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嗤之以鼻道:“这也不算很高深的计谋,一眼就能够看出张三的诡计,为什么这么多人信,真是令人不解。”
一旁的司马光笑道:“苏子瞻,你切莫这么说,你去写几篇文章,看能不能扭转这舆论。”
苏轼立刻道:“君实相公可莫要激我,我不是没得写,而是怕耽误朝廷的大计。”
司马光呵呵道:“你写,出事我担着。”
苏轼道:“一言为定。”
富弼稍显责怪地瞧了眼司马光,又道:“事已至此,你们就别节外生枝。”
司马光只是笑了笑。
别得方面,他还会担心,但是在这方面,他完全不担忧,他和王安石都干不过,还就不信苏轼能够干得过。
范纯仁突然道:“富公,张三的这三篇文字,对于纸币的危害那是只字不提,这与骗人何异,我与子瞻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这纸币,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众人,纸币对国家和百姓的危害。”
文彦博点点头道:“纯仁所言甚是有理,如果只是指出纸币之害,也不算是破坏朝廷的政策。”
富弼叹道:“随便你们吧。”
苏轼不禁暗喜。
他不服张三久矣,立刻就写了一篇《论纸币》发表在报刊上。
不得不说,这厮的见解真是言简意赅,文章也得非常漂亮华丽,短短百余字,就道出纸币的害处。
不但道出对百姓的危害,而且还道出对国家的危害,也就是容易发生挤兑风险。
到时国家将会面临信誉破产和财政破产的残酷抉择。
此文章一发,顿时引发巨大的热议,也赢得很多读书人的支持。
张家。
“你跟苏子瞻有过节吗?”
许遵问道。
张斐道:“没有啊!”
许遵道:“那他为何要写这篇文章?”
张斐讪讪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他真的担忧着纸币吧?”
许遵皱眉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旁边的许芷倩道:“这回苏先生可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在这方面,还没有谁能赢过张三的。”
张斐笑道:“我才不会跟他去凑这热闹,他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我已经让李四去一趟马家,让马家在利息方面,稍稍抬高钱币价格,只要钱荒加剧,说得再对也没有用。”
正说着,王安石突然兴致匆匆跑来。
“仲途也在家啊!”
“王相公有何事?”许遵好奇道。
王安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们可有看过苏轼的文章?”
许遵点点头道:“我们方才还在讨论此事。”
王安石立刻拿出一篇文章来,“我这也写了一篇,来反驳他。”
张斐道:“王学士,咱们不需要理会他,只要稍稍抬高钱币的价格,就能够让他的文章被忽略掉。”
王安石道:“可不行,他这分明就是挑衅,咱们必须回击,否则的话,显得咱们底气不足。”
他气恼苏轼已久,这回非得给他一点教训。
张斐无奈接过来一看,“王学士虽然反驳的有理有据,但如果是要针对苏检察长,这力度还不够,打不到他的痛处。”
这力度还不够?王安石虚心请教道:“你有何高策?”
张斐道:“苏子由在陕西平步青云,享誉西北,而相比起来,苏先生就稍微差一点,但是河中府是最早大规模发盐钞的,而苏子由选择的应对之策,是履行检察院的职责,捍卫百姓的权益,因为他知道纸币有利有弊,而这就是兄弟二人的差距。
这就是如果真想伤害苏先生的话!”
王安石听得毛骨悚然,“你这一招可真够狠,精妙,很精妙,就这么写,咱们这回非得好好气他一番,那厮嘴上从不饶人,这回可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许遵和许芷倩悄默默瞪了张斐一眼,你这也太毒了一点,人家苏轼好歹也据理以争,你竟然拿苏辙出来说事。
掌握精髓的王安石,是迫不及待,就在张家,很快就写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一发布,苏轼差点没有气晕过去啊!
首先,文章承认苏轼说得一切弊端,其次,又讲述河中府是如何成功的,从而分析官府应对纸币的办法,如何避免那些弊端。
最后,夸奖苏辙,表示苏辙非常清楚纸币的利弊,盐钞在河中府的成功,苏辙是功不可没,也难怪苏辙能够享誉西北。
只字未提苏轼。
但潜在的意思,兄弟二人同为检察长,面对同一件事,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或许这就是青楼检察院的原因吧。
立法会。
富弼、文彦博还都有些同情苏轼,这文章写得确实够毒,直接打到苏轼的死穴上面。
苏轼也不好去反驳,因为挡在前面的可是苏辙啊!
苏辙虽然在跟他的来信中,表达对纸币的担忧,但在河中府,并没有坚决反对盐钞,只是对盐钞斤斤计较,一点疏漏,他都会找上门,要求官府整改。
唯独司马光还在落井下石,“唉这张三也真是卑鄙,竟然拿子由说事,胜之不武啊!”
