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各地乡试,来年二月会试,三年前因为战事各地暂停了科考,所以今年的会试和殿试格外受瞩目。
钱朵朵把小碗拽到客房,赖在小碗身上不起来,哼哼唧唧地说难受,还说自己想了个好法子。小碗听后耳朵爆红,只得敷衍着。
“真的,筝安,”钱朵朵怕小碗不相信,摸着小碗的肚子,“我娘说可以十个月不来月事,而且生过孩子以后,还有可能改善现在这种每个月疼得死去活来的情况。”
小碗无言以对。
“秋舟聿也挺厉害啊,为什么我还没有动静,”钱朵朵枕着小碗的肩膀,疼得神志不清,还要八卦,“太子殿下呢?”
小碗低着头,耳尖要滴出血,含糊地说:“睡吧,睡着就不疼了,我守着你。”
“问你呢,”钱朵朵不依不饶,仰头看着小碗的脸,“厉害吗?”
一边是正经的国事探讨,一边是胡话满天飞。
只有秋惊叶在这个家里显得格格不入。
第44章 银杏宅
秋自白的书房简单肃穆,案几上燃着檀香,淡淡的味道充盈在房间里。屋内陈列简单,书籍颇多,摆满了多个案台和书架,靠东边的书架上方挂着【思过】二字的卷轴,未经封装,看上去有了些年头,纸质泛着陈年的黄朴。
“先生的意思是,朝堂中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推动局势,”江知酌坐在一侧食指敲著名册,“可这太难了,而且苍赤的动作,‘他’是怎么知晓的呢?”
秋舟聿也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是两名侍女进来更换茶水,其中一位给江知酌上茶时,羞红了脸,垂着头不敢看桌子,一不小心放歪了茶碟,茶水从盖碗里倒出来。
江知酌伸手拨正了茶杯,倒出来的水沾在了袖子上,侍女忙跪在江知酌脚边,要为其擦干水渍,江知酌抽走袖子,淡声说:“无妨,出去吧。”
“哈哈哈,”秋舟聿在旁边笑出声,“看来太子殿下的风华不仅能让人注目,还能令茶盏倾倒。”
“是嘛,”江知酌用帕子擦干手腕的水,配合着,“若真是如此就好了,我定要多饮几杯先生府上的茶”
秋自白在一旁兀自饮茶,没理会他们的闲话。
“先生,我三年前去过苍赤护国寺一次,”江知酌起身将名册还给秋舟聿,缓缓说着,“越州的消息就像在苍赤的眼皮底下,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消息最早也是传给六部。”
秋自白点头未语。
秋舟聿问道:“若说苍赤诚心和亲,我一百个不信。那苍赤公主呢,可有何异常,身边伺候的人可有异?”
江知酌顿了一下,才说:“这招岂不太明显?”
“太子殿下,”秋自白坐在书案前,“诸多颇深的诡计有时甚至不如摆在明面上的招式来得顺利些,不然赵丰也不会骤然死亡了。”
江知酌沉默的点点头,秋舟聿追问道:“能看出来有异常吗?还有苍赤那两个送亲使。”
“送亲使是内宦和住持,都是心思深沉之人,苍赤的朝堂决策权,大部分竟在内宦手中,民众似乎更信服寺庙。或是也是相辅,”江知酌又说,“至于苍赤公主,安排了新的侍女去了她殿里,以后我会多注意她的。”
秋舟聿知道自己问错了话,江知酌一次未答,意思就很明显了,偏他还要问两次。悻悻地说:“是,太子殿下自有分寸。”
“你说那苍赤掌权人是宦官,令人不齿,”秋自白看着江知酌,“太子殿下,等你有一天,坐上了高位,兴许才知什么是身不由己,纵横捭阖之策,你不身在其中,是难以理解的。”
秋自白的话中暗喻对楚国治国之策的不满,确又没明说,他人听了还好,可江知酌身为太子,自然半语惊起一层浪。
江知酌倏地站起身,瞳眸微缩地注视着秋自白。
秋舟聿紧张地咽着口水,想化解眼前的形式,又不知道跟谁说,说什么。
江知酌盯着秋自白,在秋自白脸上看不出对刚才的话有什么自愧之意,半晌,江知酌才缓了神情,说:“先生所言有理。学生受教。”
