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琛的口鼻开始往外冒血泡,喉咙里“呼哧呼哧”像是拉风箱一般,他不经意间将男人手上的真丝手套撕裂,露出了里面的手掌。
    段琛的余光混乱之下扫过,就愕然发现男人的大半个手掌都是森森白骨,手腕处新长出来的皮肉还没完全覆盖过去,青黄不接,令人触目惊心。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
    就在段琛以为自己要死绝了的时候,数十道青光迎风呼啸而至,卫珣渊破天荒的撤开了禁锢他脖子的手,后掠十几尺,青光却如影随形。
    卫珣渊看清了,那是十枚青玉戒指,厚重的道韵破空挤压而至,所过之处将沥青的地面也打出了裂痕。
    这手段比之前段琛等人那过家家似的操作倒是凌厉了不少,卫珣渊袖手一拂,水浪冲刷而过,强行改变了青光的轨迹,湖水被打成了白色的雾气,如帘遮盖,卫珣渊眯了眯眼,透过水雾,他看见了一个持剑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着一袭古朴的暗纹长马褂,两鬓花白,手中持了一柄长长的铜剑,剑尾系了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剑穗。
    他虚张手指,十枚青玉戒指飞回了他的掌心,被他牢牢的套在苍老瘦削的十根手指上。
    “爸——”段琛在地上蠕动挣扎着,沙哑的呼喊:“救命!救命——”
    段宗稷垂目走近,弯腰将段琛从地上拽起来,慢声道:
    “学无止境,难得碰上个有道行,陪你练练手,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他年纪不轻了,虽动辄灵活,说话中气十足,但细看瞳孔,仍是没了年轻人的澄澈有神,浑浑然像只活了很久的冷血动物,此刻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段琛,神色无悲无喜,叫段琛这亲生儿子也莫名的生出几分敬畏。
    卫珣渊眉峰紧蹙。
    他终于面对面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宁城玄门的一把手,段宗稷。
    水雾尚未散去。
    于他这一侧,一旁也小跑着窜出了一个人影来,一把环住了卫珣渊的臂弯。
    卫珣渊侧目,尖锐冷冽的眼底染上了几分暖色。
    周岚斐气喘吁吁。
    “你快走吧!”他咬着牙推搡男人,低语道:“你交给我的事我已经完成了,段宗稷来了你不要跟他正面冲突!等我回了段家,会帮你遮掩来历——”
    “你回段家?”卫珣渊像是没听见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就着四个字重复。
    周岚斐一怔,似是不愿与他对视般,姑且错开了眸光。
    他的眸光飘忽,而后落在了卫珣渊的那只白骨化的手上。
    小少爷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似是震惊,咬紧了唇角。
    “段家这几年炼造的法器过于霸道,数不胜数,段宗稷和段琛段瑶不一样,他是有些东西傍身的,你不可以冒这个险!”他又推了一下卫珣渊。
    “我真心待你,你还是要回段家?”卫珣渊说。
    他的嗓音里听不出喜怒,周岚斐却觉得胸腔里一片冰凉,停了须臾,坚定的抬起眸子。
    “没错,我要回段家。”
    隔着白色的水帘雾气,那头的段家父子并不能看清晰这一头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能看清两个人在拉扯。
    “周岚斐?”段宗稷的声音微沉,“他怎么在这里?”
    “勾结!!他肯定是跟这妖孽勾结到一块儿了!!”段琛在一旁咬牙切齿道:“爸!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不能轻饶了他!”
    段宗稷眼眸眯起。
    他掌心轻旋,十枚青玉戒指再次飞出,这次戒指没有直穿水帘,而是分散着绕开,从四面八方环攻而去。
    周岚斐冲口而出,“小心!”
    卫珣渊松开他,身形迅敏如风,水滴在他的意念从控制下子弹般与青戒对冲,霎时间便格开了九枚,昂贵的青玉戒指石块一般坠落在地,仅剩一枚在半空中回旋而归,“嗡”一声于两人颈畔荡开。
    十戒撞魂。
    人的魂灵在受到剧烈冲撞时容易离体,卫珣渊感受到了须臾的眩晕和恍惚,他兀自定了定神,一把握住了周岚斐摇摇欲坠的肩膀,以十指点住了小少爷的眉心。
    他封堵住了魂灵的出口,却也在周岚斐溢出的神志意识之中看见了一些迷离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个华丽的包房,圆桌周围坐满了年轻的男女,衣着华丽奢靡,桌上摆着一道道摆盘精致的餐点,依稀可以看出都是些稀罕新鲜的动物,大多头尾完整,段瑶坐在上座,她手里牵着一根黑色的绳子,绳索另一头环系在周岚斐的脖子上。
    “给各位看看,我家新养的小狗,帅气吧!”她娇声道:“还很听话呢,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让他往南他不敢往北,我就是他最尊贵至高无上的主人,是不是啊,周岚斐?”
    周岚斐还是那个周岚斐,白皙的颈子被那粗而黑的绳子紧紧的勒着,显得脆弱易折,像是一只被困缚的白鸟,周围的人哄笑不已,他在无数戏谑揶揄的视线中皱起了眉头,表情隐忍不发。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在强人所难吗?”段瑶扯着绳子让他强行弯下腰去,在他耳畔低语:“你最好不要下我的面子,让我高兴些,不然,我让我爸把你周家老宅推成平地!”
    “你没有强人所难。”周岚斐颔首说:“我也没有不甘愿。”
    段瑶勾了勾下巴道:“去,帮我把那杯开场酒喝了,本小姐下面还有个局,不能喝太醉,所以这场所有的酒,你都得帮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