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过秦川看周至,周至双手插兜正看她,他收敛了情绪,但也没有完全收敛。冷峻的脸上还有这张扬,他敞着笔直的腿站在空旷的场地。忽然抬手抽出手,手心里带了东西,朝这边扔了过来。
许一一愣,本能的抬手接住,可能过去周至扔过太多次东西,以至于让她产生了肌肉记忆。
刻在dna里的条件反射。
手心触到一个方块,许一摊开手看到一颗单独包装的巧克力。
秦川握着弓回头看了眼周至,蹙眉嘶了一声,又转回头继续看弓。
周至往后退了两步,靠在赛场边缘的栏杆上,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拿出大白兔奶糖。剥开一颗奶糖填进了嘴里,缓慢的咬到了齿间。似乎刚才赵觉说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抬着下巴,下颌角在阳光下清晰。
他身后是训练场观众席,空旷洁净,他恢复了之前的懒散与整个世界都没有关系的模样
许一把巧克力攥在手心,移开了眼,不知道秦川想干什么,抿了下唇,“秦教练。”
“你今年十六是吧?”秦川拎着弓转了一个来回,四十磅的弓,适合女孩练习的磅数。可刚才在许一手里却异常有力量,她的箭能穿透风的阻力,让他以为这是一把五十磅左右的弓。
“是。”问她年龄干什么?
“练过七十米吗?”秦川把弓还给了许一,若有所思,“拿这把弓能打七十米吗?”
许一点头,“练过,可以。”
巧克力的香气似乎从手心散发出来,萦绕在鼻息间,落在秋天的阳光里。
“都是周至教的?”秦川问道。
“嗯。”许一并不是太满意刚才的成绩,她的第一箭射的太差了。五十米射程,她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失误,“我自己射箭的时候,比现在好,我很少射七环。”
“是吗?”秦川打量许一,许一身上有光,他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光应该是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许一直视他的眼,“你要看吗?”
“试试七十米。”秦川退后两步,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七十米。”
许一把巧克力装进了口袋,指腹很轻的擦过弓弦,听到弓弦碰触空气的声音,她开口,“可以。”
她心脏紧紧的绷着,她不知道刚才周至夸的是不是她,周至很少夸人,他向来是高高在上看不起任何人。
但秦川这几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之前她被省队短跑队挑走时,省队的教练也是让她跑了一百米,带她离开了原来的学校。
她整理箭袋,重新背上走向隔壁的七十米靶场。
“一个月练出来的?”秦川退到周至身边,拧着眉看他,“你教出来的?”
许一的射箭跟周至截然不同,虽然都很天才,但周至属于体制内训练出来的精英。他规范姿态标准优雅,每一分都做到极致,他能做到几支十环在一个点上。
那是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结果。
许一就很野路子,她能射出五支不同位置的十环。从各个方向射靶心,每一箭都有自己的想法。
周至的舌尖抵着腮帮处的奶糖,双手插兜离开栏杆长腿大步走向隔壁。手心里揉成团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坠入口袋深处,他扬了下唇角,松开奶糖,道,“她天赋很高,九岁就能百发百中,自学成才。如果不是——意外,她现在绝对在反曲弓竞技运动员里名列前茅。”
“什么意外?”秦川跟着周至往前走,偏了下头,他们离许一有些远,那边应该听不到,“身体原因?你们小时候认识?”
“跟她的身体没关系,外界原因。”周至喉结一动,整颗糖咽了下去,他的嗓音低哑,“她很强。”
许一不会走的时候,他就见过。
周至很少这么直白的夸人,周至太傲了,让他夸一句比登天都难。秦川盯着他看了片刻,觉得周至夸人的离谱程度堪比许一一个短跑运动员来练射箭百发百中。
这两个人都挺离谱。
“怎么样?她适合职业吗?”周至又问了一遍,“你这里不行,我再找人。”
“你们什么关系?这么上心?你想送她进省队?”秦川狐疑,“不单单是邻居家小孩吧?周至,你很不对劲。”
“一起长大,从小就认识。”周至看了秦川一眼,说道,“她算是我妹妹,哪里不对劲?你要不要?”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但秦川也没有再说下去。
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秦川若有所思,转移了话题,“上次跟你聊的来省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我觉得你养好了手还能再打几年。总队插手不到我们这里,我们h省射箭队是独立存在的,同样能参加奥运会,还能给运动员绝对的自由,没有那么多事。不耽误你读大学,你在h市读大学,我们训练基地也在这里,你可以边读书边训练。”
“什么意思?”周至单手插兜,目光沉了下去。
“我可以给她机会,让她试。我希望你也能来,说真的,我们这里不比总队差多少,说不定你能在这里东山再起,重回赛场。”
周至看着训练场上的人,喉结很轻的滑动。
“考虑考虑,如果可以,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
经过了前面的六支箭,许一再射七十米就顺畅的多。
她第一支箭就射中了十环,没有水分,正中靶心。
在意料之中,她在仙山镇用靶场的训练弓,那个弓质量不怎么好她的十环率都能达到七成。
周至送的弓不管是手感还是精准度都更好,许一一开始射中的七环纯属意外,一方面她还没有适应这把弓,另一方面她并没有做好起风的准备。
越射手感越好,她全神贯注的看着靶心。
连续十支箭都在八环以上,其中四支十环,四支九环。最后一箭,许一拉开弓停了很久,原本有希望十环,右腿剧烈的疼,她身体小幅度的斜。长箭破空咻然鸣叫,扎到了六环上。
非常差的环数。
太阳已经升至正当空,晒的皮肤炽热,反曲弓回弹撞到她怀里,她的嗓子有些干。头皮有些麻,握着弓的手很紧。
心哐当一下坠入万丈深渊,马失前蹄。
箭囊已经空了,没有能挽回面子的箭。
刚才说的话,像是吹牛。
风吹过头发,汗顺着额头缓缓滚落,许一抬手擦了下汗,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回过头猝不及防看到场外十几号背着弓箭的运动员以及四个看起来像教练的人,整整齐齐的围观。
什么情况?