“皇上让你娶的人,都自有道理,”秋自白自始至终都镇定自若,“尤其是筝安,娶她做太子妃委屈了你,就算你不能与她相濡以沫同心同德,也该以寻常人一般以礼相待,我此时之话,不光是因为她是从秋府出去的女子,当然了,还是看你们自己了。你这几日算给足她面子,老臣在此替筝安谢过殿下。”
“我从未觉得委屈,”江知酌说得认真,“今日本就是回门的日子,我与筝安夫妻一体,定会善待她。”
秋自白看着秋舟聿,说:“我这三个孩子,两个交个了太子殿下,多给一个又有何妨。臣子之心,本就该效忠殿下的。”
秋舟聿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明白为什么秋自白突然说这句话。
江知酌冲秋自白行了一礼,说:“谢过先生。”
临走前,江知酌看着东面墙上的挂轴说:“这幅字,染上尘了,先生该换一幅了。”
*
“筝安~筝安~“钱朵朵半靠在床上,拽着小碗的胳膊,“别走,别不理我,我肚子痛,好痛。”
小碗脖子、耳朵、脸颊都染成了浓重的红酣酣的颜色,无措地站在床边,用了些力甩开钱朵朵的手,转身抬腿就走。
“不许走,”钱朵朵卖惨撒娇都没哄好小碗,眼看小碗就出了门了,情急之下换了法子,朝着小碗大吼,“我是你大嫂,甩脸?s?说走就走,你太无礼了!你敢走出这个门,我就让丫鬟们把你抓回来去跪祠堂!”
小碗猛得回头瞪着钱朵朵,不可思议地看着钱朵朵,简直是越看越生气。扭头冲着房门深呼吸几次,感觉脸上没那么烫了,回身朝床边走回去。
“你哪来的道理,”小碗伸手去捏钱朵朵的脸,“你今天说这么多浑话,我看你不舒服不同你计较,你还拿起调了。”
钱朵朵尝试躲了,可是躲不过,脸被小碗捏在手指间,疼得想流眼泪,还是往小碗手里送,呲着嘴说:“拧吧,秋舟聿生气了也拧我,不光拧我,拧完还要……”
“哎呀,哎呀,哎呀,”小碗受不了,推开钱朵朵的脑袋,把钱朵朵推到在床上,“朵朵,别说了,算我求你了。”
钱朵朵趴伏在床上,支起一条胳膊,不知悔改地说:“我明明是替你考虑,你不知好歹。”
小碗无语地看着钱朵朵。
“当初我回门,我母亲就问我与夫家相处地怎么样,还教我相处之道,”钱朵朵垂着头,“自然也问了一些我这个问题,那你今天回门,没人教导你,我就主动在母亲大人那里请缨……,我,我是想关爱你,对,就是关爱你。”
小碗背对着钱朵朵坐在床上,斜睨了钱朵朵一眼,说:“满嘴胡言乱语,你怎的不教个正经事。”
钱朵朵自然有理:“我哪懂什么正经的。”
快到酉时时分,江知酌和秋家父子议完事从书房出来,还不见小碗和钱朵朵的身影。
问过侍女才知道,俩人下午一直在客房没出来。
“我去叫太子妃和朵朵,”秋舟聿说。
“一同去,”江知酌说,“我们也该告辞了,明日朝堂上见。”
门外,秋舟聿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一点不符合钱朵朵的做派,问钱朵朵的侍女:“太子妃和少夫人在做什么。”
侍女回答道:“今日少夫人身体不舒服,下午一直没下床,太子妃在陪着,现下都睡着了。”
屋内,钱朵朵紧挨着小碗睡得正熟,小碗睡在床边马上就被钱朵朵挤下床了。
小碗本来不想睡,钱朵朵就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不如闭上眼清净。
江知酌和秋舟聿一人一个。
钱朵朵在秋舟聿怀里还在说着梦话:“筝安,身上真好闻,擦的什么脂粉啊……,我也……我也要去铺子里找找,香死秋舟聿。”
秋舟聿尴尬地跟江知酌道了别,赶紧带着钱朵朵钻进了马车里。
小碗这边,江知酌没走两步,小碗便醒了,伸手抵着江知酌胸口,示意自己要下来。江知酌没放人,掂了掂小碗,继续走了。
小碗有点生气,江知酌掂她跟厨师掂鱼一样简单,小碗右手扶着江知酌肩头,挺了挺背,要自己下来。
“别动,”江知酌闷哼一声,“我疼。”
小碗这才想起来江知酌肩膀上的伤,赶紧收了手。看了眼大门外只剩一辆马车了,问道:“大哥和朵朵走了吗,惊叶呢?”
