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盹,只是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屋里幼犬呜呜咽咽的嚎叫。
苏慢惊醒之后习惯性的俯身听了听林乱屋里的动静。
隐约听见几声笑闹跟林乱和姜子瀚说话的声音。
别怕,你张开腿,对,就是这样,坐上来。
姜子瀚轻声诱哄。
松开点,分开腿,你夹住我的手了。
林乱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带着些气音,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好听,但又忍不住让人脸红心跳,但还是他一贯的骄纵语气,带着些颐指气使。
他总是这样,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好像说出来就一定会实现一样,其实他这些要求大部分都会在周烟那里被否决,转而得到几个周烟的脑瓜崩。
他再接着不情不愿的哼唧几声,也就过去了。
林乱小时候很好照看,一点都不娇气,是过惯了苦日子的。
周烟也不爱娇惯他,是他自己越长大就越爱撒娇。
可他就爱这样,就好像他一直被溺爱着一样。
他喜欢被溺爱,喜欢被人爱到连呼吸都变的沉重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心,才会觉得不会被人抛下。
有点痒,我不想玩儿了,你拿开手。
那可不行啊,是你自己点了头说要舒服的,途喊停也太过分了吧。
苏慢皱紧了眉,拿了一块青瓦,定睛看去。
只见姜子瀚青丝半解,林乱被他拥在怀里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扶住姜子瀚的肩膀以保持平衡,上衫被除了一半,露出单薄的有些苍白的胸膛来。
苏慢当下震惊,他没见过这样的事,但该知道的都清楚,也知道男人跟男人之间那档子事儿怎么做,他小时候训练少,爱上街到处跑,该用人的时候老找不着。
一些老兵就老爱吓唬他们,说好多街上的小叫花子,长的好的都被人拐到南风馆里,关着你一辈子,夜夜叫你待在床上,给人赚钱,唬的他们几个小子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到街上乱逛。
这是在教林乱不学好。
苏慢眉头一拧,想都没想,就从窗户跃了进去。
先扯了旁边半边帐子,披在林乱身上,同时将林乱拉过来,揽在怀里。
他动作快,林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他背上了。
姜子瀚坐起来,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此刻那种浓厚的昳丽稍稍褪去,添了几分森然的冷意,他舔了舔唇。
哎呀,苏护卫这是想要犯上吗?
不敢,护主心切,望殿下体谅。
林乱刚开始还笑了两声,现在也觉出不对,停了声音,乖乖伏在苏慢背上。
姜子瀚嗤笑了一声,慢慢的吐出两个字,仿佛在舌尖细细咀嚼。
护主?
苏慢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像只大猫一样警惕的往后退了退。
我家小主人年幼,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苏慢眯着眼,嘴里说着恭敬的话,面上却一点都不放松,他紧盯着姜子瀚,极慢极慢的后退了些。
姜子瀚也不怎么恼怒,他笑着,很有些胸有成竹的意味,他也确实是不着急的,苏凌然已经明确的支持他,大势已成,只要他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就算没有苏凌然的投诚,迟早,那个位子也会是他的。
其实,他现在离那个位子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伸出手,他就可以如愿以偿。
他只是突然有些无聊,之前那么费尽心思的想要得到手,一旦到了手就又觉得没意思。
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费尽心思的谋划,只为了那么一个看起来有些悲哀的位子。
觉得无趣的同时,他又觉得有种诡异的满足感,看啊,你们那么处心积虑想要的,在我手里,你们所做的注定都是无用功,却对此一无所知。
现在他却觉得又有些兴致了,别的不提,他总会有些旁人没有的权力,得到些旁人没有的东西。
比如,苏将军的独子之类的。
没有足够的权力可不行啊。
姜子瀚突然就有了些精神,他决定了,他要那个位子,越快越好。
苏慢已经慢慢挪到了门口,林乱在他背上,被一片帐子包的严严实实,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似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见姜子瀚看过来还冲他笑了笑。
姜子瀚也对他笑了笑。
他现在觉出来了,太妙了,这种为所欲为的感觉。
姜子瀚有些兴奋,像闻着鲜血的贪狼,尾随猎物而来。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现在还不行,再忍耐一下,那肥美的小羊就可以叼回家了。
苏慢已经一只脚出了门,一沾到门口,他就飞快的反过身,沿着走廊疾奔。
姜子瀚看着半开的门,眉眼弯弯,他看起来很高兴,他发现了一个好玩具,他决心得到他,就像从小到大做的那样。