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
因为苏轼出了名的嘴毒,就爱讽刺他人,司马光就经常被他讽刺,这必须落井下石。
苏轼嘴硬道:“我说得纸币,他说得是我,实乃本末倒置,算不得他赢。”
吕公著笑道:“你那篇文章一写,马家就立刻抬高钱币的价值,如今拿钱币去买家还利息,就是比拿绢布要便宜的多,这导致钱币的价值再度上涨,钱荒进一步加剧,现在更多人在呼吁朝廷赶紧发放纸币。”
苏轼顿时抑郁了。
富弼笑道:“子瞻呀!你回输就输在,你没有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第七百七十二章 见龙在田
富弼这一句话,是直接道出以范纯仁、苏轼为代表的保守派的困境所在。
他们说得其实都很对,这纸币就是一把双刃剑,稍有疏漏,那将会引发巨大的危机,这不是危言耸听。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之法,来帮助朝廷,或者直接说帮商人走出面前的困境。
为什么宋朝会出现交子。
可不是哪个金融天才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更不是穿越者带来的,而是被逼出来的,这得多么大的困难,才能在古代逼出纸币来。
首先,宋朝铸币,那真是铸多少就亏多少,因为宋朝是一国铸币,亚洲通用,西夏、辽国真是想尽办法从大宋走私货币。
这要是纸币的话,那就非常爽,但问题这是铜币。
铸铜币是要花费人力物力的。宋朝就是再发达,也支撑不起他们这种玩法。
其次,宋朝的铸币速度,原本就跟不上本国的商业发展,再加上公检法刺激,这差距就更大。
这就是为什么,公检法每到一处,先是商业繁荣,其次就是钱币匮乏。
而其它地方没有出现这么严重的钱荒,那就是在于东京是一个消费型地区,这跟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因为他拥有着庞大的消费人群。
如在齐州、青州,那王居卿、章惇也希望发行盐钞,但他们只是认为,发纸币是能够刺激商业发展,而不是说遇到钱荒危机,故此才发纸币。
之前的应对之法,就还是铸币,铜不够,那就用铁,各种金属币,这又往往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于是大家都融铜钱铸铜像,尽量使用铁币。
关于货币问题,一直困扰着宋朝,没有一个解决之法,直至灭亡,夸张一点说,甚至还将这个问题留给了明朝,要不是海外来了银子,明朝的货币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这也导致商业发展受到一定的局限性,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制度,虽然宋朝的制度,比任何朝代都更有利于商业发展,但到底具有封建社会的局限性。
如今随着公检法的日益完善,以及《临时法》的颁布,制度方面开始打破局限,那么货币问题就显得更加凸显。
以前的办法,就显得更加不适用。
但是这不代表苏轼就是错的,如果你不提出这些风险,又怎么能够去解决?
提问题的人,不一定非得去解决问题,这术有专攻。
苏轼的这一篇文章,成功引起赵顼的关注,于是赵顼今日又将张斐召入宫中,询问其对于苏轼这篇文章的看法。
张斐也是如实道:“毋庸置疑,苏检察长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对的,而且他认为的危机,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赵顼听得眉头一皱,担忧道:“既然如此,当下就发行纸币,是否过于冒失?”
苏轼说得那么瘆人,他也很是担忧。
张斐道:“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获得足够的货币资源,也就是足够的铜。”
赵顼没有做声。
要有的话,就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张斐又道:“如果没有足够的铜,就必须得依靠完善的司法制度。”
赵顼略显疑惑地瞧他一眼。
张斐道:“若是陛下仔细看过苏先生的这篇文章,其实不难发现,苏先生所担忧的所有威胁,全都是基于朝廷自己破坏规矩,利用权力滥发纸币,来维系财政的支出。”
赵顼回忆一番后,稍稍点头,“的确如此。”
张斐道:“那么对症下药,防止这些危机的手段,就是加强规矩,让规矩不会轻易被破坏。”
赵顼道:“公检法。”
“正是如此。”
张斐点点头:“律法所具有权威和信用,恰恰是纸币最重要的两种属性,所以陛下根本不需要过多关注纸币,只需要关注公检法即可,只要陛下给予公检法足够的权威,那么纸币的风险就难以出现。
到时我们会召开一场听证会,邀请三司使来听证会上作答,其中也会针对苏检察长的问题,要求三司使进行解释和说明。”
赵顼惊喜道:“听证会?”
张斐点点头道:“根据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三司使面对这些疑虑,必须是要做出解释的,否则的话,就是违反了祖宗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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