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很好,很好。”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云暖, 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巴原来那么笨拙, 丝毫没有安慰到乔景延, 只看着他一直低着头, 最后浅浅的回应了一声:
“嗯。”
在没有遇到她之前, 他的生活里大多数时候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正常的上下班,买菜做饭, 洗漱睡觉,仅管有时候会有寂寞,想着如果能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他的生活也会有生机一些,但倘若只要把目标放到别的事情上面,很快关于恋爱和结婚的事情,便会渐渐被其它的事情所取代。
可是自从遇到云暖,他渐渐注意到关于自己眼睛看不到这件事情,原来是这般重要。
选择一脚踏进一个新的圈子,这个圈子除了有他喜欢的云暖,还有必须要去适应的陌生环境和陌生的人。
从此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的生活,他的时间必须要考虑到她的存在,考虑她的心情和感受。
除了有两个人之间相处摩擦的小幸福,还有必须要尝试着去适应别人的生活习惯。
只要是力所能及,乔景延便不想麻烦别人,好像独立完成就能表明没有眼睛也能活的不比别人差。
他也想要有小小自尊,所以连生活琐事也希望不依靠云暖。
直到今晚,这样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被人碾碎了扔到地上,他看不到云暖,帮不了她,一旦离开了愿意帮助他的热心人,他便是一只飞不起来的鸟儿。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到,不过是个徒增了太多麻烦的废物。
那晚云暖说了些什么,宫允又说了些什么,乔景延全部都不想回忆起来,只记得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云暖的手一直握着他,她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医生说起关于他伤势的担忧和顾虑,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像是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
第二日中午,乔老爷子带着乔妈妈和骆沅赶到了格拉斯,乔景延还躺在医院里,有轻微脑震荡的乔景延只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两次,云暖全程陪在他身侧,从未离开过。
看到唯一的孙子伤成这样,乔老爷子直接找到了警局,接手了之后的一切相关事务。
这是云暖第一次见到乔景延的妈妈,这位对于乔景延来说,满是善意和温暖的女人,只在病房内看了一眼便出去了,云暖跟着出去,见到她靠着医院的长廊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镇定了好久,她才把目光落到云暖身上,问她:
“云暖,你还伤到其它地方没有?”
比起乔景延,她只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切罪行,身上不过都是些小擦伤,可是乔景延不一样,因为看不到,一切只能凭着脑海里的幻想和周围的环境来辨别,这个世界上的真善美,罪与恶,只有感官能告诉他。
他能辨别到阳光,自然也能辨别到黑暗。这两个原本就是相对的,共同存在的。
她只是害怕他耿耿于怀没有保护她这件事情,从此以后心里就有了疙瘩。
乔妈妈看云暖身边没有家人,问她:
“不通知你的父母吗?”
云暖独立自主习惯了,想起自己爷爷年迈,不愿意把这种烦心事告诉长辈,告知乔妈妈:
“我那么大的人了,不怎么想告诉他们这种满是烦恼的事情。”
既然这事情连乔老爷子也惊动到了,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需安心照顾乔景延。
这个平安夜对于两个人来说过的并不愉快,甚至落下一些不想去回想的阴影。
——
乔景延到了晚上才彻底清醒,恢复了一些精神,他身边围绕着平日里最亲近的家人,乔老爷子心口压着一肚子火,看到他醒来,这才算是消气,坐到床边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拉着他的手问了好多问题。
乔景延打断他的话问:
“云暖呢?”
乔妈妈站起来替他拉被角:“小姑娘照顾你一天一夜,一直不敢合眼睛,这会儿在外面沙发上睡着了。”到底是女人的心思要细腻一些,乔妈妈又提:
“她没伤到什么地方,心理状态也很好,是个很坚强的小姑娘。”
自小太过独立的云暖,内心要坚韧一些,最担心的还是乔景延。
乔景延想看看她,一动手便扯到了手上的管子,被乔老爷子拉住:
“躺好躺好,不着急。”
乔景延没法下床,也看不到周围的情况,被家人和骆沅围在身侧了解情况,半个小时候以后才得以清净耳根子,放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只留下骆沅一人照料。
骆沅陪伴在乔景延身侧已经很多年,知道他的习惯脾性,这时候话也不多,只是提了那么一句:
“老爷子因为这件事情,发了不小的火气,云暖打电话过来那一会儿,还在和周先生见面来着。”
乔景延这次抽空来陪云暖过平安夜,来的很匆忙,一直在繁忙的事物也放了下来,现在骆沅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是担忧现在突然出了那么一场意外,难保他那么多年的计划是白算计。
乔景延却不怎么想提起这件计划了几年的事情,一切只怪自己在关键时刻什么也没有做好,靠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说道:
“我累了。”
骆沅看他心事重重,不愿意再提及这件计划了许久的事情,问他:
“若是乔先生放弃了这个计划,那和云暖结婚这件事情,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乔景延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不怎么想继续听骆沅鼓舞自己振作起来,嘲讽的笑道:
“我最爱的两个人,谁也没有保护好,而我现在,更没有勇气提及结婚的事情。”
同为男人的骆沅明白乔景延只是一时丧志,不再多说,出去之前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云暖,走到医院的长廊上打了个电话。
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骆沅再回去的时候恰好遇到刚刚和这边的警方通过电话的乔老爷子,骆沅接过乔老爷子买的东西,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呢。”乔老爷子愁上心头,眉头皱的能放下一根铅笔,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揉着眉心和骆沅说:
“我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只担心我们家景延有个什么意外,长那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里不是个滋味。”乔老爷子连连叹息,似乎已经在心里有了个打算。
骆沅心里盘算着,默不作声的安慰了他几句,先把食物带进病房里给乔景延。
——
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云暖并未有过多的插手,一切只交给乔老爷子,只是后来听说那几个混混再也没有出现在格拉斯的小街道上。
乔景延病情好转没有多久,便被乔老爷子接回了国内,乔妈妈临走时给云暖封了红包,说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儿子的女朋友,什么也没有准备。
乔景延变得阴郁了很多,那日云暖去送别,他也只是轻轻的抱住了她,叮嘱她吃饱穿好,照顾好自己。
云暖红着眼睛和他说: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她拉住了乔景延的手,这人手背上大大小小的,全是结了疤的痕迹,她摸着那双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不许不接我电话,听到了吗?”