等待,然后拿到手。
是的,就那么简单。
这夜,注定有很多隐在暗处的人要因为自己主子的命令忙碌整夜了。
他们像最忠诚的鬣犬,听从着首领的命令,加速狩猎的过程,日夜兼程,收缩包围圈。
*
苏慢带着林乱连夜回了苏府,没有遇到阻拦。
这让他更加不安,等到了苏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连大门都没有走,走了隐蔽的小门,林乱早睡着了,安安静静的披着那半块帐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窝在苏慢怀里睡着了。
苏慢有些慌乱,问了苏凌然在书房,就直接抱着林乱来到书房找苏凌然。
他虽然年轻,但是已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不少时日,再凶险的战况他都不会退缩,但到底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要是换了个上京的仆人,可能有些经验,但他生在边塞长在边塞,只凭拳头说话,没见过多少这上京里的龌龊事儿。
一时慌了。
他到的时候苏凌然已经得了通报。
苏凌然原先在跟人谈话,只听下人说苏慢回了,他有些奇怪,刚送走了客人,就见苏慢抱着林乱没头没脑的冲了进来。
苏慢嘴唇蠕动了两下,到底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本就寡言,这时候要他说清楚,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明白。
还是苏凌然上前两步,先去探林乱的鼻息,发现没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接了林乱,压低了声音道。
为何回来?
苏慢习惯这种问话的形式,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像平日里给将军汇报时一般,一板一眼道。
二殿下对小公子不利,属下自作主张连夜带小公子赶回。
苏凌然皱了皱眉头。
何意?
苏慢飞快的抬了抬头,才慢慢道。
我看见他教小公子坐在他身上
他住了口,低着头。
第92章 林家幼子
话音刚落, 苏慢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垂着头,悄悄移了移视线,看见脚下的青色碎片, 那是将军最喜爱的一套茶具。
屋里一片寂静,苏慢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 才听到苏凌然道。
自己下去领罚。
语气称的上平静,苏慢却松了一口气,用可以说是逃命的速度出了书房。
刚刚将军让他觉得有些心惊, 将军发怒了。
苏慢其实没做错什么, 他的主要职责是护送林乱到姜子瀚府上, 而他就算是在姜子瀚府内,也没有懈怠,他敢保证,就算其他人去, 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他只是错在了遇到了这件事儿, 说白了就是倒霉了点,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苏凌然不是圣人,恰恰相反,虽然有副温尔雅的皮子, 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骨子里都带着狠厉, 否则早就被那些豺狼拆吃入腹。
苏凌然不是什么善人, 也并不好说话。
他不会在自己亲子出了事儿的时候还宽容大度的饶过护卫, 这会让他的威信下降。
以后派去保护林乱的人也可能会擅自揣测他的意思,有意无意的可能就会怠慢些。
别说他发了怒,就算是苏凌然本身并不那么暴怒,为了以后保护林乱的人会更上心,他也会惩罚苏慢。
苏慢没有怨言,只是庆幸,庆幸林乱至少现在还好好的。
否则就不只是自己去领罚这么简单了。
*
屋里苏凌然砸了一套茶具,对着满地碎片满脸凝重的站了一会儿,才记起林乱还睡在里面的榻上,他一边用眼神示意下人退下,不必收拾残局,一边放轻了声音进了内室。
书房的内室没有床,只有一张榻供人稍作休憩。
苏凌然功夫底子好,进去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林乱看起来也没有被刚刚摔东西的声音吵醒,只是身上的被子被推开了。
他除了盖着被子,还被苏慢用帐子裹着,像只蚕宝宝,也不知他怎么把被子给蹬开的。
苏凌然靠近了些,林乱脸红扑扑的,睡的很香,他跟苏慢连夜赶路,坐马车,根本就睡不着。
后来实在太困了,在马车里晃来晃去也睡着了,就是额头迷迷糊糊的在马车壁上撞了个红印子。
苏凌然看了那块印子好一会儿才控制着自己移开视线。
然后,他动作很轻的将林乱的头抱起来,将他裹着的帐子慢慢拿开。
林乱里面穿的衣服散开了大半,露出大片脖子,脖子上是成片的红痕。
苏凌然动作顿了顿,另一只垫在林乱头下的手臂已经紧紧握起了拳。
他接着将帐子揭开,解开林乱的衣衫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只脖子跟胸前有些痕迹,再往下就没有了,幸好,苏慢还不算是太没用。
林乱动了动,似是感觉到冷了,蜷起了身子,苏凌然仔仔细细的给林乱拢好衣服,又掖好被子。
看着林乱有些怅然。
自从他找到了林乱,就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虽然知道一切都已经不能改变。
但他还是一直忍不住想若是那时候找着了林乱会怎么样?
