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微凉的雨滴从天而降,恰好擦过他的脸颊,陆返有些茫然地摸到脸颊的湿痕,抬头看天,喃喃自语:“汛期……终于来了……”
第125章 收获奖励
长宁河颈口道的拦河修堤工程成功合拢, 南岸河道彻底封锁,奔流不息的大河终于在荆州河段改道,流向北岸新挖的河道。
为了让水流更加平稳顺畅, 江明秋命人将鸟翅岛前段的“翅尖”全部炸掉,最后与新筑的堤坝形成一段平滑的曲线, 引导河流流向北岸。
比起曾经狭窄曲折的颈口道,新河道平直而宽阔,河床宽度翻了三倍不止。
常年生活在河水两岸的渔民, 出河捕鱼时能明显感觉到水流流速放缓,对两岸的冲击力显著减小,渔船靠岸时, 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容易在急流下翻船。
自那日下过一场雨, 几个月来干旱的天气立刻为之一变。太阳像是消失在云层后面,几乎日日都是阴天, 阴云之中随时都可能传出沉闷的雷声。
小雨下个不停, 上游的水面渐渐开始涨水。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筑堤施工官兵和民夫们的热情,临近涨水期,大量的工程兵们依然新筑堤坝上继续加固, 迎接即将来临的夏汛。
约莫十日以后, 随着连续三场大暴雨接连扑向大地河流,长宁河的水终于涨起来了。
萧青冥和一众重臣们披着蓑衣立在河堤外的高地上, 无数水师官兵们在长堤附近严阵以待。
在他们身后,堆满了高高垒起的沙包土石, 一旦新堤出现溃堤, 随时准备着封堵决口。
两岸所有的渔民都不再下水, 船只都被绳索牢牢锁死在岸边, 荆庭城两岸的百姓, 都紧张地等待着第一波大水的到来。
奔涌的大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上游猛涨,怒吼的波涛声如同战地擂鼓,不断敲打着河床两岸。
十日前尚且平缓的流水突然变得湍急起来,浑浊的河水卷着无数泥沙,和上游带来的大量枝叶杂草,奔腾澎湃地扑向新开辟的河道。
倒梯形的河床眼看着水面越涨越高,短短一日内,北岸河面宽度就拓宽了五成有余,且还在不断朝两岸扩张。
灰白色的浪花高高拍打着北岸河堤,迸溅的水花几乎能扑上驻守堤岸官兵们的脸颊。
一日后,北岸两侧的斜坡沙堤完全被淹没,不少渔船早已被冲走,剩下的还飘在岸边与急流挣扎。
江明秋穿着蓑衣,举着一柄油纸伞,依然挡不住瓢泼般的大雨。
他随手抹去脸颊沾染的雨水,喟然一叹:“没想到今年的水势涨得这么急,幸好之前已经加高过一轮堤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花渐遇紧握着手里的竹骨扇,也没了悠哉打扇的心情,蹙眉道:“我有点开始担心下游的宁州和惠宁城了,这水这么涨下去,迟早会淹水啊……”
众人都皱眉不语,反而是最开始一直秉持着悲观态度的陈知府,一改忧愁之色,舒展眉宇笑道:“诸位大人都不是荆州人士,有所不知。”
“这里的夏汛最危险的就是前三日,只要这三日水势没有漫出堤坝,就会后继无力,流速会逐渐减缓。”
陈知府望着远方怒涛滚滚的长河,长叹一声:“若是放在往年,这样大的雨和水势,只怕第一天就要决口了,可现在,那水面高度距离河堤还差着老大一截呢。”
众人顺着陈知府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如此,河水虽然涨得凶猛,却始终被两岸河堤钳制在河床里,并未出现哪一侧的浪冲过堤坝的情况。
涨水的第一日终于有惊无险的过去,两岸驻守的水师官兵不断交替轮换,没有一刻下过大堤。
到了第二日下午,众人虽还紧张着,荆庭城两岸的百姓却已经开始出门,频频到大堤附近张望。
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水边的百姓和渔民们,比陈知府更加有经验,他们光是数过岸边被冲走了多少渔船,河面涨到距堤坝多少距离,就能大约判断水势。
最危险的三日终于过去,阴雨放晴,天空密布的乌云渐渐消散,炙热的太阳重新开始炙烤大地。
眼看着大河停止涨水,河流流速果然放缓,自萧青冥以下,所有人可算松了口气。
“大水走啦!河堤保住了——”
荆庭城两岸,无数百姓奔走相告,相互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沿河附近的村民们,自发拆掉了原本用来拜祭河神的祭台。
将那些要供奉给河神的猪、羊、瓜果等贡品,用篮子装着,用小车推着,不约而同涌向河堤,献给一直驻扎在堤岸上的水师官兵们。
“快尝尝我们村的烤乳猪!特别香!”
