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他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叫了起来,一脸暴躁的扛着长枪出了门,最近这些日子,那些老鼠约好了一样,都不安分了起来。
    对过路商队也不求财了,全部劫杀,打游击一样,搞得附近人心惶惶,他们这是在故意示威,偏偏还不能不理,只能加班加点的巡逻。
    尤其是叶战,他负责这个,忙的夜里回去抱着长枪往屋子里随便什么地方一躺就睡了,往往还没睡多久就要被叫起来接着去什么地方处理事情。
    上面又在搞大动作,没空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只能他们加班加点先撑着。
    叶战是苏凌然账下的战将,多少也知道些苏凌然的意向,苏凌然现在去了西边调兵,这是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了。
    想想叶战就觉得迫不及待,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整天就是给那群东跑西跑的老鼠们擦屁股,他们东打一枪西打一枪,自己是痛快了,剩下的都要他们来。
    要安抚那些被抢了货物利欲熏心铤而走险的行商,还要去出人出力送他们回去。
    那些时候蛮族只抢货物或者要钱,从不伤人,只要留点东西,那些商人都能赚翻了,倒霉一点,就算全被抢了,只要成了一回儿,这辈子都吃喝不愁。
    所以一次又一次来,最多的时候,叶战送了同一个行商的车队回去三回。
    连他们家有几只狗都知道了,他们家小女儿还给叶战递了两回情诗,叶战看不懂这绉绉的话,一直以为是感谢信,瞄了两眼,用来擦桌子了。
    再上门的时候人家以为有戏,分外热情,第三回的时候就被人请出去了,还被几个老娘们指着鼻子骂吊着人家小闺女。
    叶战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们家有几只狗,也不想莫名其妙被骂一顿。
    后来他再碰见这样的事儿,甭管是谁,先踹两脚,然后再让人送回去,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不死就成。
    叶战是真的烦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他有预感,快熬到头儿了。
    叶战扛着枪打了个哈欠,路过林乱的院子的时候顿了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木头雕的小喵喵,这是他特意求军一个以前是木匠的人雕的。
    叶战走了,留林乱在这始终有些不放心,今天忙了些,要是连他也走了,林乱附近就没有人照看着了。
    叶战原地站了一会儿,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最后甩了甩脑袋,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又觉得有点好笑,什么时候他也这样婆婆妈妈的了。
    叶战一下子双手一撑就上了墙头,看准了院子央,给丢了过去。
    接着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战争快结束了,他要回去喝最好的酒,看最好看的姑娘,比林乱还要好看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时候的犹豫,会让他以后想起来就觉得后悔,他想过无数次若是当初,但最后都只能叹一口气,叹世事无常。
    *
    碎衣一直耐心的等到了晚上,他本想先引出疯狗,然后慢慢解决,如果有时间,那个叶战也可以解决了。
    他最近动作也不小,虽然精锐都没有派出去,那些小喽啰死太多也会让碎衣很头疼。
    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或者是他这些天活动太频繁,这几日就安分了些。
    但是碎衣等得不耐烦了,命人在外面接应,自己带了几名精锐就潜入了敌营。
    他们选的时候不错,叶战刚刚出去,跟他们正好错开。
    这只猛虎不在,那这里就只有疯狗还算得上,或者说他注定折在今天。
    碎衣有成把握,虽然平时看似行事激进,但他不是会冒险的人,就像现在,他选择暗杀阿撒洛而不是叶战,他亲自去暗杀阿撒洛的成功率很高,就算是失败,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如果对象是叶战的话,碎衣也要掂量掂量,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强大的对手。
    碎衣从来都知道分寸。
    阿撒洛的院子就在眼前,碎衣抬了抬手,身后的几人立刻停下。
    你们在这里接应,我去试试。
    几人利落点头,也没有劝阻碎衣之类的话,他们被训练以碎衣的命令为先,命令大于一切,就算是碎衣的命令让碎衣置于危险之地也不会阻拦。
    那边碎衣无声无息的翻过了墙头,今晚夜色很好,他夜视能力不错,借着月色就能看得差不多。
    不像林乱,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小时候那场动乱里得的毛病,他一到晚上就跟瞎了一样,小时候带他出去还一脚踩进过小土坑里,扭了脚,当时哼唧了两下没有哭。
    是碎衣背他回去的,回去就扑进周烟怀里,哭哭啼啼的撒娇,非要周烟抱着他走,一着地就喊疼,整日腻在碎衣怀里,哼唧了大半个月才肯自己跑动。
