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盏,随意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如今人已没事,接下来一月换药清余毒即可。不过………”
他勾唇笑道:“你这胆子倒也是大,入宫后竟还敢找小情郎。”
那三个字一出,韩微脸便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她若坚持她与圣上之间只是清白的义兄妹关系,师叔祖定不会相信,更会因为她的不够坦诚而不救人。
韩微无法,这才大着胆子,将圣上认作了自己的……情郎。
师叔祖与外祖有同门情谊,又十分珍重娘亲的玉佩,想来看在外祖父和娘亲的面子上,也会应下自己的请求。
她脸色微红,声音里带了点娇羞之意:“师叔祖可别笑话我了。”
杜泽正色:“我夸你呢!有魄力,这点像我。”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身份悬殊,一个宫中妃嫔,一个不过是店中打杂的,根本不可能。你确定要救这个人?倒不如趁此机会断了你的念想,人死灯灭,再无瓜葛。”
“不不,”韩微着急出声,“他不能死。”
注意到杜泽怀疑的眼光,韩微低下头,装作一副情深难抑的样子:“我……我辈子非他不可。”
二人说着话,没人注意到楼傆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动了动,又不知道听见了哪句话,手指猛得颤动了一下,转而又凝住不动。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点,明天再多更一点
第65章 65
这位小情郎可是与皇家之人?”
韩微神色微僵。
杜泽闻言都气笑了:“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 说短却也能活个几十年。你确定这几十年都要跟他偷摸好着?”
他勾唇笑道,语气里是明晃晃的讽刺:“我猜你们俩年头到年尾也见不了几回, 见不着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既如此, 何不早些剪断这关系。”
韩微欲哭无泪,师叔祖为何如此执着于让她与圣上断了。
这是她说能断就能断的吗?
她刚扯下这谎,又有非圆不可的理由, 当下只得逼着自己假话真说。
韩微心中斟酌两句, 抬眸看向杜泽说道:“可见面一事于我而言便已经是最大的喜悦了。我在等候他的时日里,因着这一份对于见面的期待, 心中便能时时刻刻欣喜雀跃着。等着将我所见的鸟语花香、冬日暖阳与他共享,这便足够了。”
她语气格外认真, 杜泽愣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顿了顿, 末了偏开头, 吐出两个字:“痴儿!”
韩微浅笑:“我娘说, 世人但凡陷入情爱的, 皆是痴儿。”
“只是有人痴得喜悦, 有人痴得苦涩,”韩微说,“酸甜苦辣各不相同罢了。”
杜泽神色有一瞬间恍惚, 盯着桌上的茶盏良久。
久到韩微都以为他不会再追问自己时,突然听见他又喊了声:“丫头。”
韩微心复而又吊了起来。
杜泽沉着张脸,神情是韩微从未见过严肃:“你娘跟你说过我什么吗?”
韩微没想到他问的竟是娘亲的事儿, 心中一松。
她没多想, 略一思忖便乖乖答道:“娘亲说你教她识字很严厉。”
“什么?”杜泽额角突突起跳, 脸上表情也跟着裂开。
韩微以为他是没听清, 又实诚地重复了一边, 紧跟着又补了一句:“娘亲说师叔祖您板起脸的样子常常凶哭她。”
她小时候, 顽皮不爱写字,静不下来,娘亲就总是拿师叔祖来吓人。
印象里她总以为师叔祖是个满脸凶相,虎背熊腰的老头,哪知竟是眼前这人。
光看相貌,非但不能止小儿夜啼,反倒是能令少女怀春。
韩微顿了顿,见杜泽没说话,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杜泽深吸一口气,板着脸冷声道:“假的!”他那些年偷买的糖葫芦看到都是喂了野猫了!
韩微悄悄看了他一眼,觉着娘亲说的话真对。
杜泽见她这副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气得当场就要拂袖离去。
可刚打开门,就见老更夫站在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笑容,对杜泽敬道:“杜大夫,药材我都分好了,您可要去看一眼?”
杜泽闻言,转身对韩微喊了一句:“你也过来。”
韩微看了眼屋内躺着的楼傆,再见门口两个侍卫一板一眼地守着,便点头跟着去了。
只是弯弯绕绕地走了一会儿,韩微却发现他们一行人去的地方并不是白日里晒草药的地方,反倒是后院的一处柴房。
说是柴房,却也被打扫得干净整洁。
哑巴婆婆早早便在柴房内等着了,见着杜泽带着韩微过来,她眼眶一热,当即颤巍着双腿跪了下去。
韩微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服,可哑巴婆婆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就连老更夫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朝韩微一个劲地磕头。
韩微:“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力气小,俩人态度又坚决,根本扶不起。
她赶紧求助地看向杜泽。
杜泽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地看了好一会儿,见韩微急的都要跟着跪下了,这才出声道:“起来吧,像什么样子。”
他话音落下,老更夫与哑巴婆婆身形一僵,却也不敢说什么,抹抹眼泪便互相扶着站了起来。
“说吧。”杜泽在木凳上坐下,又扔了把椅子给韩微,让她坐下。
韩微看了看这情形,心中隐隐有着种预感:“是与我外祖有关吗?”