“这是咱们腌制的一些腌肉,可以保存好久时间呢!”
“来一口甜瓜吧,刚刚从地里摘的,新鲜得很!”
河堤上的水师官兵们上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在儒城,临行前被百姓送行的时候。
军中早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私下接受百姓的礼物,他们不好意思地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的摆手推拒。
江明秋等人坐在马背上,远远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唯独陈知府等当地官员,哪里见过这种盛况,惊得目瞪口呆,差点说不出话来。
萧青冥淡淡笑道:“与其求神拜佛,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祇保佑,近在眼前帮助大家的人,自然会被百姓们铭记在心。”
※※※
入夜。
天空中一轮明月静静倒映在和缓下来的河面上。
待萧青冥回到营帐之中,却见陆知陆返两兄弟早早便跪在帐内等候。
萧青冥单手负背,玩味看着两人:“怎么,你的那些水贼弟兄已经行刑,朕对你网开一面,饶你性命,你莫非还有不满吗?”
陆返撅着屁股跪趴在地上,深深埋着头,也不敢抬,闷声闷气道:“小人不敢!陛下,小人知错,多谢陛下宽宥之恩。”
陆知半跪在他旁边,诚恳道:“陛下,末将这兄弟虽憨傻,心眼并不坏,末将斗胆,还请陛下看在他迷途知返的份上,允许他戴罪立功,荆湖剩下那些水寨还剩不少寨众,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引路。”
喻行舟看了看萧青冥不置可否的神色,笑道:“看来陆指挥使是希望自己的弟弟,也能进入军中为陛下效力?”
陆知被喻行舟戳穿小九九,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反而陆返这个缺根筋的,恬不知耻地点点头。
自他小时候,兄长就在幽云府当兵,陆返看着二哥威风凛凛的样子,羡慕不已。
后来幽云府破城,陆返落难荆州,再也不羡慕二哥,只觉二哥一片忠心喂了狗,还不如自己当个水匪逍遥自在。
万万没想到,造化弄人,重逢后的二哥,比从前更加威武厉害,更别说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不光能让官兵把荆湖水匪杀得哭爹喊娘,就连偌大一条长宁河,也被治得服服帖帖,说改道就改道,说治水就治水。
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一直到处传言说龙椅上的皇帝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昏君?
到底哪里像了?
别的地方他不知道,放在荆州,妥妥是要被百姓建庙供起来日日祭拜香火的。
陆返偷眼瞅着皇帝,虽然幽云府破城的阴影还在,但这些时日来亲眼目睹这条堤坝从无到有,直至最后千钧一发完成合拢,那奇迹般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陆返内心拜服得五体投地,便百般央求二哥,想加入军中,将来一起杀回幽州,夺回他们失去的家园。
萧青冥晾了他二人一会,慢条斯理道:“陆返,你从贼在前,咒骂朕在后,虽然上次剿匪你立了一点小功,但在朕眼里,也比不上那些日夜不辞辛劳筑堤的官兵。”
“朕饶你性命已是法外开恩,这样就想加入军中,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返心头重重一沉,张了张嘴,像只抓耳搔腮的猴子,想辩解又无从开口。
偏偏萧青冥每一句话都戳中了他的痛脚,根本没法反驳,陆返脸色涨红,绞尽脑汁想说点自己的好处。
可他忽然一想,论武艺,他比陛下身边那些高手差远了,更没念过书,自己除了当过贼之外好当二五仔之外,竟然没有一点能拿得出手的。
陆返急得不得了,最后情急之下,竟然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都怪这张破嘴,骂谁不好非要骂到皇帝身上,早知道把嘴巴缝起来,免得坏事。
陆知无奈,抱拳道:“陛下,当真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陆返突然急中生智,忙不迭道:“三日,哦不,一日!请陛下给小人一日时间,必定扫荡荆湖所有水寨,除去荆湖水匪,替陛下分忧!”
