好,要是不是,明天再去看医生,行吗?”
刑文飞不想因为这件事和秦素争执起来,只得算了。
当晚,刑文飞要抱着秦素睡,秦素总有点拘谨,而且不愿意和他接吻,刑文飞知道秦素在想什么,就说:“你是不是担心之前的hiv阻断失败了?”
秦素低声道:“没有。”
刑文飞打开灯,撑着身体低头紧盯着秦素:“没有才怪。为什么对着我,要说这样违心的话。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你今天还说爱我,却不肯把真实的心情告诉我?”
秦素把脑袋转开,不想和他对视,他叹道:“只是有一点担心而已。你别多想了。”
刑文飞说:“没事,如果担心,我让小俞去想个办法,看有没有hiv检测试纸,我给你测一下。之前周洵不是说过,心理因素也会产生很多问题。”
秦素搂过他的肩膀,把他半压在床里,“睡吧,别让小俞为难了。而且试纸的灵敏度和特异度都不够。等回去了,本来也到二月末的检测时间,我会再去测的。”
刑文飞的手摸到秦素的背上,碰到他背上的疹子,问:“疼吗?”
秦素摇头:“别说疼,连痒的感觉都没有。”
刑文飞赶紧把手拿开了,怕给他碰痒了,他肯定要把疹子抓破皮,“我给你用酒精消下毒怎么样?”
秦素说:“根本没必要。要是真有什么病原,那点酒精是绝对杀不死的。要是没有,消毒也没意义。别折腾了。”
刑文飞无奈地看着他,秦素看他实在是不做点什么,就不能安心,就说:“那行吧,你用带的酒精棉签给我擦擦。”
刑文飞飞快地下床,从箱子里翻出了酒精棉签,秦素无奈地趴在床上,由着他给自己的疹子消毒。
刑文飞消毒的时候,发现他背上的疹子比刚才更多了一些,他不敢多碰,担忧道:“叫一个医生来吧。”
秦素爬起身来,说:“就这样吧。叫了医生来,问诊这一环节,难道要说谎吗?告知之前有hiv暴露,对方恐怕反而要吓一跳。这里是个小地方,一个医生看百家病,到时候这栋别墅里的客人,是艾滋病人的消息,绝对会传开。你别折腾了,快来睡吧。”
刑文飞皱眉看着他,道:“那现在回去。回你们医院去看。”
秦素恼道:“过来睡觉,听不听话!”
刑文飞只得去睡觉,但根本睡不着,只得把秦素抱紧了,说:“为什么你要受这样的苦?”
秦素本来也有些发愁,但听他这么一句感叹,就什么愁绪也没有了,反而笑了起来:“说得我多么苦大仇深一样。你可能没有见过社会上更多的苦难,所以才觉得我受了什么苦。根本不是的。我们会接触很多结核病人,大多数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生病,没有钱医治,还有妈妈得结核病死了,没过几年,家里两个小孩儿都结核发病,和这些人的痛苦比起来,我这个,根本不算是痛苦。”
刑文飞却说:“每个人的痛苦,都是真的痛苦。有的人痛苦没有钱,有的人痛苦学习成绩不好,有的人痛苦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有的人痛苦亲人生病,有的人痛苦自己的爱情不被亲人祝福,还有人痛苦自己长胖了减不下来肥,还有人因为手下人有能力的不够听话、够听话的能力不足而痛苦得睡不着觉呢……痛苦又没有高贵低下之分,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肯定就有属于自己特有的快乐和痛苦。看你这个样子,我就觉得很难受。”
秦素叹了口气,说:“但是,只要是人,有生,就必定要有病老死啊,你说很高兴和我同生于一世,那也就只能接受我要生病这一点了,以后,我还会比你更快老,比你更早死。”
刑文飞一时间更加痛苦,“我不想听这个。”
秦素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别想了。我现在还好好的。”
刑文飞把脸埋在秦素的颈子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大约是发泄了一通,秦素觉得多想无益,居然也不再多想了。
早上,刑文飞一大早起来就去研究秦素的背,疹子消掉了一大半,只剩下很少几点,他拍了个照片给秦素看,秦素看后就说:“估计真是因为沙子里的东西过敏了。”
刑文飞却盯着房间说:“会不会这个房子里有什么导致过敏的东西存在?要是是沙子让你过敏,你早就该过敏了,还等到洗澡的时候?”
秦素皱眉说:“你别又想让人来把房子里的东西都除螨除尘吧?”
刑文飞点头。
秦素:“……”
刑文飞真这么去做了,小俞倒没觉得老板事儿多,要是老板没事,她和陈姐也该失业了。
让司机把秦素和刑文飞送去了榆林窟后,她就和陈姐在别墅里,指导工作人员把秦素和刑文飞要待的地方仔细做清洁,除尘除螨。
秦素心想这样出门玩,真是折腾,以前都随便住酒店,也没这么多事。有个时刻关注自己的恋人真是又美好又苦恼。
不过看刑文飞因为他的事一直神经紧绷,秦素便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第四天,本来安排要去阳关和玉门关,不过,早上刚起床,秦素就开始流鼻血。
秦素来不及多想,赶紧去浴室里止血,刑文飞却吓坏了,跑去浴室看秦素,秦素的鼻血让洗手池里全是红的,刑文飞道:“你快仰头啊,流太多血了。”
秦素根本不听,用冰水敷鼻子和后脑,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止血了。
刑文飞责怪他:“你为什么不仰着头,你看看你流了多少血。”
秦素皱眉道:“仰着头,只是你看不到血而已,血还不是倒流到喉咙里,有可能还会流到气管里呛到。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你别担心。”
刑文飞将信将疑看着他:“真的?你总说你能处理,但流了这么多血。”
秦素看了一下洗手池里的血,一边洗洗手池一边说:“没多少,估计二十毫升都没,献血一次还能献400毫升。”
刑文飞很不爽:“讲这些给我听有什么意义。证明你流鼻血不会死吗?”
秦素心想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刑文飞皱眉去拿纸巾擦秦素脸上的水,说:“回去吧,再待下去,我要疯了。”
秦素失笑,由着他把自己的脸擦了,就去为他挤牙膏,把牙刷递给他,说:“今天不是要去玉门关吗?”
刑文飞说:“你总这样,我不想去了。”
秦素也觉得很愧疚了:“估计是这里太干了吧。没问题。我背上的疹子不是好了吗?”
刑文飞把牙刷扔在一边,皱眉看着他:“我想回去了。秦素,先和我回去检查身体。”
刑文飞下楼去让小俞和陈姐收拾东西,让联系飞机,说这天下午就回去,小俞和陈姐面面相觑,房子才刚大扫除了一遍,马上就走?
小俞问:“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刑文飞站在台阶上,面色黑沉,让小俞和陈姐都心情忐忑,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刑文飞说:“刚才秦素流鼻血了,还是回去好了。”
“啊?”小俞一愣,心想这里这么干,不流鼻血才不正常吧。
她说:“我和陈姐都流鼻血了啊。从前天就开始流鼻血,这里太干了,很容易流鼻血。不过我觉得喝杏皮水有点作用,不然不仅容易流鼻血,还会便秘。”
刑文飞恼道:“但秦素需要检查身体,你们赶紧去准备,先回去。”
秦素从楼上下来,说:“别折腾了,我根本没事。还是按照原计划。”
刑文飞:“我要回去。”
秦素:“……”
小俞一脸为难看着两人,秦素去拉刑文飞:“你和我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