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温尔刚刚踏出惩戒司,里面便响起狱卒的喊声:“宛贵人,殁了——”
狱卒的声音很尖,刺得她耳膜发疼。
江温尔抬头去望头顶湛蓝的天空,可是她眼里的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忽然想起那年她们刚刚册封后第一次去翎坤宫朝拜回来,秦宛昀与黎落相互对视了一眼,嘴角双双挂着狡黠朝她和安清绾行礼时的场景。
那时的秦宛昀,调皮可爱,最喜欢与她们三个开玩笑。安清绾总是淡漠着一张脸,可是却能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出笑意。黎落时而深沉,时而活泼。
那时最好,没有勾引斗角,没有相互嫉妒,她们还是最纯粹的彼此。
忆秋看了一眼黯然流泪的江温尔,心中也是难受,主子好三个姐妹一路扶持着走到今天,到如今却只剩下了主子一个人。
看着江温尔孑然独立的身影,她一瞬间便懂了什么是孤独。
问玉上前去问她:“主子,要回江宁宫吗?”
江温尔从腰间解下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陪本宫走一走吧。”
忆秋和问玉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一同道了声“是”。
宁宫很大,每一条路都仿佛走不到尽头似的。可是宁宫又很小,小得让她觉得满心束缚。
江温尔默默地走在那刻着祥云图案的青石地砖上,只觉得这地砖仿佛比她们初入宫那年又旧了好多。
不知不觉中,江温尔竟来到了倦桥上。
自从二公主和何青槐相继被淹死在这倦桥下的湖里之后,再也没有宫人肯来这里了。
忆秋和问玉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主子,您怎么想来这里了?自从二公主和何贵人没了后,大家都说这里是不祥之地,我们还是回去吧。”
江温尔淡淡一笑,无所谓道:“人生至此,还能有多不幸?”
亲朋离去,爱人不得,孤独终老。
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个更糟糕的呢?
江温尔从倦桥上走过,来到当年她们几个结拜时的槐树下。
她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那槐树粗糙的树干,像是在抚摸一个老朋友。
她默默地将脸贴在树干上,喃喃道:“当初我们都想着你可以带给我们好运,长宁百姓都说槐树上住着神仙,我们便以为你能保佑我们四个能长长久久地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可是,如今只过了三个年头,这皇宫之中,却只剩了我一个人。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四周一片寂静,回应她的只有微风吹过,满树叶子的“沙沙”声。
江温尔忽然想起,她们当年结拜之时,曾在这棵树的树洞里放着她们四个用自己的血写得心愿。她们曾经还约好,等到十年以后,再过来取那并蒂莲花的手帕。
如今,怕是也只有她一人记得了吧?
江温尔将手伸进树洞里,那四块手帕还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她将它们悉数取出来。
许是站久了有些累,江温尔索性靠着树干坐下。她将那四块手帕展开摆在自己面前的空地上。
白云奕奕,阳光灼灼,江温尔忽然就落下泪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待来世我们再做姐妹。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我愿,此生相知。”
笔锋冷然,字字遒劲,是安清绾的字迹。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把心里话挂在嘴上的人,如今再回过头去看,从黎落被关掖庭,她敲开自己房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黎落当成姐妹了。
黎落的帕子上,只写了四个字——白首同归。
小时候,黎落曾告诉过江温尔,如果有一天她们长大了,要一起嫁人,一起生子。等到老了,可以一起去庙里还愿。那时候的她们,对于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幻想与期待,可是命运却像是总喜欢与她们开玩笑似的。她们一同进了宫,彼此相知,却没能一起白首同归。
江温尔忍着心中的疼痛,将秦宛昀的手帕展开,却只见上面空空如也。
四四方方的手帕上,那两朵并蒂莲花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讽刺。
江温尔将三个人的手帕拿在手里,贴近胸口。眼里的泪,像是绝了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涌了出来……
经历了刺杀的事之后,慕容璟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程秋砚说,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大大伤了他的元气。
这一段时间以来,慕容璟烨一直在拧着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他要亲眼看着他和黎儿的孩子长大成人,可以从他手里接管过这大宁江山。
南槿安终归没有熬过六月,她是在一天夜里去了的,没有任何征兆。那天晚上,蒋芷澜喂她吃过药以后,扶着她躺下,让她睡觉。
夜里,蒋芷澜趴在她的床边做了一个梦。梦里,南槿安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蒋芷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床上的南槿安朝自己笑得明媚,丝毫不见往日的满脸病态。她心中一喜抓住南槿安的手,以为是她的病情好转。
“澜儿,我这一生不长,却经历了太多太多。我作为两国斗争的牺牲品被送到宁国,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遇见了一个待我如亲姐妹的你。这么多年以来,我曾在鬼门关里走过一趟又一趟,如今,算是真的解脱了。澜儿,你莫要悲伤,你们缘分已尽,待来世,我们再做姐妹。”
说完,南槿安从蒋芷澜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翻身下床朝着门口走去。
“南姐姐!”
蒋芷澜起身追出去,门口却空无一人。
“南姐姐!南姐姐!”
蒋芷澜猛地从梦里惊醒,抬起头,却发现南槿安依旧面色沉静地躺在床上。她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伸出手去,想要探探南槿安的鼻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颤抖的不成样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着唇将手指放在南槿安的鼻子底下。瞬间,她面如死灰。
“南姐姐——”
她哭着扑倒在南槿安的身上,可是床上的人却永远也感受不到她的悲伤了。
门外的乔月和碧桃闻声跑进来,见蒋芷澜哭得肝肠寸断,心中当即明白过来,南槿安这回是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