    碎衣想起来,心情就愉悦了些,他借着月光看见院子央有个小木雕倒在路上,是只小狗模样的。
    精巧的很,就凭这精巧劲儿,也是很难得的。
    碎衣停了一下,弯腰拾起,摩挲了一下,揣进了兜里,这看起来像是林乱会喜欢的东西。
    他喜欢狗,一直想要一只,还喜欢这些小东西,小时候照着自己让人家捏了个糖人,怎么也舍不得吃。
    那时候林乱太小,周烟不肯让他自己出去玩儿,也很少带林乱出去玩儿,林乱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院子。
    这么一个糖人对林乱来说是很难得的,他自己稀罕的拿了一天,愣是没舍得咬。
    最后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咬了一口,小小的咬在糖人鞋子上,咬完就后悔了,自己瘪瘪嘴,就要涌出眼泪。
    还是碎衣看不下去,凑过去一口把小林乱的头给吃掉了,林乱当时就忘了哭,反应过来后就哭的更厉害,拖着鞋子下床跑到周烟屋里告状,顺便赖在周烟那里一晚上。
    关于林乱的事儿,碎衣样样记得清清楚楚。
    不知不觉,就这样占领了心大半分量。
    碎衣刚开始只是为了留下周烟而已,他觉得周烟像母亲,尤其是在林乱面前,她表现出来超乎寻常的耐心与温柔,碎衣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他认为这就是娘亲的感觉。
    碎衣本质上是个很任性的人,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所以他喜欢周烟,就招揽她,就算是许诺了远远超出她价值的东西。
    林乱就是附带的,他是一个留下周烟的砝码,也是让家这种感觉更加持久的一个道具,这是碎衣刚开始对他的定位。
    只是碎衣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时间,不知不觉,碎衣跟林乱度过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长到让碎衣心里已经慢慢的被林乱侵占大半。
    现在林乱不在,碎衣每看到一件事物都想起林乱,这让碎衣觉得烦躁。
    他需要发泄。
    第105章 林家幼子
    碎衣很不爽, 他放弃了原先毒杀的想法,已经拿出来的毒烟又收了回去,他决定进去会会那只疯狗。
    有时候, 这也是一种乐趣,可以很好的发泄情绪。
    左右今日不该出去的全出去了, 就剩一群杂碎跟一只看门狗。
    碎衣一直是克制而隐忍的,就算是一时的发泄与冲动也要好好想好退路与后果。
    碎衣是撬门进去的,他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但是里面还是静悄悄的, 似乎没有发觉动静。
    这不应该, 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没有谁比碎衣更明白,那种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本能不会轻易改变,优秀的战士睡觉都很浅, 这样大的动静应该早就醒了。
    还没等碎衣再往里, 从卧室里就窜出来一只黑犬, 碎衣反应快,用手臂挡住了它的下巴,迫使它闭上嘴,并且掀到了旁边。
    硬生生靠臂力挡住了它的冲势, 喵喵个子不是白长的, 这些日子, 它越来越壮实, 它还会长, 喵喵是混种,体形会长到很大。
    它现在立起来爪子能很轻松的搭到林乱的肩上,但也懂得不往林乱身上扑了,跑过去的时候就一个急刹车,热情的用身子在林乱小腿上蹭来蹭去。
    像一个大毛团抱着林乱的一条腿。
    它的全力一扑是力量是很惊人的,但是碎衣就那么用力量逼退了。
    黑犬开始压低身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碎衣,并且开始吼叫。
    这是在示威也是在给林乱警示。
    里面的林乱虽然没有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感觉,但是这种声响还是惊动了林乱。
    他翻身,拿了旁边床头的一根鞭子。
    赤着脚下了床,他在夜里几乎看不见,但黑暗也没有让他迟疑,反而他的动作比平时还要快上两分,林乱是个很喜欢撒娇的孩子,但是他现在冷静、镇定,没有一丝软弱流露。
    林乱几乎没想那么多,他只脑子过了一遍这个念头,他的喵喵还在那里,现在一定很害怕。
    当身上承担了责任的时候,人总会比平日里更勇敢些。
    他这些天的训练也让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些,可以保护自己了。
    林乱以往一直将自己依附与他人,成为他人的责任,虽然受周烟碎衣的管束,但活的轻轻松松,没心没肺。
    现在他身边只有自己,喵喵只有他。
    林乱听力很好,鞭子也使的好,走了半道,刚撩开卧室与外厅的帘子就凭感觉挥了过去。
    碎衣抬手捉了,他力气大,只凭力量捉住就往回拽,林乱没来得及放手,等到他放了鞭子,人已经因为惯性前倾了。
    他倒在地上,那边碎衣听见动静,隐约借着窗户透过来的月光看到了大体位置,抬腿就扫,林乱翻滚了一下,避开了碎衣,只是翻了一个身,撞到了桌子上,正好撞在心口的位置。
    林乱没忍住疼,闷哼了一声。
    喵喵刚刚被碎衣提着脖子扔到了窗外,又扣上了窗门。
    现在正用爪子挠着窗下的墙根,不停的吼叫。
    太吵了,碎衣没怎么听清声音,他只觉得太容易了些。
