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音点点头,抱着衣服随便找了空房,去换衣服了。
    等她离开后,张之维带着田晋中去了楼下,确定林观音听不见后才问:“你找到怀义了?”
    田晋中赶忙摇头,一边摇手,一边肯定地说:“我和师兄你一样没有找到怀义师兄。”
    张之维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酒的度数不高,还很浑浊,应是店里自家酿的粮食酒,那可是个奢侈的东西,毕竟这时候粮食非常珍贵,张之维也不嫌弃,他每回下山都会喝酒,喝多了各种味道的酒都尝过了。
    好的坏的,他都喝过,只要有酒,他就说不上嫌弃不嫌弃的。
    田晋中见张之维默默喝酒,也不说话,有点紧张。
    他其实以前在张之维面前没那么紧张的,甚至称得上放肆了,和其他师兄弟一样最爱调侃张之维了。
    可是,张之维在随他回到龙虎山之后,忽然变得离他们很远,似乎中间横亘着千山万水,横亘着熙熙攘攘的整个红尘,要喊他总要隔着热闹的人海、连绵的高山、无尽的长江水,那么远,他自然是听不到的。
    像张之维这样的强者,如若不能给人可靠近的信号,便像是一座随时濒临崩溃的雪山,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迎来雪崩,将你埋葬在冰冷肃寒的雪山之上。
    因为危险,所有人本能就想远离这座雪山。
    田晋中现在就是如此。
    他垂着头,眼睛不时往张之维那边瞟,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将道袍都给捏皱了,听到张之维又一次放下碗,立马站起来,砰的一声,将自己坐过的长凳给推歪了。
    “师兄……”田晋中想自己得找点借口,暂时离开张之维。
    可他不擅长说谎,方才的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了,他根本再说不了其他的谎言,况且还是编造一个新的谎言。
    张之维平静地看着田晋中紧张的模样,道:“晋中,你真是不擅长说谎。”
    田晋中头埋得更低了。
    “怀义的性子我清楚,他担忧的东西,我也清楚,说实在的,那些东西我跟他说了多少次我不在意,他也听不进去,他就是这样的人,看似通透实则执拗。”
    “三十六贼的事,我们龙虎山可以给江湖一个交代,可是张怀义是我们龙虎山的人,如何处置是我们龙虎山的事,绝对不能让张怀义一个人在外漂泊,如果真到了别人手上就不是我们天师府说了算了。”
    “这道理,你懂吗?”
    田晋中点了点头。
    “你既然懂为什么要放走张怀义?”
    放走?
    当然是放走。
    田晋中一路上急匆匆地往龙虎山的方向感,根本不像是劝服张怀义的样子,反倒像是逃难。
    张怀义做了什么让他如此。
    还是说……张怀义跟他说了什么,让田晋中如此害怕,觉得劝张怀义回去也无用,第一反应赶紧跑回龙虎山?
    “晋中,怀义跟你说过什么?”
    张之维的话和追杀时每个人问他的一样,这话就如一个沉重的负累几乎要压垮了田晋中,他垂着头,阴影埋了半张脸,他也还是那句话:“我什么也不知道。”
    张之维看着他,最终说了个“好”。
    “你回山吧,我亲自去找张怀义,不找到他我是不会回山的。”
    “师兄!”田晋中猛地抬起头。
    张之维却哐地一下将碗砸到桌上,碗中的酒被剧烈的震动所激,东来荡去,碗中酒水的波澜不定的模样和张之维此时平静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田晋中心底发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晋中,江湖那些人说什么我不管,张怀义做了什么我也不管,天师的位置是他坐还是我坐更无所谓,我只知道张怀义是我师弟,这些年已经死了无数师兄弟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又一个人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动乱再次失去性命!”
    “我不想无名的异乡坟墓里再添一位师弟的姓名。”张之维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张怀义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龙虎山上。”
    “你回山吧,这里离龙虎山虽远,但以你的脚程,也就三四天的事,我会给你买匹马,你会尽快回去。”
    田晋中沉默良久,问道:“我回山了,那林姑娘呢?她不回龙虎山吗?”
    张之维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楼上林观音的位置,心里闪过无数的东西,最终的最终还是停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沉默许久,淡声道:“她不属于龙虎山,我会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可师兄,她为了找你,一开始想要去的地方就是龙虎山。”
    “你在的地方不就是她想去的地方吗?”
    “如果这就是她想去的地方,”张之维垂下眼眸,轻声道,“那我会一直带着她,再不说别离的话。”
    她什么事都可以想,什么事都可以做,只要她想了就可以。
    林观音是自由的,她便应该自由地做出选择,只要她选好了,张之维就会化作东风即便违逆所谓的天命也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而她的选择里面有没有张之维,对如今的他来说,并不重要。
    林观音只能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只要活着,无论在哪里活着,就都不算失去林观音。
    他会永远陪着她,而她能不能永远陪着自己,这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