“一日?”萧青冥总算有了点兴趣,挑了挑眉,“你有这本事?便是你兄长也做不到吧。”
陆知挺起胸膛,拍了拍结实的胸肌:“陆地上小人自然不如兄长,但在这荆湖,绝不会有人比小人更合适。”
萧青冥与喻行舟对视一眼,他慢悠悠道:“你既然夸下海口,朕就当你立下军令状,若你果真能在一日之内攻破所有荆湖水寨,朕就许你加入你兄长麾下。”
他微微一顿,带着几分恶劣的笑容道:“若是你未能实现,朕非但不会开恩,还要治你欺君之罪。”
“啊?”陆返懵了,愣了愣转头看向二哥。
陆知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快点谢恩!”
陆返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谢恩,跟着兄长告退。
待陆家兄弟离开,帐中只剩萧青冥和喻行舟两人。
喻行舟手里剥了一颗硕大的紫葡萄,晶莹的果肉送到对方嘴边,被萧青冥张嘴吃掉。
“陛下既然并不断算治那陆返的罪,为何还如此吓唬他?”
萧青冥拉着他的手腕,伸出舌尖卷走对方手指沾染的一点酸甜汁液,挑起眼尾,哼哼道:“谁让他哥对朕不敬,他也对朕不敬,朕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最好吓死他哥俩,让他们骂朕!”
喻行舟强忍着笑意,啼笑皆非地望着他:“陛下如此小心眼,将来做个明君?”
萧青冥一本正经道:“老师休要胡说,若非朕宽宏大量,早把他丢进河里喂王八了。”
他顿了顿,又扣着字眼强调道:“什么将来?朕明明现在就是明君!”
喻行舟顺从地点点头:“陛下说的是,是臣失言了。所以,还要吃吗?”
萧青冥瞥他一眼,依然把玩着对方的手指,矜持地点点下巴:“老师盛情,朕怎好拒绝?”
喻行舟低低一笑,衔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喂了过去。
萧青冥刚囫囵咽下果肉,喻行舟一双柔润的唇便追着贴上来。
他捧着萧青冥英俊的脸,在眉心印下一吻,又衔住对方下唇轻轻摩挲,嗓音低沉含笑:“陛下就算小心眼,臣也喜欢。”
萧青冥揽着他腻腻地亲吻一会,突然醒悟:“你是不是在变着法偷偷贬损朕呢?”
喻行舟轻笑:“臣哪里敢……”
片刻,帐中便隐约响起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
翌日清晨。晴空朗朗。
自从拦河改道成功以后,荆庭城南岸旧河道的水位就略略下降了些许,连带影响了荆湖的水位也略有降低。
水路出入口被堵,荆湖水寨寨众彻底成了瓮中之鳖,只能龟缩在湖中各个湖岛里,跟官兵们玩捉迷藏。
陆返在萧青冥帐中立下军令状后,马不停蹄寻到了关押在牢里的梁家寨寨众。
虽然梁渠被当众行刑,但一帮子手下并没有马上问斩,其中也有不少像陆返这样,只想过安稳日子被迫成了水匪的普通渔民。
陆返点了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听着,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活路,另一条是死路,想活,就跟着我去招降其他水寨的人,想死,就继续在牢里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