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定的启程时间是上午十点,苏逝川天还没亮就赶来和下属的几名高级军官确定安保方案,这算是他上任统领以来的第一次正式任务,他本人没什么感觉,但明显能看出下属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过这也难怪, 洛茵帝国现在外有联盟,内部还有个潜伏的“无名者”, 二者矛头直指帝国皇室,这留在皇城内都难以确保万无一失,更别说是远去光明大教堂了。军官们心里七上八下,很担心这趟出去会出什么差错, 更担心顶头那位年轻统领会扛不住事。
当然, 这种猜疑只能放在心里,彼此间心照不宣, 却万万不敢让自家统领看出来。
只可惜苏逝川心里有数,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制定的方案总共有三套, 根据突发情况随时变换, 表面看上去万无一失,实际上也确实做到了面面俱到。现在这三份方案不仅下发到了各小队负责人的终端上, 同时也早已公布给了苍星陨和封尘。
箭在弦上,只差临门地一松手。
交代完方案中的注意事项,苏逝川抬腕看表,然后道:“你们下去准备, 我去接陛下和皇后。”
“是。”众军官躬身行礼。
苏逝川颔首回应,转身出了禁军总部的会议室。
双月殿正宫位于整座皇庭的中央,取名为“群星之耀”,是皇帝的居所,也是皇位所在。
步行至群星之耀的正门,早已守候在此的守卫禁军纷纷向他行礼,没有检查证件,直接把人放了进去。
这算是第一次正式面见皇帝了,边想苏逝川边缓步穿过前庭,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也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只不过从前他来这里是为了面见西塞,而不是他的父亲。上一世苏逝川与老皇帝的接触也算不上多,基本上还都是正式场合,从没有过私下里的召见,所以对他的印象并不清晰。
到了现在,苏逝川对他唯一的疑惑,就是为什么要在死前立西法为摄政王?
——他把本不属于西法的责任强加在了他身上,让他不得不跟西塞分享洛茵帝国的至高权利,这无异于将他推上了西塞的对立面,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行为。
不过这一世皇帝不再是“病故”于双月殿内,应该也不会有机会留下任何遗言了才对。
苏逝川缓了口气,举步走上通向大门的白玉石阶。
待他上来,静候多时的老总管迎上前,满面带笑地说:“听说中将大人一早就过来,真是辛苦。”
“应该的。”苏逝川客气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车队已经准备就绪,我来接陛下和皇后。”
总管点点头,起手做“请”,道:“苏中将里面请。”
大门向两侧开启,穿透彩绘玻璃的阳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下,直落在红毯上,红毯贯穿整座大厅,通往尽头的金色王座。
苏逝川很自然地抬头看去,紧接着微微一怔——不是因为王座上的帝国皇帝,也不是因为侧座的白皇后,他看见了负手站在王座台阶下的西法·特兰泽。
西法显然也注意到了苏逝川,只不过碍于皇帝在场,所以不敢有所表现,假装是闻声才侧头看向入口,露出一抹在外人看来矜持得体,实则意味深远的笑意。
皇帝出行,皇子作陪,这不奇怪。
苏逝川快速调整好情绪,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
——然而西法身为在校学生,就算是皇子也得经教官准假才能外出,他没有收到假期申请,那就必然是助教批复的了。
这个阿宁,即将卸任的总教大人在心里默想,就是欠罚。
从正门到王座前三十余米的距离,苏逝川每走一步都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处理西法这个突发状况,实在是太意外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星陨和封尘,然后再随机应变。
捋清思路,苏逝川在恰当的位置停下,单膝落地跪在了最后一节台阶前,低首,恭敬道:“陛下,臣是禁军统领苏逝川,负责护送您和皇后前往光明大教堂,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来迎接您上车。”
“皇储的导师,苏统帅的孩子。”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苏逝川依言抬头,仰望向王座之上的人。
现任帝国皇帝名叫安德鲁·特兰泽,时年一百二十岁,又经历过一次基因修复,所以本人看上去还要更加年轻一些。
“你们果然很像,”安德鲁说,“我想这个评价你应该听过很多次了。”
苏逝川垂眸一笑:“这是我的荣幸。”
安德鲁笑笑没再说话,轻抬手臂,示意“请起”。
苏逝川起身后侧立在一旁,跟西法并排,却不看他一眼。
这时,十点整的钟声敲响,两列禁军入殿,分列在红毯两侧。安德鲁这才站起来,携白皇后一起走下王座。苏逝川和西法自觉跟在两人身后,众人离开群星之耀的大殿。
庭院外,车队中间的皇室专车开启侧门,皇帝皇后入内,苏逝川亲自把门关上,然后转身朝车队正前走去。西法被晾了一路,却不觉得尴尬,反倒是有点想笑,见苏逝川走了,便迈开长腿,淡定自若地粘了上去。
“什么情况?”苏逝川假意检查车队的情况,漫不经心地问。
“想你了,所以特意申请了一个随行资格。”西法说得理所当然,“有没有很惊喜?”