乔景延点头,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才放开她的手:
“我抵达那边一定会给你电话。”
经过这一番变故的乔景延,如同失去了阳光的小树苗,变得有些郁郁寡欢,她甚至都不清楚他的心里在做着什么模样的打算,只看着他们一家人上了飞机,看到他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这才忍不住泪流满面。
乔景延遵守约定,回国那天就给她报了个平安,但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一月十五日,云暖突然在微博上刷到一条财经信息:
#颜料大亨乔氏股权变更,独子乔景延名下股份被抽走,新任总经理周承天有望成为乔氏新掌门#
云暖蓦地愣住,在评论下翻看到一条热心网友的评论:
乔景延坚守在乔氏那么多年,终究比不过一个外人,还是被董事长放弃了。
失去乔氏,失去眼睛的乔景延,已经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你还有云暖。
第29章
云暖连忙给乔景延打了电话, 那端响了很久才被骆沅接通,小声的告知她:
“乔先生现在有点事情,一会儿我会转告过去。”
此时此刻的乔景延, 正端坐在乔氏的大会议室里,身边坐着的全是乔氏大大小小的股东,几十位股东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如同审讯犯人一般, 严肃又安静。他的表弟周承天就坐在他身侧,看着他把那些文件一页一页签好, 递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挂了电话的骆沅接着审核提交上来的文件,递给乔景延签字, 他瞥见他目光里始终淡漠如冰,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毫无留恋和想要争取的决心。
这一次签的, 便是放弃乔氏所有股份的协议。
乔景延的姑妈乔馨一直和乔老爷子站在窗边看着, 乔馨看乔景延放弃的无怨无悔, 安慰自己的父亲, 说道:
“景延毕竟是个盲人, 以后复明的几率少之又少, 现在肩膀上担着那么多的担子,难免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
乔馨给乔老爷子递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乔景延的周承天,又说:
“哪怕景延现在一无所有, 我也会照顾好他,照顾好我们乔家的血脉。”
乔老爷子透过门口的那扇玻璃窗,看到低着头签放弃协议的乔景延,心里终究不好受,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说道:
“你啊,好好的管好承天,只要我还能喘一口气,自然会把景延照顾好。”
乔老爷子把乔馨递过来的茶推开,扶着长长的墙壁,走的很是缓慢。
把乔景延从格拉斯接回来那天,乔老爷子思考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乔景延身有不便,连自己也照顾不好,所以干脆狠心,把乔景延名下的股份全部抽走。
他认为这对于乔景延来说是最好的保护,以为撑起了一把伞,便能遮风挡雨。
——
等待乔景延给自己打电话的这段时间,云暖等了太久。
这次乔景延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云暖从没有在聊天里面听他提起过,甚至她也无法想通,一向疼爱乔景延的乔爷爷,为什么要放弃乔景延。
他原本就已经处在人生的低潮期,如今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被乔氏放弃,难以想象对他的人生会有多大打击?
云暖彻夜难眠,甚至也想到要把实习的工作安排到国内,去见一见他。直到凌晨两点,他被电话响起的铃声惊醒,接通以后才听到里面传来乔景延疲倦的嗓音,喊她:
“云暖。”
云暖蓦地从床上坐起来,问他:
“乔景延,你还好吗,听说……听说你……”
乔景延告诉她一切都好,语气里并未有想要细说的意思,云暖知道他心里压着一座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你爷爷真的不管你了吗?”
“他自然是管我的。”乔景延明白乔老爷子那么做的目的,说道:
“我的确无法打理好乔氏的江山。”却也不想让给厌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