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病多了久了,杜亦现在的心态维持得还算可以:“前天,有点严重,脖子像被掐住了,有双手把胸腔的空气全都掏空了,”他笑了笑,“我当时……满眼白光,以为自己死了。”
    “起来,跟我去实验体基地。”谈佑边说边往外走,刚走两步想到什么似地回身搀起坐在床沿还没下地的杜亦。
    “哎?”杜亦被架着往出走,本能地发出诧异的询问,“谈副,谈医生,谈佑小朋友,你干啥啊这是?”
    “找颜淼。”谈佑一刻不停,若不是碍着杜亦已有伴侣,他早扛起人直接给扔智浮列车专线上。
    “不是……找他就找他,咱好好走路。”杜亦被拉得跟头把式的,头一回扮起话唠的角色,“慢点,慢点。”
    “来不及了。”
    “说啥呢?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诊断结果呢,是死是活给个话嘛。”
    “你会死。”
    杜亦脚下一顿,谈佑对自己惊天的炸雷未做好应对的准备,脚下手上没来得及停下来,拖得杜亦差点跪地上。
    连忙急刹车,谈佑扶住人:“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是说我会死吗。”
    *
    杜亦没等余贤下班。
    他心情不好,不想把负面情绪展现给小狼崽。
    拎过工牌,如蜗牛一般输入一段话:今天太忙,我有点累,先回家休息。如果出勤回来太晚,就在局里睡吧,别来回折腾。我吃过晚饭了,可能会早点睡,不用惦记。
    重回审异局后,杜亦第一次独自回家。
    刚过外林区杜亦就收了智浮车,选择了最近的一班常人乘坐的地铁。审异局下班要晚些,地铁上人不多,杜亦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短暂的停止后,地铁再度出发。
    座位与前行的方向相反,地铁开启的一瞬,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杜亦微弓下腰单手撑在胸口,心脏就要逃离他的体内,疯狂跳动向着地铁前行的方向冲刺,在撞到他的后背时被挡了回去,于是便开始锲而不舍地在前胸后背来回撞击,有力但毫无平衡与节奏。
    胸口的衣襟很快被掌心的汗渍浸透,杜亦垂眸盯着鞋面,双脚在晃动的视线中被拉得奇形怪状,脚踏的地面成了悬崖的边沿,他的脚掌已经踏出了一半,脚跟颤巍巍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杜亦紧闭上眼,人如水洗雨淋。
    “先生,到终点了。”
    朦胧中听得善意的提醒,杜亦张了张嘴道了声谢,但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是被罩了一层白蒙蒙的雾,雾气直渗进他的瞳孔里,杜亦扶着把手试探地踏出一只脚。
    一脚踏空,却没有空。
    白雾渐散,眼前铺开一张画卷,他似置身于宇宙之中,被繁星裹挟在当间。数以万只蝴蝶成群结队汹涌而在,糊在他的脸上涌入他的喉咙,迅速填满他胸腔的每一寸空间。
    被眩晕裹挟的杜亦竟在混沌的神识中勉强抽出一丝清醒的意识:繁星中最耀眼的那颗如同一只独眼正虎视眈眈地锁定着他。
    是幻象!
    杜亦眯起眼,掌心银色殊力涌动,果断地劈向宛若漩涡的巨大星辰。
    与此同时,他的后颈被重重地一击。
    余贤提溜一小方便袋杜亦最爱吃的草莓,嘴里哼着小曲儿。超市新到货的草莓果儿大,打眼瞧上去就好吃,余贤不敢多买,人吃得少,少买勤买还新鲜。
    外勤回来时,杜亦离开审异局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虽然没和他的队长一同回家,但余贤甚是欣慰。
    他的队长知道累了就要休息,有进步。
    客厅的光亮百分之百来自窗外的月光,家里静得出奇,余贤几乎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这是累狠了吧?他极少见杜亦回家就一头扎进卧室里的情况。
    关了厨房的隔门,余贤拿出几颗草莓洗了,时间还早,杜亦待会儿醒了还能吃一两个。最后一颗草莓沐浴后夹在余贤的两指间始终无法与果盘里的同伴相聚,束缚它的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怔在原地。
    不对,屋里没有杜亦的气息。
    余贤体内的s型殊力紧张地乱窜,它探测不到熟悉的那股j型殊力的气息。草莓自两指尖滑下坠在果盘上,砸得它的伙伴们分崩离析四处逃窜。
    卧室里没人。
    工牌上调出的证件照不停闪烁,无人接听。
    余贤心鼓被击得震天地,直接联系了越昱:“杜亦不见了。”
    审异局,瞭望塔塔尖向外散发的淡蓝光晕缓缓被赤红侵蚀,丹凤展翅正飞向灼目的红日。
    此时的监测中心,两名工作人员正趴在桌上打盹,他们面前巨大的u型全息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脚步声来得猝不及防,其中一人哈欠大口地看了眼来人吓得立即打了个抖,嘴巴像对着风口睡觉中风了似的歪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又被他正回去,一边用力拉着在梦中吆喝“咱俩好啊,干杯酒呀”的同事,一边尽量端正站姿,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局长好!”
    越昱穿了件白衬衫没打领带,衬衫的第一个纽扣开着,露出冷白色的脖颈。他面色严峻地带着一行人停在门口,跟来的五个人都穿着常服,被余贤的惊天一雷炸得手忙脚乱,几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审异局根本来不及换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