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恬面上扬起一个微笑,把自己跟程景行和好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医生也为她感觉到高兴,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实能发现白恬现在的状态要比之前好了很多。“你现在可以再进一步减少药量,只是要彻底停止,恐怕还不可以。停药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下子停掉,可能会有反效果。”
白恬支吾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问题给问了出来:“那要停药多久再怀孕比较好……”
医生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实你现在用的这个药,对胎儿的影响非常小,让胎儿诱发畸形或是其他情况的几率也非常小,你可以不用太过担心这个问题。”
白恬摇摇头,“我怕有万一,还是谨慎一点好了。你知道的,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果以后小孩身体状况也不好的话,可能我真的会有点承受不住。”
医生表示理解,还是拿出纸笔给她写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慢慢减少药量的周期。
有敲门的声音传来,医生说了“请进”。白恬和医生循声望去,推门进来的是程景行。程景行朝着医生微微颔首,“你好,我是来等白恬的。”
白恬对着他歪了歪脑袋,“我们已经谈完啦,我刚准备走呢你就来了。”
程景行摸摸她的发顶,正要开口,医生却先他一步,阻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如果备孕的话,还是把我刚才和你说得那些跟男方讲一下比较好。”
医生的年龄大概和白恬父母那一辈的年龄差不多,和白恬相处久了,白恬又是无父无母的,忍不住为她操起心,“你年纪还小,其实不用急着怀孕的。”
程景行看向白恬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怀孕?”
白恬赶忙挥手,“没有没有,你不要听医生乱说,李医生你不要再讲了……”程景行看她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也就不再逗她,和医生道了个谢就带着白恬离开。
上一次谈到这个话题,还是那一次周杨捡到那个小孩的时候,她当时很明显地表现出对小孩的抗拒。今天从医生口中听到她居然在考虑备孕的问题,确实让他觉得很意外。
坐到车上,直到车开出去好远,还是没有听到程景行开口,她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急着结婚生孩子,我只是想到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肯定是要考虑小孩这个问题,我如果不提前停药的话,我怕抗抑郁的药对小孩有影响。你不要和我说你没有考虑结婚,我会发脾气噢!哄不好的那种!”说着开始抱起手臂,把脸转过去不看他。
程景行被她突如其来的恼羞成怒和话题转移吓到,他其实想不到做个心理辅导和考虑结婚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靠路边停下车来哄她。
“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我抱抱甜甜好不好?”他解开安全带,朝她的方向侧过身。
白恬不理他,却偷偷瞄着后置镜,看程景行的反应。
程景行把手探过来,慢慢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和这个人一样,小小个的,软软的,他轻易就可以完全捉住。“怎么可能没考虑,每天都在想,只是我觉得不急,你还小,不用这么快就步入婚后生活。你不要生气。”
白恬转过来,鼓着腮帮子,眼睛亮亮的:“我又没有急,我看是你还想再多玩几年吧,现在长得好看又白净又高的小哥哥,真的很吃香,随便走到哪里都有很多小姐姐喜欢的。”
程景行捏着她的脸,却也不舍得太用劲,“不要瞎掰,我除了你还能有谁?总不能是周杨吧,还有,我喜欢只傻了吧唧的叫白恬的小妹妹,不喜欢小姐姐,你听懂了没有?”
第49章 考虑
从车库出来开门走进屋里, 程景行看着白恬换上拖鞋, 突然问白恬,“那我是不是该开始戒烟了?还有每年的各种限定是不是也不能买了?”
白恬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奇怪结论,“为什么?”
“剩下这些钱,留着以后买奶粉尿布啊。”程景行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白恬却快要被他给气笑了, “合着养孩子就需要你一点烟钱?你程少缺钱吗我想问?”