他想象林乱小时候的样子,怎么喝水,怎么笑,长个什么样子,会不会伸出手要抱抱,会不会偷吃糖果。
越想就越不能释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原本是能拥有什么的。
他把林乱散开的头发理了理。
这样的孩子,小时候肯定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团子。
软软小小,他会把他放在肩头,举高高,逗他笑,林乱可能会淘气,会惹他生气,会朝他吐舌头。
而不是像现在,林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让他觉得,他作为一个父亲是不合格的,但愧疚之,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只是一点,轻微的、小声的反驳。
那个细细的声音推脱着,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
然而现在,苏凌然只觉得羞耻,就连现在,林乱在他身边,他都不能让他好好的,这只证明了他的无能。
*
林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大床上了。
身上服服帖帖的,屋里也凉爽,他舒舒服服的蹬了被子,在床上滚了一下,翻到正央,四肢伸展开,眯着眼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惬意的很。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早膳要早早的备好,负责早膳的婢女将早膳热过了两遍,最后又叫人重做了一份,正借着热气温在锅里。
只要侍候过林乱的都知道林乱有赖床的毛病。
其实林乱醒是醒了,就是不起,非要躺到自己乐意才好,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早膳,只好饿着肚子,等到午跟着旁人吃午膳,尤其是冬天,他能不吃东西,在被窝里躺一天。
从前碎衣在的时候,非要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强迫他起来吃饭不可。
碎衣从不娇惯他,碎衣可能在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退步,但他绝不会放纵林乱,他从小就在环境严苛的边塞长大,会走的时候就要靠自己过活。
边塞没有战争的时候,那里容许蛮族不受待见的小崽子去找点吃食,虽然他们只能在边缘徘徊,靠近不了内城,但八成的汉人见了都要皱眉头,不少还要拿起扫帚赶走,几乎过街老鼠一样,但总归有点活路。
碎衣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比旁的孩子容易混进去,他小,在家里没人在意,又打不过旁的孩子,几乎日日都在边塞的街上游荡。
在他看来,力气跟体格比什么都重要。
小的时候还能装可怜骗点吃的,等到七八岁,长大了,就没几个人会同情了,如果没有一副好体格,就护不住自己的东西,也抢不来足够的食物。
碎衣潜意识里,好好吃饭,有把子好力气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他也狠得下心管束林乱,让他早起,压着他去跑步,只要他觉得这对林乱来说好,他就会**的去实施。
碎衣了解林乱,他知道,林乱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偏偏约束自己的能力接近于零,没人在后面赶着他,他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而且只要松了一次嘴,让他知道怎么能达到目的,他就能十分过分的一次又一次的越过你的界限。
但对付林乱,碎衣总是有法子。
而苏凌然不是个严格的父亲,他也许是个严厉的将军,但他永远当不了一个严父。
也许现在对林乱的娇纵也有补偿心理作祟的缘故。
他想着,他给林乱铺下平坦大道,留下足够的钱财,也就不用让林乱自己立起来,他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能做出些什么成就固然很好,做不出来也没什么。
林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他一样,不得不披上战甲,守住这万里山河。
所以苏凌然从来不对林乱加以管束,就算是他日日晚起,终日无忧无虑的玩乐,苏凌然也觉得没什么。
世人寒窗苦读,闻鸡起舞,所求不过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一世安稳。
而林乱不求名,他只想快快活活的,苏凌然就由着他,左右自己还能护住他。
苏凌然想的很长远,一直长远到他死后林乱要如何度日,只要他安排好身后事,林乱就能做个安闲自在的富家翁。
那时候,苏夫人还在的时候,钟叔就笑着说,苏凌然当了父亲,一定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那时候苏夫人刚有身孕,他几乎日日回家,每次都带了精巧的小玩意儿,说是要留着给自己将来的孩子玩儿。
因为苏凌然,苏府在苏夫人刚刚有孕的时候就备好了一系列孕妇跟婴儿用品。
苏凌然与自己的同窗或者好友不同,他十分期待自己孩子的出生,而不像读书时候那些同窗好友一样,觉得这是女人的事儿,只让家人照顾,对自己的孩子也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