江知酌把小碗放在马车前室,说:“走了,惊叶在自己院里睡着了,没叫他,明日我让容词一早来接他。”
小碗点点头,自己进了马车里。江知酌进来后在小碗身上盖看了一个披风,“入秋了,夜里冷,你刚睡醒,披着吧。生病了还得喝药。”
说这么多不就是怕小碗拒绝他的好意。
小碗的确有些冷,盖着江知酌的披风没说话。低头时还能闻到江知酌身上的味道,不难闻,但是想到钱朵朵白日说的浑话,悄悄红了耳尖。
幸亏是晚上,不然被江知酌知道,小碗情愿跳车。
“明日开始上午我就要去朝会,”江知酌说,“下午再回来看你。”
小碗心想,用不着。
随即想到什么,“婚假就结束了,我不用去向你母妃请安吗?”小碗问。
江知酌眼神暗了暗,说:“她近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人,日后我带你进宫再去。”
小碗没再问,也没说话,车厢内一时沉默又安静。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江知酌伸手接小碗。小碗自己跳下车,看着面前的宅子,问,
“这是哪?”门口的府门匾没写字。
小碗进了大门,院内亮着几盏烛灯,小碗一眼就看到了满院金黄的银杏树。
“好漂亮,”小碗由衷夸赞道,仰头看着,接住一片落叶,叶柄旋在手里,“像一院子的小扇子。”
江知酌在小碗身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知酌带着小碗去了一处,小碗问院子的主人在哪里。
江知酌回头,说:“就是你。”
小碗想起来礼单册子上的宅子,大抵就是这一处了。江酌在一堂室前停下,也是没有堂名,江知酌示意小碗去开门。
小碗不解,对上江知酌的目光,还是上前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祠堂,只有一个牌位,
——张槿云 之灵位。
第45章 祠堂誓
张槿云是小碗的亲娘。
在小碗九岁的时候意外离世,除了御膳房的几个老人儿,甚少有人知道,也没人提起过这事。
因为按照宫规,小碗原本是不能在宫内出生的。
明德帝登基后三年有余,后宫内除了一直备受恩宠的淑妃怀有三皇子,再无后妃有孕,无一子出生,经过彻查,是因为御膳房的井水之内,一直被人添加了不能有孕的药物。
这个罪名,后来落到了一位柳昭仪身上,柳昭仪母家被革职抄家流放,柳昭仪被困于冷宫一生。
明德帝为彻底解除忧患,御膳房的所有宫人也被遣散。后因不满御膳房的膳食食味不及且铺张浪费,革掉了当时的御膳房总管。新上任的御膳房总管常成才偶然从京城醉饮楼寻到一位厨艺精湛的厨娘,将其带到了御膳房,此厨娘便是张槿云。
张槿云到御膳房一月以后,才发现其已有身孕。常成才惊觉惹了不详之事,立马想把张槿云送出宫,只是当时已有身孕的贤妃,也就是江凌远的母亲,孕中只吃得下张槿云做的饭菜,张槿云才留在了御膳房。
小碗出生后,因为张槿云在荆州无亲无友,不能交于他人抚养,小碗就被困在御膳房后院,不被允许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