两人的日常生活就和老年人一样平淡无奇, 要么一个写报告一个看军事新闻,要么就两个人窝在一块腻歪,就算是偶尔的互怼也是带着甜蜜。
程景行之前告诉白恬这回有三天的假期, 第三天傍晚白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程景行上楼一进房间,就看见白恬正在把自己的各种纸质材料收进文件夹里。
地上的一个大背包的拉链还没拉上,里面已经整齐地叠放着她的衣物。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你这是……要离家出走了?”
白恬被他的话逗笑, “什么呀,你不是就三天假吗,那你明天回队里的话, 我就回学校啊,所以先整理一下。”
程景行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摊开,挂回衣柜里, “不用, 假期延长了。”
白恬停下手中的动作问他, “你们队里对于放假这件事不是抠得很吗,怎么突然愿意给你延长假期了?”
“最近没什么任务, 就给我延长了。”他的语气平缓,似乎没有什么破绽。
白恬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你自己可能没发现,但事实是你现在说谎的技能真的比以前要差很多,大概是老了吧。我们彼此老是有事瞒着对方,就太没劲了。我下去倒杯水,你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我。”
程景行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可他也不想总瞒着白恬,这件事情她迟早也要知道。他把白恬的衣物整理好,下楼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玩偶在看一部没什么营养的爱情剧。听见他下楼的动静,她抬头看他,而后对着他笑了笑。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白恬知道他有话要说,了然地把电视开成静音。程景行略微斟酌了一会儿,“首先,我和你道歉,因为我骗了你。我还是去递交了转业申请,但是上面没有给我批准,他们给我延长假期,是希望我能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考虑清楚。”
白恬没有想过会是这件事情,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问他:“你确定你要转业吗?你要离开你现在的环境,离开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可能要重新学很多事情,也可能再也遇不到那样忠心友好的部下,可能所有人对你只是奉承,可能你会遇到很多令人作呕的阴暗面。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她并不急于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只是提出自己的观点,选择哪个还需要他自己决断。所以她很快地把这个话题转开,“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隐瞒对方好吗?这件事情你也不用很快做出选择,反正你现在暂时有很长的假期,可以慢慢考虑,陪我看一会电视吗?现在的剧都这么无聊的……”
她没有责怪他的隐瞒,也没有觉得他的决定是对或者不对,只是给他分析转业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只是这样,让他觉得心里很熨帖。他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可以轻松地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应了一句好。是回答她后一个问题,同时也答应她前一句的要求。
第二天是周末,白恬没有上课,悠闲地赖了很久的床,这才爬起来吃程景行做得早餐。周杨来的时候程景行正在洗碗,白恬去开的门,周杨看见白恬吓了一大跳,恍惚间以为自己敲错门,说了声抱歉就撒腿往外跑。我们万年死人脸的程队的家里怎么可能有女人。
白恬被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到,不厚道地笑了两声才提高声音喊他:“你是来找程景行的吗?”
周杨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过头,这才发现是白恬。他挠了挠头又走回来,对着白恬抱歉地笑笑,憨憨的。“不好意思啊嫂子,我刚才没看清你,以为走错地方就跑得急了点……”
白恬莞尔说没有关系,给他拿了一双拖鞋放在地上,“你进来吧,你队长在里面。”
周杨心说嫂子不仅长得好看,脾气也真好,讲话的时候慢慢的柔柔的,难怪队长那种可怕的人会喜欢嫂子。全开放式的厨房一览无余,周杨一扭头,就看见程景行系着围裙站在水池边上刷碗,听见声响,朝着这边望了望。周杨面对这个画面有些迷茫,原来百步穿杨弹无虚发的队长的手也是会用来洗碗的吗……
程景行只是瞥了他一眼,又接着转回头去洗碗。白恬带着周杨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把他叫过来。”
白恬从桌上拿了纸巾到程景行旁边,朝他伸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把手放上来,“周杨来找你,你把手擦擦就过去吧,我来洗碗。”
程景行手下动作没停,“不用,我洗就可以了。”
“可是他在等你。”
程景行心里很清楚周杨来找他说什么,面上有些无奈:“他一个大男人,等等又怎么了?我和他认识很久了,没事的,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他。”
白恬沉默,说得到是轻巧,总不能真的把人放在一边不搭理吧。
可是白恬也不擅和人交谈,好在程景行那边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白恬索性就待在厨房里等他。程景行洗干净手,朝她伸过去,白恬乖巧地替他把手上的水擦干,低眉顺眼的模样格外温柔,讨人喜欢。
其实不管怎么样,她都很讨人喜欢,特别是讨程景行的喜欢。
周杨只是无意中往后一瞥,看清楚两人在腻歪之后,如芒在背,马上坐直狂喝水,再也不把视线随意乱瞟。
程景行坐在周杨旁边的一张沙发上,把桌上的水果盘和零食往它的方向推了推,问他有什么事吗。周杨感觉自己要是说出来,有点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但还是支吾着问:“队长你真的要走吗?”