杜泽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坐下,我看他们又要跪下了。”
见韩微在椅子上坐下了,老更夫这才低着头,面容羞愧,哽咽着开口道:“我与这婆子,对不起蒋大夫。”
“当年我们替邺城王家做事,也不做什么,做的仅有一事,便是押送红升丹去各地。”
“有律法在,老百姓哪敢再去制红升丹。当年的大乾朝,唯有邺城王家拥有那些奇珍草药,哪管朝廷禁或是不禁。”
“若不是我们夫妻当年运送红升丹来长安,也不会让蒋大夫遭奸人陷害!”老更夫哽咽,粗哑的嗓音里满是愧疚,“当年来了长安后,老婆子便染了风寒,病情凶险至极,各处医馆都不愿收治,唯有蒋大夫妙手仁心。可谁知……谁知病好的第二天,蒋大夫竟就被人诬陷入了狱!”
二人躲在人群中,眼睁睁地看着医馆内搜出大量违反律法的红升丹,这才如同被天雷当头一击。
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被自己间接连累。
这番打击不可谓不打。夫妻二人虽运送着毒性极大的红升丹,但这也是生活所迫,心中仍能分得清善恶是非。
此事一出,二人也不想再去当这间接杀|人|犯,便辞了此活。
哪知还没走出王家商铺几步,他们就遭到了追杀。
王家人心狠手辣,杀手追了他们一路。
夫妻二人狼狈地逃了一路,若不是杜泽出手,二人早已成了刀下亡魂。老婆婆的嗓子便是那时中毒哑了的。
老更夫|夫妻二人说着说着便跪了下去,韩微起身避开了他们,却不再如先前一般将二人扶起。
他们应当跪拜的不是她,而是外祖父母,是因此而家破人亡、被迫嫁入济广伯府的娘亲。
韩微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所以,如今是已寻得栽赃之人了吗?”
“没错,”杜泽点头,“当年长安城内新开了一家‘仁同医馆’,与蒋氏医馆间隔不过半条街。仁同医馆的东家不会医术,看诊坐诊的皆是新招来的大夫。”
他语气发冷:“而那位东家,是王家大夫人的表亲。”
有着这层关系在,想到手红升丹,不过是提一嘴的事儿。
韩微心中一紧,不知怎么得,竟突然想到曾有一次去舒仁宫与良妃说话时,良妃曾与她说过宫中妃嫔母家。
王贵妃的父亲长宁伯,似有一胞弟去了邺城从商,当时那人决定一下,便遭到了长安城中众多世家贵族的嫌弃。
就连长宁伯都劝了许久,只可惜其胞弟心意已决,兄弟俩闹了不愉快,就此断了联系。
这念头在脑子中起来,便怎么也消不下去。
如若长宁伯果真与其胞弟恩断义绝,几十年不联系,那其胞弟又为何要将大量的红升丹运往长安,甚至是为此开了条路。
只是不知道邺城王家,是否真的就是长宁伯的胞弟。
韩微问道:“你们可知邺城王家的当家老爷叫什么名字?”
老更夫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叫王弘德。”
韩微默默将名字记下,待回去见着良妃后再问。
杜泽见韩微神思深重,当即又说道:“今日约你到此,一是见你一面,让你知道还有个师叔祖在;二是为了让你知晓此事,让你外祖父在你心中留个清白印象。
韩微摇头:“娘亲从未信过外祖父会做出那样的事,我也不信。”
杜泽神情莫测,眼眸却沉了下来:“所以你娘果真是与你父亲真心相爱才甘愿为妾的?”
蒋氏医馆出事时,他回了趟师门,哪知再回来得到的便是蒋家家破人亡,蒋芙入伯府为妾的消息。
“不是。”韩微出声果断,神情落寞,“娘亲说当时外祖在牢中染上重病,外祖母也心神大伤。娘亲本以为……”
本以为入府为妾就能救人,哪知非但没将人救起来,反倒是误了一生,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韩微话音刚落,桌面上的几个茶盏便齐齐碎裂开来,碎瓷片炸落一地,吓了她一跳。
杜泽咬牙切齿道:“该死。”
他拳头捏得很紧,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韩微眉头微蹙,观察了下他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他这二字是在骂谁。
杜泽淡淡地看了眼老更夫。
老更夫当即拉着哑巴婆婆,借口有事先出去了。
柴房的门被关上后,杜泽这才问道:“你那位小情郎,可是皇亲国戚?”
别以为那男子穿个打杂的衣服,他就会天真地以为真是个店内打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