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发紧,远没有忽悠沉苍时的调笑与从容,唇边笑意也淡了下去,抿成一条天然的弧线。
李玄清脊背一僵,旋即松下来,踮起脚,拍了拍江言笑的头。
“怎么会呢?”
小小少年看上去仍旧面无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沉溺了多少温柔。
“我的确封了七情五感,暂时失去过记忆。但那是为了稳定心魔,尽早融魂,只有三魂齐聚,我才能出山找你。”
“那……师叔他……”
“你我的确该感谢他。”李玄清道,“当时我心魔失控,万念俱灰,是他察觉不对及时赶来,自作主张抽走了我一丝魂魄,才造出那朵莲花身,让我在融魂途中得知真相。”
江言笑垂下头:“……对不起。”
李玄清:“都过去了。”
江言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忽而察觉不对:“等等师尊!我们欠师叔这么大的人情,还把他诓来协助我做任务,这样是不是不好……”
李玄清:“无事。”
江言笑:???
“我怎会真的威胁,不过顺从他的心意。”李玄清眸中闪过一丝揶揄,“方才我已传信给玄羽,把沉苍日记中所写告知了他。”
江言笑:“师叔会来么?”
“日月殿外有他的阵……瞬移阵。”李玄清道,“你说呢?”
那一天,借江言笑开的头,李玄清与江言笑聊了许多。
他们敞开心扉,那些犹豫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心绪,那些跌宕起伏、兜兜转转的感情,都化作回忆的流水冲刷而去,只余沉淀的基石,缀满细碎的珍珠与闪烁的冰璃。
他们找了一块隐秘又视角绝佳的偏殿,在屋顶拆了一坛酒,对月小酌。他们在夜风中接吻,巨大的紫月仿佛一只神秘的眼睛,遥遥见证他们如胶似漆。
后一日,沉苍果然没有找江言笑。想来并不足够信任江言笑,非要亲眼见到了李玄羽,才肯兑现承诺。
江言笑也不急,与李玄清逛遍了墨邑。
除了要维持一下师兄弟的身份,他们和人间情侣没什么两样——在魔界逛街压马路,买些中看不中用的魔界特产,和路边小贩唠嗑,无所不用其极地秀恩爱……
第二日傍晚,他们正在街上晒月亮闲逛,迎面走来一人,突然撞在江言笑肩膀上。
“砰——”
女子的双峰戳在江言笑肩骨上,不仅不绵软,还硬得堪比石头,差点被江言笑的肺顶出来。
江言笑:“咳咳咳咳咳!”
“哎哟不好意思,这胸有点硬,”那人捏着嗓子道,“师侄,好久不见!”
江言笑咳得更大声了,李玄清扫了高个儿女子一眼,忙去拍江言笑的背。
“咦,师兄,你怎么变这样了?这是什么新玩法!”李玄羽盯着小少年,目光炯炯,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玩意。
好一会儿,江言笑才把那口没顺上的气吐了出来,不再咳嗽。
他看向李玄羽,眼珠子差点没弹出来。
这这……这是个女人吧?!
除了那对石头做的胸和大惊小怪的爷们语气,李玄羽扮女装还扮的挺像回事儿——朱唇贝齿,目光盈盈,配上浅蓝色的罗裙,不堪一握的腰肢,婀娜摇曳的碎步,嫩白纤细的手腕,要不是江言笑亲自体会了一番真·凶器,怕也分辨不出这人是男是女。
江言笑:“……师叔?”
李玄羽:“大侄子诶!”
“……”江言笑一头黑线,就听李玄羽补充道:“不不不,我该改口,以后该叫嫂子了。”
江言笑:“…………”
李玄清把江言笑拉过来,自己站到师弟与徒弟中间,冷冷道:“李玄羽。”
李玄羽:“嘿嘿嘿……”
江言笑忍不住探出脑袋:“……你笑什么??”
“我高兴呀,”李玄羽道,“看你们终于修成正果,我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说完,还抬起胳膊,在眼角点了点并不存在的泪花。
江言笑:【戏真的多。】
系统:【可不,比你还多。】
【……】江言笑不想说话了。
然而李玄羽滔滔不绝,俨然是个伪淑女真话唠。
“师兄你好像变帅了!气色也变好了诶!倒是师侄,怎么看上去有点虚?”
“……”
江言笑对上李玄羽的目光,片刻后僵硬扭头,李玄羽龇牙一笑,接着道:“在蝴蝶谷炼丹久了也挺无聊,师兄你一叫我,我就赶来陪你们玩儿了。见到师侄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满腹好奇,有许多问题想问——怎样师兄?进行到哪一步了?”
