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想起急诊室门口的男人,立刻撑着拐杖,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去派出所报案,「报警!拐卖!」
「什么时候的事?」
他看了一眼时间:「一周前吧!从市医院的急诊室带走的!」
民警迅速展开调查。
正在做笔录的时候,他爸和他妈也冲进来了,急急忙忙要报案,找儿子。
而后,他和他爸四目相对。
蒋父冲过来就他打他,他也认打,反正就是打死他,今天也要找到温晚。
警方通过监控,很快找到了将温晚带走的男人。
蒋父站在他身后,意味深长捂着嘴,深吸了口气,蒋顷没有留意,全神贯注盯着民警手里的电话。
民警挂断电话后向蒋顷解释:「我们已经找到这个男人了,但是这个女孩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放屁。」他下意识否认。
「你先别着急,我们也联系上了这个女孩。」
「你们联系上她了?她现在在哪儿?」
「我们不能告诉你,但是她很安全,并没有你所说的拐卖。」
「你们给她打电话!」蒋顷猛的站起身:「让她跟我说!」
「你要干什么?」民警对他防备,头上腿上都缠着纱布,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稳定,「她是自愿跟那个男人走的。」
「不可能。」他情绪激动抓着民警的袖子:「你给她打电话,让她亲口告诉我,快点!」
「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上飞机了,现在可能已经关机……」
「我不听你的可能!」眼泪在少年的眼底凝聚成泪珠,「你让她亲口告诉我!亲口告诉我!」
民警于心不忍拨通温晚的电话。
然而免提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于是他就守着电话这头,等着电话开机的那一天。
但是那个号码再也没有使用过。
蒋父并没有向他解释那个男人是谁,而是将他带回家,买了相关的仪器,请了专人照料。
但是不久之后,蒋顷梦到温晚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求着他去救她,于是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父母闻声开灯,见他扶着楼梯往楼下走,连忙将他拉回来。
他拉着蒋父:「爸,我知道她在哪了,我要去救她。」
蒋父心疼又是难过。
「她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也是自愿离开的,她的身上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不要再用这种事折磨自己了。」
「不是的!她不是自愿走的!是我食言了!爸,是我食言了。」他反复重复后面那句话。
他的母亲不忍心,别过脸擦眼泪。
蒋父劝不住他,只能狠心将他反锁在屋里,但他没有想到蒋顷会那么倔,正门走不了,就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蒋父吓坏了,但万幸的只拧伤了手腕,没有什么大碍。
「你非要把我气死才高兴是吧?」
「我说了她有三长两短,你这个儿子也没了。」
他拗不过蒋顷,「那现在我们先去医院检查,再去找她好吗?」
「先去找她。」
蒋父无奈,只能开车带着蒋顷去找他梦里的地下室,但是哪有什么地下室,找再久都是无济于事。
那天以后,蒋父不准他住二楼,在一楼加了防护栏,将他软禁了起来。
他绝食自残都没用。
三个月后,他的腿和肺部的伤都好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可是他反应平平,坐在窗前,望着枯黄的树叶,十七岁的少年,死气沉沉,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骷髅架子。
蒋父为他请来心理医生,被他拒之门外,他说:「爸,我已经走出来了,你让我去学校吧。」
蒋父暂且相信了他。
而他离开家就失踪了。蒋父和母亲找了他两天,最后在温晚家门口找到他,坐在台阶上,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垂着头,像是一只进不了家门的狗狗。
母亲崩溃大哭。
蒋父安抚着妻子,将一张照片放在他的面前。
「她真的是自愿跟着他走的。」
照片里,他朝思暮想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在一望无际的草地里放风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一脸温柔看着她。
「你哪里来得照片?」他怔怔望着蒋父。
「他,」蒋父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说:「是我和前妻的儿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是……蒋淮凡。」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在派出所看见监控的时候就知道了。」蒋父说:「这张照片是我拍去的人在瑞士拍的,她跟他在一起很快乐,他将她保护的很好。」
「瑞士?那我们去瑞士。」