“休息一会儿。”秦川拎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递给许一,“打的不错。”
许一放下弓接过水握在手心里并没有打开,她看向赛场边缘的周至。周至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围观,他靠在栏杆上双手插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腿伤还没好彻底?刚才最后一箭是影响了吗?”
“好彻底了。”许一不顾腿疼立刻站直了,射箭消耗巨大,长时间的站立让受伤的腿疼的扎心,不过许一能忍,“刚才那个六环并不是腿伤的原因,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挺好的。”秦川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腿具体恢复情况,什么时候能参加训练,我可能需要带你去做个全身检查,重新对你的健康做评估。如果暂时不能训练,我们可以把训练时间往后推。”
许一握着水瓶直直看着秦川,心跳到眩晕,她想去猜那个答案,又不敢猜。怕希望落空,她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贴着冰凉的水瓶,“什么意思?”
秦川清了清嗓子,站直正色,伸出手到许一面前,“重新认识下吧,我是h省射箭二队教练秦川,想来我的队伍吗?”
第20章 v周至的女朋友
许一先跟秦川握了下手, 拿起水瓶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一路滑到了胃里,她紧紧盯着秦川,开口,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您认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开玩笑?赛场上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的天赋很高, 如果经过系统训练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是想培养你,合适的话, 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队伍。”秦川表情严肃,他站在阳光底下, “敢不敢来我这里试试?”
许一不敢相信。
中午的太阳炽热, 直直晒在皮肤上,许一转头看远处的训练场。有哨声有叫喊声,隔壁射击场的声音很大。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梦里她想要的都有。
她又找周至, 周至还在赛场边缘,遥远的地方站着。身形颀长, 帽檐遮住了他的眼,许一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
她紧紧的攥着水瓶,摩挲着瓶盖上的纹路。用力过度, 指尖有些疼。
周至带她过来, 是为了这个吗?如果能进省队,那再好不过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像是饿了很久的人,突然天上掉下来一桌满汉全席。
“怎么试?”许一看着秦川,说道,“要试训吗?需要多久?要签合同吗?我会留在这里?需要交钱吗?”
“不用交钱, 任何需要你交钱的都是骗子。其他的我们中午吃饭再聊吧,说好你赢了中午请你吃饭。”秦川看许一急切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很想进省队?先别急,这些事需要慢慢聊。我跟你至哥谈过了,你放心——”
“秦教练。”周至大步走了过来,站到许一旁边,挡住了大半的阳光,他的嗓音很沉,“那就吃饭时详细聊吧,不该说的别说了,说有用的。”
周至戴着帽子,后脑勺露出一截短寸,很黑很硬。脖颈肌肤冷白,很干净。许一的目光顺着往下,看到他衣服下面清晰的肩胛骨,用力把瓶盖拧回去,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她听到了周至的话,什么是不该说的?
“行,中午请你们吃饭,江南菜吧,我订餐厅。”秦川抬起手腕看时间,说道,“我去打个卡,你们想练再在这里练一会儿,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们。”
“请您等一下。”许一立刻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解锁越过周至递给秦川,“您可以把电话号码给我吗?如果——中间有意外,我可以联系您吗?”
这是个机会,许一珍惜每一个机会。
不管真假,她想往上,她疯狂的想往上。
秦川看周至明显阴沉下去的脸,笑出了声,接过手机,“没问题,不过不用叫您,我也没比你大几岁。跟着周至叫我老秦、川哥或者教练,我是他师哥。”
“大一轮。”周至闲闲道,“十二岁。”
许一很轻的扯了下周至的袖子,让他先别说话。
周至垂下眼。
许一像是某种小动物,软绵绵的一团。
“谢谢。”许一开口,声音还是紧绷着,她咳了一声朝秦川很郑重的鞠躬,“谢谢您教练。”
“可别跟我鞠躬。”秦川被她的鞠躬弄的愣了下,许一太郑重了,显得他很不严肃,快速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还给许一,“没事,你不用太紧张。你的水平没问题,天赋挺高。进队没有任何问题,相信我。”
许一的射箭有点东西,她很有灵气。不是靠训练就能练出来的灵气,射箭很需要敏锐度和绝对的冷静,她都有。
周至敢拿前途替许一担保,秦川也会重视。
许一的手机没有落到她手里,周至插了一脚,把她的手机接走了。修长手指滑着手机屏幕把秦川的备注,从川哥改成了秦川,手机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那你去忙吧,秦师兄。你确定好餐厅发给我,我们餐厅见,不用来接。”
“行。”秦川挥挥手,风风火火的走了。
秦川离开,训练场边缘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许一还在看秦川离开的方向。
周至的指尖抵着许一的手机背面,塑料手机壳上贴着很小的贴纸,贴纸边缘卷起来贴上了他的肌肤,“还看?他好看吗?”
许一回过神,抬手捂着脸深吸一口气,仰起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许一整整一个月泡在射箭训练场,天未亮背着弓穿过长长的路走到训练场,晚上月亮升起回家。手指上磨出很多血泡,她咬着牙练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