李玄清目不斜视往前走:“……”
“哦!知道了。”李玄羽道,“不错不错,进展飞快。”
江言笑脸红了。
【光天化日,他们都在讨论些什么!】
系统想到昨夜自己好奇偷看到的画面:【你还知道光天化日哟!】
【……】
江言笑在脑海中与系统吵架,小小少年则背着一只手,刹有介事道:“住嘴。”
李玄羽鬼笑地住了嘴。李玄清问:“沉苍怎么回事?”
李玄羽:“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李玄清道,“你为何对他下毒,故意折磨他?”
“我哪有……”
李玄羽正要辩解,就见李玄清停下脚步,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你……沉苍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
李玄羽:??!
“师兄,你怎么了?!从前你绝不会说这种话的!”李玄羽捂住心口,泫然欲泣,“医者仁心,本庐主哪里会下毒害魔君,我明明是在救他!”
第98章 吸
江言笑:“……救他?”
李玄清面无表情, 江言笑一脸不信。李玄羽掩面咳了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
与李玄清不同, 李玄羽天生是个漂浮的性子, 说好听点叫天性烂漫爱冒险,说实在点就是没定性,耐不住寂寞。
他小时候被师父带到云浮山, 一关就是几年, 差点被关自闭……以至于在冰洞中闭关修炼时,李玄羽分裂出好几个人格,自己给自己唱戏听。便在那时,他下定决心, 立志做一个四海为家的浪荡儿,等师父仙去后, 他果真抛下李玄清,自己出去玩儿了。
“其实, 我几年前就见过沉苍。”李玄羽道, “我在魔界混过一段时间, 偷喝过他的酒, 泡过泡他的妞,还化身魔族和他称兄道弟过……”
“那时候,我们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同盖一床棉被……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他有断袖潜质呢??”
说到这儿,李玄羽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似乎颇为困惑。
江言笑道:“难道你不是?”
李玄羽指向自己:“……我是?”
他们中间, 白衣小少年目不斜视,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李玄羽、江言笑:“……”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玄羽道,“不能因为你自己是断袖,就看所有人都是断袖吧?”
江言笑立即道:“不不不,此言差矣。师尊并非看每人都是断袖,他只是怀疑你。”
李玄羽:???
他与江言笑对视一眼,后者一脸无辜,脖子还朝李玄清身后缩了缩。
“……罢了,”李玄羽翻了个白眼,直起身继续道,“反正我一直都把他当哥们。后来玩够了要走,他还给我送别呢。”
江言笑:“然后?”
“后来多年未见,再见时,就是在蝴蝶谷了。”李玄羽平视前方,目光却没有落到实处,像是透过长街,望见了更久远的场景,“蝴蝶谷那次……我的确是一时兴起,扮作了女人。”
“我很少那么干,结果那次偏偏就被沉苍撞上了。他当时就拦住我,结结巴巴问我姓甚名谁,家在何方,总之就是那种最楞头青的搭讪方式。”
“我当时想,这小子竟没认出我,便起了戏耍之心,本想第二天捅破身份,给他个惊喜,没想到老妖王余孽贼心不死,竟趁我不备,给沉苍那傻狗下了情痴!”
江言笑:“……情痴?”
李玄清停下脚步:“一种毒。”
“没错,一种不解之毒。”李玄羽道,“中毒者会患上相思病,且痴且狂,无药可医,在幻觉与现实中挣扎沉浮,最后精神错乱而死。”
【……太乱了,】江言笑对系统道,【这本书真是太乱了。】
“当然,无药可解只能等死,那是我出现前的说法。”
江言笑:“怎么说?”
“情痴是一种妖毒,为某一任妖王所制,九月癫也是一种毒,为我所制。”李玄羽轻笑一声,“以毒攻毒,方可解毒,懂了吗?”
……
为了证实李玄羽的说法,李玄清直接把李玄羽带到日月殿,找到了沉苍。
彼时,沉苍正坐在黑曜石台阶上发呆。
紫月黯淡,在台阶上投下一条深黑色的长影。魔君沉苍一身紫袍,耸拉着脑袋盯着地面,没有半点昔日霸气狂傲的影子,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狗。
日月殿空空荡荡,曾经忠心的下属与仆从散了个尽,徒留魔君一人枯守等死——此情此景甚是悲凉连江言笑都心生不忍,好笑中生出一丝同情。
不知是又喝醉了还是怎的,他们离沉苍只有几丈远时,沉苍还没有发现异常。
江言笑侧头去看李玄羽,后者神色淡淡,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竟与李玄清有三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