「可以去,但是你找不到她的。我的人拍到照片的第二天,那栋别墅就人去楼空了。」蒋父说:「有些事,你也必须知道。在你出事的那天,这个女孩的父亲去世了,是蒋淮凡帮她安葬了她的父亲,一直陪着她,温家的事,也是他解决的。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女孩,但是……喜欢是两个人的事。」
蒋父把能找到的监控,全部摆在他的面前。
于是他看见的是一个像神明般降落在温晚面前的蒋淮凡,他拾起她的崩溃,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头,游刃有余处理着所有突发情况。
「那你告诉我,蒋淮凡是怎么知道她的?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我来找你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每一件事都是在阻碍他去找她。
蒋顷质问道:「你之前不敢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跟你有关?」
「不能说完全无关。」蒋父的确查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那天送你回来的司机,的确是授蒋淮凡的意,故意拖延时间,就算那天不出车祸,他也会用其他办法拖住你,但是那个女孩是真的自愿跟他走的。」
「那种情况下,换我,我也跟他走啊。」蒋顷大怒:「然后呢?你就由着他这么做了?」
「小顷,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蒋顷对他的难处毫无兴趣,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她弟弟呢?我在监控里没有看到她的弟弟。」
蒋父摇摇头。
母亲连忙解释:「我好像知道,我今天早上好像在一个全托幼儿园看见他了。」
「去找他。」他不相信温晚是自己跟他走的,她怎么可能会不要温亦言呢,然而赶到幼儿园的时候,温亦言正一个人蹲在地上画画,看见他以后,迅速丢掉手里的树枝向他跑来:「哥哥,姐姐跟人走了,不要我了,」
孩子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是你姐姐亲口跟你说得吗?」他蹲下身,紧紧握着温亦言的肩膀,心里仍然抱着一丝侥幸。
「姐姐来幼儿园了,但是没有接我走。」他明明看见姐姐了,但老师却抱着他,告诉他姐姐不是来接他的,姐姐很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在二楼的教室喊得喉咙嘶哑,可是姐姐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老师告诉他,姐姐去过更好的生活了,让他要懂事,不要耽误姐姐的人生。
「姐姐要去过更好的人生了,我们要懂事,不可以再打扰她了。」小小的温亦言抿着嘴唇,努力憋着眼泪。
「是姐姐告诉你的吗?是姐姐告诉你的吗?」他心里已经答案,可还是固执的问这个问题,可是一个四岁的小孩懂什么,哭着回道:「哥哥,我没骗你,这些都是我亲耳听到的。」
瞬间他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温晚蹲下身摁着温亦言肩膀的语重心长:「你要懂事,不要耽误姐姐去过更好的人生,知道吗?」
跟那一千万没关系。
她只是想从这样的生活解脱出去。
他突然就明白,那一天他就算搭上一条命回来也没用,他给不了她在阿尔卑斯山脉自由自在放风筝的生活。
她真的是自愿跟着他走的。
所有的侥幸都在此刻坍塌。
被丢下的不止是温亦言,还有他。
他跌坐在地上,满脸泪水,却笑得嘶声裂肺,浑身发抖。
母亲吓坏了,抱着他说:「宝贝,我们去找她,你别哭了。」
「妈,我给不了她,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他的心从来没那么痛过,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远远超过他在担架上看见她时的不能言语。
因为他那时候就算能说话,也留不住她。
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少年,第一次明白这个世界上,原来有他赌上一切,也办不到的事情,而那时候他能赌上的只有这一条命。
「宝贝,不要哭了。」母亲用力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我们去找她,去找她,天涯海角妈妈都陪你去找。」
此刻他已经明白不是找不找她的问题。
他用力摇头,打起精神看着面前同样泪流满面的温亦言:「别怕,哥哥要。天塌下来还有哥哥。」
「所以,姐姐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温亦言擦了一把眼泪。
「会回来的,但是在她回来之前,我们要好好生活。」
可那时候他也只是十七岁的少年,温亦言只跟他生活了几天,就被生母接走了,而他没有监护权,只要温亦言的母亲愿意,还可以告他诱拐。
长大后的温亦言完全忘了这件事,可是蒋顷还清晰的记得,生母牵着温亦言离开的时候,温亦言肉嘟嘟的脸上,是幸福的笑意。
到头来,被温晚丢下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
他颓废了半年,然后振作起来,报考,准备雅思,出国留学。
那时候他想,就算他现在给不了她在阿尔卑斯山脉放风筝的自由,但是未来总有一天可以的吧?
他的眼前是看不见前路的黑夜,唯有把希望寄托于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