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见过那群篮球队的学长以后,林若清不敢再在半夜离开宿舍,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不想再遇到他们。
可每到半夜时分,听着吴文昕的呼吸声,她仍是无法成眠。后来她乾脆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尝试入睡。
此时,手机里正在播放歌曲。
是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别流连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为何你不懂别说我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他的声音柔软,却又带有独特的韵味,情感饱满。
这首歌,也是因为阿笨才知道的。小清听着听着,不禁就扬起微笑。
渐渐地,睡意渐深,便在张国荣的嗓音里沉入梦乡……
在梦里,有已经离开人世的爸妈,望着她,温柔依旧。
然后,那幢古老的宅子,阿笨佇立在那儿,嘴边噙着不羈的浅笑。
她好希望,永远沉睡在这样的梦里不要醒来。
隔天早上,林若清是被闹鐘叫醒的。
她一醒来,意识还有些朦胧,一时没搞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只听见响彻云霄的手机闹铃——
她拿起手机一看,手机早已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所以不是她的闹铃。
那就是……
她看向对面床铺,吴文昕还在呼呼大睡,一隻脚掛在床外,手机正在发亮震动。
林若清爬下床,将手机插上充电线,开机一看,差点晕倒。
这才刚过五点?吴文昕有没有搞错?外面天都还没全亮。
闹鐘还在咆啸,听得林若清脑袋开始发疼,她抬头,对着熟睡的那个人喊:「吴文昕!醒醒。」
没反应。
又叫了几次,吴文昕还是无动于衷。
她只好放弃,她乾脆爬上她的床铺,伸手一搆,把吴文昕的闹铃按掉了。
「神经病。」
小清爬回自己的床上,一把扯过棉被,盖在自己头上,想继续作梦。
但她好不容易再次入睡,就听见一阵骚动——
「妈啊!我不是调五点的闹鐘吗?怎么没响!」吴文昕手忙脚乱地下床,手一滑,差点掉下来,她一阵慌乱的惊叫。
林若清叹了口气,起身,静静地看着她。
「现在几点了?」
「你也醒啦?」吴文昕问。
还不是被你吵醒的。小清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现在……七点。」吴文昕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回答。
「那还来得及。」她说,「新训八点才开始。」就算七点半才起床,洗梳一下,走去集合地点,也还绰绰有馀。
「当然紧张啦!」吴文昕忙着从自己凌乱的置物柜里找到牙刷,「今天新训,我肯定要花点时间打扮的。」
林若清纳闷。
「我妈上次特地给了我一套化妆组,我本来想今天早起研究的……现在得了,我只能素顏去新训了。」
林若清没回应她,只当看个神经病。
吴文昕匆匆忙忙跑去刷牙洗脸了,她乾脆也下了床,准备出门。
已经很多天没下过雨了,今天天气格外闷热,热气像死死黏在肌肤上,怎么也甩不掉。才刚走出宿舍没多久,林若清已经满头大汗。
吴文昕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这天气真是要死了……」
一边说,她一边忙着在身上抹防晒。「若清,你要不要抹一点?这太阳够毒的。」
小清没有回头,直接摇头,拒绝了。
「得走快点,」林若清回头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快八点了。」
吴文昕瞇起眼,望着林若清穠纤合度的背影。
真好,林若清的肌肤既白皙,看起来又吹弹可破,根本不需要化妆,连防晒都不用。
真羡慕啊。
果然,大学的第一场活动,新生们都到得特别早。
小清和吴文昕远远地就看见礼堂人山人海——
一群学长姊围在礼堂门口,一见到她们两个接近,就立刻有人大喊:「三,二,一!」
还没搞清楚状况,两人就被一群人的吶喊欢呼淹没。
「欢迎来到卓尔!卓尔欢迎你们!」
接下来的几句话林若清都没听懂,只觉得耳朵轰隆隆的,好不容易挤过那群学长姊,耳朵还在隐隐作痛。她不禁嫌弃地皱起眉头。
吴文昕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到处张望,眼里都是新奇的光芒。
「……我走了。」
「走去哪?」吴文昕抓住她的手,像个迷路的孩子。
小清不动声色地抽开手,「你的系不在这。」
吴文昕抬头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里是财经系。」
林若清懒得继续应付她,转头,准备入队。
「是你?」
吴文昕和小清同时转头。
对方穿着一件无袖运动衫,皮肤晒得黝黑,手臂肌肉紧实。
林若清有些无奈。没想到终究还是见面了。
「嗨,又见面了。」男孩笑嘻嘻地说,「还记得我吗?」
「侯子丞。」
猴子慢慢瞪大眼睛,惊喜地咧开嘴,「哇!你还记得,而且是记得我本名!」
林若清没理他,只问:「你怎么在这?」
「朋友今天当新训工作人员,」他答,「我来探班,送早餐。」
猴子打开手里的大袋子,献宝似地一一掏出来,里面有各种不同的麵包和三明治,还有不同口味的饮料。
「……嗯。」
侯子丞微笑地望着她。
再次见到这女孩,仔细看才发现她长得挺漂亮,不是一眼惊艳的那种类型,可却是越看越有韵味。
明明长着一双可爱的圆眼,眼神却总是清冷平静,令人对她更好奇了。
「若清,这位是……?」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吴文昕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疑惑地问。
林若清懒得解释。
倒是猴子热情地回应了:「你是若清的朋友?」
吴文昕的脸登时就红了起来,轻声回答:「是,我是她的室友。」