苏逝川不甚明显地勾了勾嘴角:“有点惊吓。”
“怕什么?”西法说。
苏逝川终于看他了,哭笑不得地说:“我的三殿下,你也不看看这次去的是什么地方,同行的都是什么人,我怕一周以后帝国上下议论的不再是时政局势,而是变成了‘皇导师与三殿下有染’的花边绯闻。”
西法忍不住笑了,纠正道:“这是事实,不是绯闻。”
“我不管是什么,总之陛下在,你记得收敛点。”苏逝川拉开头车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皇子的用车在后面,您自己回去吧,属下就不送了。”说完,他正要关门,结果直接被人拦了下来。
西法也不说话,强行挤进后座,苏逝川不是很想纵容他公然耍无赖,但更不想让司机看热闹,于是勉为其难地挪到了另一边,吩咐了开车,然后升起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我跟父皇说有一些专业上的问题需要向老师请教,所以跟你同车。”西法凑过来亲了苏逝川一口,笑道,“他表示很欣慰。”
苏逝川:“……”
悬浮车采用的都是单向玻璃,不需要担心**外泄,苏逝川叹了口气,索性撑起身子跨坐在西法腿上。两人面对,他起手捏住对方下巴,十分轻佻地晃了晃:“你的请假申请怎么没提给我?”
西法顺势环过苏逝川的后腰,把人压进怀里,坏笑着说:“阿宁告诉我你肯定不批,所以我就直接提给他了。”
苏逝川哑然失笑,静了几秒,戏谑道:“这小子真不怕死,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
这姿势太暧昧了,西法被压得起了反应,那个被长裤束紧,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在对方胯间。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被丝丝缕缕的快感撩拨得心痒难耐,在脑中反复思考路上来几次车震的可行性。
苏逝川注意到他的异样,垂眸看向某处,以手指点上去隔着外裤描摹了一圈轮廓。再一抬眼,两人对视,苏逝川似笑非笑地说:“想什么呢?”
“想你。”西法放下乱七八糟的龌龊念头,专心抱着苏逝川,“阿宁也说了你准备跟新总教交接的事,我不想连续几年都见不到你。”
感觉到勒在脊背的手臂收紧,苏逝川眸底的戏谑退去,眸光柔软下来。他回搂住西法的后颈,埋头在他脸侧,一边细细亲吻他耳后的肌肤,一边低声安抚:“很快就结束了,我不会离开你太久,我保证。”
帝**校七年学制,满打满算还有将近五年,这是不可能缩短的,西法没当真,却也吃下了苏逝川这份实现不了的承诺。
悬浮车空间宽敞,隔音效果也不错,但碍于前面还有外人,两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就着眼下的姿势各自褪了少许衣物,没有前戏便匆匆结合在了一起。
皇室车队,重兵护送,下属就在一道隔板之后,苏逝川伏在西法怀里,呼吸低而急促,头脑被**折磨得意乱情迷,大开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却一点也不忍心拒绝。
——疯就疯吧,本来也是为了他活着的。
教会所在地跟帝都同处一片大陆,但为了表示尊重,洛茵帝国从建国之初便为他们划分出了相对独立的区域,这里施行帝国的宪法,却不受军部制约,所有矛盾纠纷均由教会内部自行解决。
独立区位于帝都以东三百公里远的地方,占地数万平方公顷,有城墙围拢,相当于一座微型城市。从双月殿乘悬浮车前往如果中途不做休息,全程大概需要半天时间。
苏逝川被西法做了三次,体能消耗很大,再加上整个上午都没有休息,发泄过后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虚软地倚靠在西法怀里,像只餍足而听话的猫科动物,闭目休息。西法帮他把身体擦拭干净,衣物整理好,然后把后车窗降下条缝隙,好让一室的腥膻味散出。
做完这些,他搂着苏逝川不再乱动,以免影响他休息。
苏逝川很累,但是又睡不着,察觉到西法安静下来,忽而轻声说:“其实我也想你。”
“我知道。”西法抚开挡在苏逝川额前的碎发,侧头看他假寐时精致好看的脸,笑得眼睛弯起来,“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因为这种事耽误我的训练,或者放下手头的正事,你不会回来,所以我就来了。”
“你还挺知道心疼人。”苏逝川说。
“我不知道心疼人,”西法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只知道心疼你。”
苏逝川笑着评价:“真会说话。”
西法认真地说:“明明是为了讨你开心,你非得说得这么直白。”
“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我都会觉得很开心。”苏逝川仰头,眼睫轻颤着睁开,“像是一种习惯,你要是不在,我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我这次不走了,反正以我的身份,毕不毕业都无所谓。”