    林乱在下面,正好用腿,他先朝腹部踢了一脚,让对方丧失行动能力,又用膝压住林乱的背,把他的手也压在背后。
    之后林乱只觉得脖子就一凉,碎衣用匕首压上了林乱的脖颈。
    林乱以前跟蒙括过招都被护的好好的,哪里这么疼过。
    他也头一回这样害怕,他以前最怕做了坏事让周烟知道了,现在却觉得那也没什么了。
    他又疼又害怕,脖子上凉凉的,忍不住讨饶。
    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银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着说着就有点咽哽。
    我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做什么要欺负我。
    碎衣顿住了,他手一抖就是把匕首收到了衣袖里。
    然后去摸索着林乱的脸,从脖子往上,一直摸到脸。
    其实听声音他心里就已经确定了。
    摸索完之后,他停了一会儿,脑子有些凝滞,但手下已经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膝盖也松了开来。
    感受到身下人身体的颤抖,他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林乱,就像抱着一生最珍贵的珍宝,他轻声在林乱耳边道。
    别怕。
    碎衣的声音有些喑哑。
    别怕,千万不要害怕我。
    林乱兴许已经听出了碎衣的声音,但他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
    碎衣只能抚摸着他的头跟脖子,尽力安抚,他现在已经没时间计较为什么林乱会在这里。
    碎衣刚刚几乎没有留手,林乱很害怕,不,应该是说恐惧。
    在这样深刻的恐惧下,他以后不管对林乱怎样温柔讨好,或多或少,林乱始终会害怕他。
    这是本能。
    碎衣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出声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打晕林乱,带走他,然后在林乱醒来的时候装作不知,好好安慰,告诉他已经安全了,然后再找个替罪羊。
    让他的恐惧永远跟碎衣联系不到一起。
    但是,碎衣犹豫了一下,就把这个想法抛弃了。
    他不舍得,不舍得林乱在无意识的时候还要沉浸在恐惧里。
    碎衣捂住林乱的眼睛,感觉指缝里有温温热热的湿意。
    他愈加放轻了动作。
    捂着林乱的眼睛林乱会安静下来,他会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密闭的安全的空间,渐渐镇定下来。
    不怕了,不怕了,现在很安全。
    碎衣细细碎碎的说一些话。
    我错了,都怪我,林乱这么乖,这么乖。
    林乱渐渐就不抖了,也不哭了,他动了动胳膊。
    嗓子还有点哑。
    他很小声说。
    碎衣我的胳膊麻了。
    他没有朝碎衣抱怨,没有朝碎衣撒娇,只是显得有点小心翼翼地跟碎衣说。
    第106章 林家幼子
    碎衣撑起身, 把林乱的脑袋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脖子很轻很轻的说道。
    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他低头咬破了牙齿里的一个药丸, 这药是救命的药,用来在受重伤的时候服下, 是紧要关头吊着人最后一口气的。
    附带的作用就是安眠,快速让人进入睡眠状态,这样就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
    让因为难以忍受的伤口而呻吟伤者迅速安静下来。
    因为其有一味很珍稀的药材, 所以就算是碎衣手里也没有弄到多少, 加上制作失败的消耗的药材, 全部制作出来的仅有三丸,其一丸已经用了,救了碎衣一命,现在这是第二丸, 用来安抚受到惊吓的林乱。
    碎衣用舌尖抵着药丸, 俯首将因为外衣被咬破而接触到温热的口腔后融化的药液渡进林乱的口里。
    药液有些微苦, 林乱下意识就咬紧了牙关,被碎衣用手指轻轻打开了。
    林乱小时候着凉生病,喝的药比这苦的多,周烟骗他不苦, 想着好歹灌下去一口, 但林乱很谨慎的用舌尖舔了一点, 感觉到苦味, 小脸皱成一团, 还不忘转身就跑。
    连一口都不喝。
    周烟哎了一声,拿着药碗跟勺子走不开,是碎衣提着领子把他捉了回去。
    用筷子撬开嘴,往下灌。
    林乱就咬着筷子尖叫,可能喂下去的时候有些急了,不知什么被呛了一口,移开筷子就在咳嗽,咳得脸都憋红了。
    眼泪也一直往下流。
    周烟跟碎衣又急急忙忙的给林乱拍背,抱在怀里好好安慰,许诺了好多条件,说好给他买老虎模样的糖人,给他买泥做的小马,这才安静了下来。
    然后就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指自己的下巴,极其认真委屈的跟周烟告状,告碎衣用筷子撬嘴的时候把自己的下巴都给弄疼了。
    后来每次碎衣都用手指捏着林乱的下巴打开他的嘴巴,然后一点点的往里喂,随时都能感受到林乱的状态,能很好的控制力道,也能及时发现是不是呛到了。
    一直到林乱这么大了,还是不肯咽下去苦药,每次都像跟碎衣捉迷藏一样,到处躲,被捉到了就只能被灌下去一大碗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