程景行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谁告诉你的?”
周杨脱口而出:“指导员啊,他和全队都说了,然后他们派我来当个先锋……来劝劝你……”
程景行就猜到会是这样,有些无奈,“为什么每次有什么活,他们都使唤你?”
“我也想知道啊!”周杨差点一个爆哭,原来队长你也知道他们真的不厚道啊呜呜呜。
白恬在餐厅里边写论文,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憋不住笑,原来程景行不知道自己平时有多凶吗。
言归正传,周杨还是正经起来,“这两年一直是你带着我们队,别人就不说了,我是从一进来就跟着你的。虽然平时训练的时候,队长你真的很严格,但是我们知道,这是因为训练的时候苦一些,出任务的时候就不用吃更多的苦。我们也是真的很敬佩你,你的枪法和近身格斗在整个总队里都是有名的,反正总得来说,就是我们都挺喜欢你的,希望你……”
程景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老爷们儿之间就不要用'喜欢'这种,很,娘气的词了。”
周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噢了几声,“他们和我说要这么说,才更加感人,更加表达出我们的想法,才更能留住你的心,然后留住你的人。”
程景行:“……”这人是真的很娘。
“转业申请被上面截住了,他们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我也还没作决定。”可能是因为自己有转业这方面的意向,以后可能不常见面,所以对待周杨也宽容了一些。至少没有马上给周杨一拳,他钢铁直男比直尺还直,听到周杨说喜欢什么的,有点害怕。
周杨又接着大概地传达了队员们不希望他走的意思,程景行表示自己明白,会好好考虑。程景行向周杨了解了队员最近的训练情况,周杨也不做久留,又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
白恬和程景行一起送周杨到门口,周杨换了鞋开门,“不用送不用送,队长你好好考虑啊,我先走了。”
等到周杨走远了,关上门,白恬调侃程景行:“我采访你一下啊,被男人说喜欢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程景行沉默了一会儿,“想吐。”
白恬笑得幸灾乐祸,“有那么夸张吗?”