话闭,西法原本会以为苏逝川会说一句类似于“不许胡闹”之类的话,却没想到他只说了一个:“好。”
“真的?”西法讶异地看着他。
苏逝川觉得困了,再次合上眼睛,喃喃回答道:“你可以去向陛下请示,就说想留在双月殿,让我给你做一对一的单独指导,军校那边会保留档案,定时回去参加测评,我认为他会同意的。”
西法霍然睁大眼睛,想了想,觉得这套说辞没准真的可行,于是道:“那我晚上就去见父皇。”
“别急,”苏逝川说,“他今天一定累了,你让他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往后两人不再说话,安静下来以后倦意上涌,苏逝川在西法身边会习惯性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傍晚六点,太阳开始西落,金红色的霞光洒满大地。
苏逝川被车窗透进的一缕光亮晃醒,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睡了很久。
车队进入教会区,驶上错综的街道。
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加复古,完全不带有一点现代科技的成分,民宅和商铺都是由最普通的砖石搭建,以帷幔遮挡住窗和门,外墙绘制有图腾和符号。随着天光将暗,沿街摆放的烛台亮起烛火,而火光又被烛台古怪的造型扭曲,折射成光怪陆离的影子,被风吹晃,登时显得分外诡谲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西法看着窗外说。
苏逝川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西法思考了一下措辞,如实回答:“像时代以外、被时间遗忘的地方。”
“说得不错。”苏逝川客观道,“每一种宗教都需要漫长岁月的沉淀,放在银河时代更是这样,因为只有时间才能考验人心的虔诚,也只有时间才能为所谓的神明带来信徒。”
西法闻言顿时笑了:“听起来你好像不信?”
“在这里就不要提不信了。”苏逝川狡猾地说,“只是对于我这类人来说,神明没有手里的光剑好用,信仰没有流下的血忠诚。你信它不如信我,因为神需要眷顾的信徒太多了,而我只眷顾你一人。”
西法笑得愈发停不下来,半晌后,才感慨似地说:“逝川,幸好你不花心,不然就凭这张嘴,得骗到多少单纯的人。”
苏逝川瞪了他一眼,道:“你老师我不是饥不择食的那种,不像某些行为轻佻的皇子,随随便便从晚宴上约回去一个就睡。”
西法不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车队在一座雪白的建筑前停下。
苏逝川推门下车,快步走到皇帝的专车旁。随行的上百名皇室禁军分散开来,按照预定方案驻守在教堂四周。
侍从开门,安德鲁和白皇后下车,等候在正门前的大主教查尔斯携教众迎上来,向皇帝行礼,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光明大教堂。
再往后不需要苏逝川跟随,他自觉放慢脚步,让自己脱离人群。结果已经走出数米的皇帝忽然停下,回头看向苏逝川,淡淡道:“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该去后院看看。”
苏逝川猝不及防地一怔,几秒后反应过来,欠了欠身,道:“是,陛下。”
待众人走后,车队被调遣安置在了别处,下属的几名官员依次向苏逝川汇报驻守情况。苏逝川听得认真,又特别强调了需要注意的几点事项,然后才示意可以退下了。
西法适时上前,垂眸留意了一下苏逝川的表情,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父皇为什么让你去后院?”
他话音没落,苏逝川仿佛恍然回过神一般,看着他,轻声说:“那里有一座陵园,用来埋葬为洛茵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领,其中也有我的父亲。”他莞尔一笑,“要一起来么?”
夕阳余晖似火,苏逝川面朝落日,瓷白的肌肤如同被镀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粉,可西法却觉得他那个笑容很假,假得就连阳光都没能赋予丝毫的温度。
光明大教堂毗邻湖水,风景自然,没有一点人为搭建的痕迹,傍晚的景色十分优美。
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才绕到教堂后面,这座附属的陵园并不华丽,只是用普通的铁艺栅栏围拢起来的,沿栅栏底部又种满了终年常绿的藤蔓植物,藤蔓爬满栅栏形成了天然遮挡,将内外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