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个拙劣的把戏,可他心中有愧,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上了当。
    他接着道:“当年得知你是妖,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梁萧怨恨地看着他:“妾身不害人,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继位不久,前朝不稳,不知是谁将你身为妖怪的事情传了出去……”后面的话被隐去了,但梁萧也已经猜到了。
    “所以……您就联合元德,用妖画杀了我?”
    梁殊将脸埋在掌心,痛苦地点了点头。
    梁萧也不拽着他了,松开手瘫坐在地上。
    她演不下去了。
    “父皇啊……”安静的屋里传来一声叹息。
    梁殊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萧萧?”
    梁萧没有应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查了那么久,真凶居然是您。”
    梁殊有些慌张,但随后立即恢复镇定。他是舞权弄柄的帝王,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所谓的“梦魇”唬住。说到底,他也是在等一个机会,好向梁萧坦白当年的一切,来弥补自己心中的罪过。
    虽是如此想法,但梁殊的羞愧还是变为愤怒,他猛地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梁萧:“你算计朕?”
    “您早就知道儿臣在查案了,对吗?”
    “您这么多年一直怀念母妃,儿臣原以为母妃是被奸人所害,怎么是您?”
    “怎么是你!”
    最后一声,梁萧用尽了全部力气喊出来。
    被人当面拆穿,梁殊气极,但心中却是对梁萧愧疚不已,他蹲下来:“萧萧,朕也是迫不得已。”
    梁萧冷笑一声:“迫不得已?”
    梁殊严厉道:“朝堂岂是你能想象的?十一年前那些人巴不得朕赶紧退位!”
    梁萧吼道:“为了你的天下,你就要牺牲那样爱你的母妃?”
    梁殊被人戳到痛点:“何止是你母妃,若有人敢挡了朕的路,绝不会有好下场!”
    说罢,他起身道:“若不是因为你身上的妖族血脉已经极少,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梁萧抬头绝望地看着他:“我倒羡慕母妃,死了也算解脱……”
    梁殊寒声道:“朕看你是真中了邪祟昏了头,好好在柳央宫冷静冷静!”
    言罢,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行至柳央宫门口,他吩咐左右的侍从:“公主染病,三月内不见客,也不许任何人出来。”
    梁萧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目光空洞地盯着地上纹样精美的地毯。
    十一年,她的父皇一直都扮演着情深难忘的好丈夫,宠溺女儿的好父亲,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位好丈夫好父亲,亲手联合一个捉妖师,将母妃送上了死路。
    门口来了个人,挡住了外面阳光,在屋内投下一片阴影。
    颜衡脚步匆匆地冲向正殿,结果进来的太急,她被门槛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在地上。
    看着梁萧那样沉默地坐在地上,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到梁萧身边。
    梁萧只觉得周身寒冷至极,却被人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人还喘着气,像是刚缓过劲来。
    耳畔响起那人温柔的声音:“殿下别怕,我来了。”
    那一瞬,梁萧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从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矜贵自持的公主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礼数,唯有满面的泪水。
    颜衡抱着她,心中酸涩不已,她一边用手轻抚着梁萧的后背,一边温柔哄到:“殿下,我在呢。”
    梁萧的手攥紧了她后背的衣服,同时胳膊环着她,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颜衡依旧维持着抱她的姿势,感受着她身体因为痛哭而引起的颤抖,听着她因为嘶吼而沙哑的声音。
    颜衡鼻尖一酸,差点也要落下泪来。
    “殿下……”
    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苍白无力地哄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声音,颜衡的半边身子也早已经坐麻了。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低声唤道:“殿下?”
    没人应答。
    颜衡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捧着梁萧的脸,触手的皮肤却极热。
    她一手扶着梁萧的脸,一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梁萧在发烧。大抵是情绪太过激动,让她体力不支,瞬间起了高热。
    颜衡踉跄着起身,将梁萧半扶半抱带了起来。
    她轻柔地将梁萧放倒在床上,拉开门找来月华,让她去请太医来。
    谁料月华刚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
    “宫门关着,谁也不让出去。”
    颜衡气结:“他要再害死自己的女儿吗?”
    虽然不曾知道事情具体经过,但在梁萧的哭喊中,颜衡听到了一些零星的言语。
    她用这些言语大致拼凑出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月华道:“殿下这里还有些药,应当只是染了风寒,我这就去煎药。”
    说罢,她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颜衡打来一盆热水,替梁萧将头上的簪钗卸下来,散开头发,用布子温柔地擦拭她的面颊。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她的双眼红肿,于是颜衡又找来一方帕子,打湿了敷在梁萧眼上。
    她喃喃道:“我的殿下啊……”
    梁萧动了动,嘴唇半张,吐出几个字来。
    颜衡凑近了些,听到梁萧说的是“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