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程家也不例外。
好在这些年来,程牧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他鲜少?明面上走动,也备足了自保的手段。
把陆昭送回楚州,总比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行事要?容易得多。
况且……
朝堂动荡、外族侵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程牧知道陆昭为什么要?保杜守甫,也知道他再三拖延成婚的理由?。但程国公心里清楚,陆昭心有私情,但他拎的很清,私情是不会左右其意志的。
果不其然,陆昭沉吟许久,最终是合上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长舒口?气。
他冷静下来:“帮还是要?帮的。”
程牧:“昭儿你——”
陆昭的神态异常笃定:“就?算帮不了杜大人,为了我自己,舅舅,得想办法让云万里回肃州去。”
…………
……
第二天晌午。
恰逢云万里休沐,杜菀姝左思右想,干脆提议与他一同回娘家去。
反正二人都是心事重重,满心满脑都是西戎破关?的事,索性也别躲了,去问问父亲究竟打算怎么办。
云万里干脆都没叫杜菀姝上马车,他牵出自己的战马,带着杜菀姝就?出了门。
然而马蹄落入杜府所在的街道,二人的心均是提了起来。
杜府的门口?,竟是围着十余名禁军的士兵!
杜菀姝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这,这是怎的了?”她磕磕巴巴道。
云万里无?声蹙眉。
他催动胯()下马匹,黑色的高?大骏马继续上前?,而后就?被?拦在了杜府大门前?。云万里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低头看向守门的禁军:“出什么事?”
“云指挥使。”
大门之后,跨出来一名文官,正是与探查司交接完工作后,又被?调回殿前?司的赵押班。
赵押班看了一眼云万里,又看向他护在怀里的杜菀姝,苦笑几声。
“今日?就?先回去吧,”他劝道,“官家下令,我们也是奉旨办事。”
“官家可说过,不许探查司介入此事?”云万里问。
“这……这倒没有。”
严格来说,殿前?司和探查司都属于禁军,既是派了禁军过来,云万里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见赵押班神情讪讪,云万里干脆翻身下马,将战马牵到一边。
他扶着花容失色的杜菀姝下马:“你在这儿等?,我去看看。”
杜菀姝:“我,我也要?跟你——”
云万里捏了一下杜菀姝的手。
往日?柔软温热的柔夷,此时此刻凉得却像是冰块一般。杜菀姝战战兢兢地望着杜府正门,叫云万里这般提醒,立刻噤声。
像只真的被?吓坏了的小鸟。
“好好等?着,”云万里不自觉放缓声调,他伸手碰了碰杜菀姝同样冰凉的脸,“我速去速回。”
“……嗯。”
杜菀姝极其勉强地稳住心神,点了点头:“夫君也要?小心。”
云万里见她答应了,不再迟疑,转身大步进入杜府。
他跨过门槛,就?听见杜文英的声音响起:“赵将军,你什么意思?”
赵正德中气十足地回答:“杜二郎君,稍安勿躁,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竟是赵正德亲自来了,云万里顿觉不妙。
他步入前?院,见杜家一家都被?赵正德带兵围着,索性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哗啦啦声响叫赵正德回头。
触及到云万里,他的眼底闪过几分意外之色,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云指挥使,”赵正德甚至客客气气打招呼,“你怎来了?”
“探亲。”
云万里言简意赅地开?口?:“怎么回事?”