他拧着眉,郑重地点头,“有,你快多说两句喜欢,给我洗洗耳朵。”
程景行一本正经地撒娇,白恬搂着他的脖颈,眉眼弯弯,好看的一塌糊涂:“我喜欢你呀,超级、特别、非常喜欢你啊。”
第50章 喜欢
这个假期里白恬和程景行回了一趟老城区的房子。这几年里s市快速发展, 使得这一片老城区更加的老旧。在父母那一辈年轻的时候, 这片城区可能和其他城区还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后来的发展区域转移,其他城区发展得愈发好,因此差异也就显现出来。
老城区的房屋拥挤,街道窄小, 连环境治安也不好。在这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城市里, 这一片位于中心偏西的老城区, 像这座城市的一个疮疤。
这座城市,今天这里还是一片平地,可能不出几月就立起大厦;今天这条街上的一个店面还价值万金, 可能没过几天也会被低价转让。变化无时无刻不再发生,老城区也有自己的变化。
房屋的外墙更加破旧肮脏,设施也被损坏得更加厉害。前几年还能见到的老人, 如今可能再也见不上一面,曾经不分男女互相打闹嬉戏的小孩,现在也谈起了情情爱爱。
几年前还是程景行牵着白恬的手, 带她走过这条漆黑无灯的楼道,而现在的小姑娘已经比他要更加熟悉回家的路。白恬用钥匙打开老房子的门,问他是不是几乎没有回来过这里。
他点头, “就上次台风之后, 回来过一趟。”
气味往往比画面更加直观, 房间里充斥着极淡的银色山泉和橘滋脏话的味道,总能轻易地把记忆引回高三最后的那段时期, 他和白恬互相支撑彼此依赖的那段时期。他后来在部队里待着,很少用这些有气味的东西,可不管过了多久,再次闻到这个味道,仍然感觉熟悉。
白恬把屋里的窗帘全部打开,也只是让屋内稍微亮了一些。白恬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就会回来这里,把里外打扫一遍。程景行放假的前一天,她刚回来这里,因此房里还是很整洁,几乎没有哪些地方积了灰。
白恬跑进房间里,过一会儿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给你看这个。”
“箱子里的吗,我都看过了。”他有点点尴尬,毕竟看人的日记并不是什么磊落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不是的噢,是放在抽屉里的。是我刚进大学的那两年写的,一直写到我知道你出事的那天。”她把本子翻到某一页,放进他手里,“你看看这一页啊。”
程景行低下头去,看纸上她还略显清秀的字体。
“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程景行应该也正在训练吧。班上的女生都觉得其中的几个年轻教官长得特别好看,我也多看了几眼,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在想啊,程景行穿迷彩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不知道他的训练苦不苦,也不知道小少爷受不受得了。”
他认真地逐字看完,转头和白恬对上视线,白恬又翻了一页递到他手里。
“和程景行分开的第二年,今年我已经是很多人的学姐了,不需要军训。但我今天还是去了操场看他们军训,不是我怀念军训的那段时光,我只是想多看看作训服的样子,以便我想象程景行穿着它会是什么模样。只要再熬完这一年,程景行就可以退役回来了吧。”
她注视着他,等到他把这一页里记录的内容看完,她才柔声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你很喜欢队里的生活,你喜欢和大家一起训练,还有那样的气氛。不然你当年也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我当年一直希望你回来的,后来你出了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就日夜盼着只要能再见你一面就好。
> “我这个人是很贪婪的,见到你之后,又希望你不要再过这样危险的生活。直到我们和好之后,你给我说过一些你出过的任务,我也时常见到你穿迷彩服的模样,我慢慢觉得,其实这样就很好。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但你本来就是你自己,没有必要为我放弃什么。”
程景行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把手里的本子翻过一页,这本本子里记下的内容和另一箱里的不同,语气虽然是平淡的,却写了很多关于她自己生活里发生的事情,或是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
而她后来写下的那些,却是在不停地回忆从前,好像她的生活在他出事的那一天就已经停止了。他连续看了几页,笑问她:“你怎么每一页都写到我啊?我魅力这么大,让你每天都这么想我的吗?”
“对啊,因为喜欢你。”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想要逗一逗她,以为她肯定会否定。白恬却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得认真,这样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是满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本来想逗她,倒是让自己愣住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差,周围满是各种噪杂,这家的大人在打骂孩子,那一家的老头子在听电视里的戏剧,把音量开得很大,又或是旁边房子里的小情侣在吵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混在里边,“我也喜欢你啊。”
重逢之后,程景行很少会这样表露自己的心意,就算是在高中的时候,他可以吊儿郎当地说着骚话,但他那时也不常正经地说这样的话。
白恬直勾勾地盯着程景行看,程景行不甚自在地把目光移开,“看什么?”耳廓稍稍开始泛红,白恬笑着伸手摸他的耳朵,“听你说一句喜欢,真是难得。不过你害羞得耳朵都红了噢。”
程景行转过脑袋躲开她的手,“你再闹,我就把你给办了。”
白恬无趣地瘪了瘪嘴,“你反正只是说说而已,没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