「你好啊、你好啊,欢迎进入卓尔。」猴子笑咪咪的,把袋子放到地上,跟她握手,「我是财经系大二的,叫我猴子就行。」
「……侯学长,你好。我叫吴文昕。」吴文昕红着脸回握。
林若清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呀,若清。」
她回头,内心烦躁,目光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怎么了?」
「我有多买,你喜欢喝什么、吃什么?自己挑一个吧。」
林若清没有回应。
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她身边还有吴文昕,侯子丞礼貌性地问:「嘿,学妹,你也拿一个吧。」
吴文昕闻言,羞涩地点点头,伸手到袋子里,随手拿了一个御饭糰。刚才出来得匆忙,的确还没时间吃早餐。
「谢谢学长,改天我请你喝饮料吧!」吴文昕说。
猴子摇摇手,「学妹,太客气了,反正也有多买。」
他转头望向林若清,眼里有真诚的笑意:「若清,她都拿了,你也拿一个吧?」
「不用了。」只瞅了他一眼,林若清冷淡地转头,加快脚步离开,走入财经系新生的队伍。
猴子在原地挠挠头。
吴文昕对这学长很有好感,忍不住笑道:「别介意,若清她总是这样。」
「怎么说?」
「她好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搬进宿舍那天,大家都有家人陪着,就只有她,一个人扛着行李爬到四楼。之后也没看她吃饭,就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的。」
猴子沉默地听着,下了结论:「她可能比较慢熟吧。」
吴文昕拿出手机,打开社群软体。她靦腆一笑,「学长,能不能加你的ig?」
猴子盯着林若清的方向,久久才回过神来,尷尬地说:「噢噢,行,你搜寻monkey12345678。」
「m-o-n-k-e-y——哇,学长,你好多人追踪。」吴文昕惊讶。
侯子丞微微一笑。
「那可不是?我在系上也勉强算个风云人物了。」
猴子终于打发吴文昕后,提着超商袋子,熟门熟路地跑进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一闯进去,一群人就骚动了起来——
「饮料!快给我饮料!」
「死猴子,跑去哪了!我快饿死了!」
侯子丞一举把袋子扔到桌上,一群人像蝗虫过境一样跑来把食物搜刮光光。
「喂,我要的御饭糰呢?」一个男生嘴里念念有词,将袋子翻了个底朝天,「你该不会自己吞掉了吧?」
「我有这么坏?」猴子撇撇嘴,「在路上遇到前几天那女孩啦,刚好她室友也在,顺手给了她们。」
所有人皆是一愣。
「猴子……你又想去荼毒哪个少女?」
「……靠。」侯子丞立刻使出一记肘击,「什么荼毒?我哪有这么渣?我交过不少女友是事实,但每任都嘛好聚好散。」
「不是,等一下,」有人出声,「你说『前几天那女孩』,难不成是……等等,她叫什么来着?」
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玩闹的池信谦,忽然开口:「……林若清。」
「噢,对。就她。」猴子回答。
在场除了少数几个不是篮球队的人以外,全都是前天和林若清一起吃消夜的成员。
大家都对那女孩挺有印象。大半夜,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还拒绝当他们新任球经。
「唉,本以为能当我们新球经的。」蜻蜓沮丧地说,又看向猴子,不怀好意地瞇起眼睛,「不过呢,给我诚实招来,死猴子,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干嘛?」猴子心虚。
「你每次追女生都这样啊,食物攻势。这招都用烂了。」
侯子丞挠挠腮,「不瞒你说,还真有点意思。」
池信谦本来拿着讲稿的手,微微一滞。
「干,真假!」所有人惊讶拍桌。
「靠,兄弟一场,这球经,林若清当定了!我一定帮你说服她!不,用绑的也会把她绑进来!」李青廷一把揽住侯子丞的肩膀,「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别闹得太过火。」阿池的声音传来。
大家皆是一愣。
「她不是很明确地拒绝你们了?再纠缠,只会给人添麻烦。」他说完,便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看着手上的讲稿。
「……这倒是。」蜻蜓尷尬一笑。
「没事,我会自己搞定的。」侯子丞微笑。
「对啦对啦,我们的大情圣!都快把同届的集完了,现在换找学妹。嘖嘖。这种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
侯子丞虽然看似平凡,长相也只算普通,但他平时个性搞笑幽默,只要有他在的场合,绝对少不了欢笑声,十足的「气氛製造者」,加上会运动、会煮饭、待朋友又重情重义,不少女孩子都很吃他这套。
而侯子丞的情史虽然丰富,但他对每一任的女友都是尽心尽力,最后分手也都是好聚好散,因此从来没惹上什么风波。
比起远观而不可褻玩的男神,在现实生活里,这种平易近人的类型反而更能吸引女孩子。
侯子丞想了想,摇头,否定了蜻蜓的话。
「轻而易举?那倒还好。总觉得……这次挑战挺大啊。」
「抱歉,我出去看吧。」池信谦淡淡地说了句。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向他。
「阿池,干嘛出去?是不是我们太吵,影响到你准备了?」
「没事。」他温声道,「你们玩吧。」
说完,他便离开休息室。
大家面面相覷。
「队长心情不好啊?」
「会不会是因为猴子表明自己要追林若清?」
「关联在哪?」
「我觉得队长也对她有意思啊!」
「怎么可能?队长对这种事从来不在意的,这么好的条件还母单耶。怎么可能只见过一面就有意思?又不是猴子。」
「……也是,我可能想太多了。」
「赶快吃赶快吃!等等集合时间结束,我们就要忙死了!」
「对啊!对啊,快吃。」
坐在休息室外,眼睛盯着讲稿,池信谦却怎么也读不进去。
他摀着自己的胸口,轻轻蹙起眉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