他环视四周,见杜家一干人等?,脸色均是分外难看。而赵正德则是深深看了云万里一眼:“寿州舞弊一案,已查出结果——林家乃舞弊、贿赂的主谋,京城林家亦牵连其中。因而叫杜大人和杜夫人,请跟我走一趟。”
这走一趟,自然是接受问询去了。
说完,赵正德又看向杜守甫,也是行了个礼:“杜大人,劳烦你了。”
杜守甫虽意外,但脸色依然镇定:“林氏不可能是主谋,若是如?此,寿州、京城这些年的考生?,几乎没有谁不被?牵连其中。”
赵正德:“这……不在我的职责之中,大人。”
杜守甫阖了阖眼。
找他问询,无?非是因为杜守甫娶了林家的女儿为妻。但京城林氏与寿州林氏几乎没什么关?系了,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他身上。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其他考生?,尤其是寿州来的,则不会有这么幸运。
杜守甫的心几乎是沉进了谷底。
“我与夫人跟赵将军走就?是,”他说,“不是什么大事。”
“谢杜大人。”
赵正德颔首,让出了道路。
杜守甫迈开?步子,走到云万里身畔时停了一停。当朝御史看向自己的女婿,迟疑片刻:“可是三娘也来了?”
云万里:“她不方便进来,正在府外等?待。”
杜守甫冷静自若的面孔,这才浮现出几分担忧。
“姑爷多照看她,”当父亲的低声出言,“三娘想得多,怕她伤神。”
“……是。”
见云万里应了,知晓他性格认真,定然会守诺到底,杜守甫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林氏一道跟赵正德离开?。
府中禁军,亦有序走了。
待到旁人离去,杜文英才破口?大骂:“当今官家,是疯了吧?!”
杜文钧厉声训斥:“这也是你能说的?”
杜文英:“我——”
少?年郎君气在头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攥紧拳头。
倒是杜文钧看上去还算冷静,他看向云万里:“姑爷先回吧,别让三娘担忧。杜府这边有我操持,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些日?子……就?先别过来了。”
…………
……
“什么叫先别过来了?”
回云府的路上,云万里将杜文钧的话转述给杜菀姝,后者的脸色却依然苍白如?纸。
她又不是傻瓜,这禁军抓人的阵仗,与成婚前?逮捕房子行、李同顺一模一样。若父亲不是当朝御史,他赵正德能这般客气么?
要?,真如?大哥所言没什么大事,何必还特地叮嘱一句先别过去了。
杜菀姝越想越害怕。
不止是为杜府害怕,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她冥冥之中好似看清了什么,却又无?法理解。
西戎还在肃州劫掠,官家不仅不发?兵支援,反倒是要?与北狄岁币结盟。
这外敌还没消停,又因舞弊牵连出这么多的人……就?算父亲不会有事,那朝堂之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
今日?京城依然喧嚣,但到了明日?,怕不是动荡二字那么简单。
“别怕。”
云万里低声开?口?,将杜菀姝扯回现实。
他有力的手臂扯过缰绳,也是把杜菀姝又往自己怀里送了送。倚靠在武人宽阔结实的胸膛之上,云万里周身那干净的皂粉味迅速充斥杜菀姝的鼻腔。
活人的温度,熟悉的气味,叫她多少?平静了些。
杜菀姝这才惊觉,她竟然浑身都在抖。
“有我在,”云万里沉声说,“你不会有事。”
……是,还有夫君在。
杜菀姝咬紧下唇,深吸口?气,一点一点安下心来。
高?大骏马一路往云府走,待进了门,天已渐黑。
黄昏晕染整片天空,血一样的夕阳看上去是那么沉重。李义?赶忙过来牵走马匹,还不忘与杜菀姝、云万里提醒:“老爷、夫人,惠王来了,说是要?等?你们回来。”
惠王来了?
杜菀姝暗自惊讶。
云府干净利落的前?院,同样被?夕阳染上一片昏红。深沉的日?光拉长了院中少?年的影子,听到脚步声,陆昭回过头。
数月不见,他清瘦了许多,也长高?了不少?。陆昭清隽瘦削的容貌让杜菀姝愣了愣,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这与她一同长大的陆昭哥哥了。
风雅的郎君看向二人,面上闪过几分笑意,但那很快就?被?更多的担忧和严肃掩盖进眼底。
“云大哥,明儿个就?会来调令,换下王金旭将军,将你调过去。”陆昭直奔正题,一双桃花眼分外清明,“带三娘走,回肃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