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却想多关照几分。毕竟,她身上有裴氏家纹,不是吗?”
    云风瞥见温寒烟眉心若隐若现的灵纹,弯眸一笑,“克制不住家纹显现,你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差得多,真令人意外。不过,作为知己好友,你若是死在这里,我怎能不悉心照拂你的道侣?”
    话声刚落,十七道流光盘旋着俯冲而下,直取温寒烟周身数道命门。
    短剑所过之处,天地崩塌,日月失色,地面上垂落的不知属于谁的长剑纷纷拔地而起,空气都开始沸腾。
    下一刻,空气陡然凝滞。
    就像是时间停止在这一刻,万剑浮空,扇骨停滞,除了逐渐蔓延开来的暗红色虹光之外,一切都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被定格在半空之中的万剑不约而同地震颤起来。
    随即,仿佛受某一种力量的牵引,剑河涌动,直朝着天际飞掠而去,形成一道巨大的以灵剑凝成的漩涡,盘旋于一道玄衣宽袖的身影上空。
    起初,只是灵剑,可随后却有愈发多的东西被吸附而上,化作丝丝缕缕的暗红色线条,宛若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天日。
    云风十七道扇骨皆被吸引而去,本命法器尽失,他却不慌不乱,只仰头盯着那轮暗红色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瞬,万剑齐鸣,灵剑尽断。
    虚空之上,纷纷扬扬剑雨落下,断剑噼里啪啦砸落一地,密密麻麻的空中,瞬间只剩下一轮暗红色的圆日,不祥的日光照亮了十七道嗡鸣挣扎的扇骨短剑。
    “我一早便猜到,你会救她。”云风这时转过头来,“只可惜,我的无杳剑没有那么脆弱。”
    “月折竹影。”他抚掌三声,不紧不慢笑道,“不知用完这一招,你还有多久好活。”
    裴烬咳出一口血。
    “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去好好算一算自己的命数。”
    他面不改色抹去,左手五指收拢,身后暗红圆日所映之处,寸寸崩塌。
    “你能不能活过下一息。”
    恰在这时,一道剑光自天边凌然斩落!
    昭明剑撕裂空气,却在靠近云风时仿佛被什么阻隔,一点点慢下来。
    温寒烟咬牙催动全身灵力,当空旋身一拧,再次向前进了一寸。
    剑尖压上云风咽喉。
    剑风拂面,云风悠然掀起眼皮,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惊异。
    他缓缓扯起唇角。
    温寒烟瞳孔骤缩。
    不对。
    云风现身之后,曾展折扇三次。
    每一次她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柄十八档的折扇。
    两根大扇骨,十六根小扇骨。
    而不远处被裴烬所控的短剑,仅有十七把。
    留给她思索的时间太少,几乎是一个呼吸之间,一把短剑自云风袖间钻出,反客为主,直取她咽喉。
    这样近的距离,避无可避。
    温寒烟咬牙不闪不避,手腕用力,将昭明剑尖向前送去。
    若她今日必然死在此处,她也要让云风为她陪葬。
    “叮”的一声轻响,剑尖落在云风喉间。
    却像是刺在一块金玉顽石之上,再也不得寸进。
    云风那张面如冠玉的脸近在咫尺,他注视着她,微微翘起唇角。
    “寒烟仙子,我早已说过了,人的命运向来取决于选择。”
    “这便是你的选择吗?”他摇头叹息,“既如此,你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命运了吗?”
    她的命运?
    不,她不信命。
    她的命运,她的生死,也不该掌握在旁人手中。
    云风自始至终气定神闲的神情陡然凝固。
    伴随着“喀嚓”的清脆碎裂声,他护在身周的光幕以昭明剑尖为中心,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下一瞬,轰然破碎。
    云风眼底浮现出几分兴味。
    他的防御竟然就这样被一剑斩碎了,而那霜雪般的剑芒凌然斩落,仿佛下一秒便要割断他的咽喉。
    他竟然当真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生死存亡的威胁感。
    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而带给他这种感觉的,甚至只是一个他从来并未真正放在眼中之人。
    “长嬴,你还真是找了个好道侣。”云风慢慢翘起唇角,下一句话开口时,是对着温寒烟。
    “摇云碎?”他微笑,“没想到你只看了一眼,便能将它的威力施展至如此程度,果真是个不可多得之才。”
    说及此,他语气倏然一变,“既然如此,看来我也不必对你留手了。”
    只是云风心底不受控制地油然而生一种更加惋惜的情绪。
    可惜这样惊才绝艳、临危不惧的女子,不能为他所用。
    可惜她今日注定要陨落在此。
    温寒烟眼神冷凝。
    【莫辨楮叶】在技能栏中无声地黯淡下去,进入了短暂的休止期。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她无法再以这一招同云风交手。
    其余的招式未必能够对归仙境剑修造成伤害,温寒烟只是在赌,赌她这一剑能够落在实处。
    下一刻,大片大片的云包裹住她。
    轻盈的云漂浮而来,瞬息间盈满了她的视野。
    恍惚间,温寒烟依稀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送她回到落云峰的那一只灵光璀璨的白鹭。
    只是这云层却染着淡淡的绯色,绯色逐渐加深,变得殷红,最终那深沉的色泽铺满了眼底,宛若一片血色。
    温寒烟身体一轻,听见裴烬的声音落在耳边。
    “你这样聪明,去司星宫的路,应当还记得。”
    温寒烟怔了怔,冷不丁清明了几分。
    的确。
    东幽宴席时,司星宫宫主分明出席,眼下却不见身影。
    恐怕司星宫众人离开得远比旁人更早,亦或者是一早便找到了醉青山的破解之法。
    但司星宫中人只负责自身因果,不论旁人生死,因而并未出声提点,只是默默远离了这一场浩劫。
    温寒烟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团云,被包裹着飘向远方。
    恍惚间,她听见云风的声音。
    “行云里?这是裴氏秘术之中唯一能够保命的招数,极度消耗精血,凭你如今的状况,你以行云里将她送走,无异于自寻死路,再无退路。”
    他一下一下大笑出声,“妙,简直太妙了。裴烬,你就这么自信能够胜过我?”
    声线一点点变得阴鸷,仿佛撕碎了温润表象,总算露出狰狞的本相。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活。”
    裴烬玄衣无风自动,昆吾刀气如有实质缭绕周身。
    曾经他孤身一人,没什么可失去。
    他乐得自在。
    眼下却有人舍命相陪。
    那是一千年以来,唯一一个甘愿陪他千夫所指,陪他万人唾骂的人。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这样的傻子,若是她死了,日后还有谁愿意犯这样的傻。
    那他这漫长又无趣一生,岂不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乐趣。
    裴烬淡笑一声,转眸看向温寒烟的方向,罡风浮动墨发玄衣翩跹狂舞。
    “我怎么真的舍得让你陪。”
    温寒烟眼眸微微睁大。
    她感觉到先前那阵令她浑身僵滞的吸引力越来越轻,随之而来的,是越□□缈的触感。
    她猛然睁开眼睛,愕然察觉自己已不知何时被一团红云托栽着飘出数丈。
    远处那片狼藉战场在视野中极速缩小。
    温寒烟一时间像是被分裂成了两个自己。
    一个她受威压所制,眼下只能动弹不得地瘫软在绯色的云层间。
    另一个她奋力挣扎起来,想要从云层中挣脱出去,却被越来越多的红云淹没。
    空青他们还没有找回来,她怎么能离开。
    大敌当前,她怎么能离开。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鼓鼓囊囊的情绪堵在心口,她很难受,却分不清那些杂乱的思绪。
    她不想离开。
    “长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