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月摸着她送来的?瓷瓶,想起上回悬而未决的?疑问是什么了:她怎么知?晓闻人惊阙身上有伤疤?
直觉让江颂月把这件事与闻人听榆那番话联系在一起。
辅国公注重氏族,孙女?对他来说是获利的?棋子,孙子又会是什么呢?
是氏族的?未来。
“祖父严苛……”闻人惊阙的?话音回荡在脑中。
江颂月心头一紧,问:“三嫂,这药当真有用?三哥身上的?疤祛除掉了吗?”
袁书屏抚着肚子的?手一顿,掀起眼睫,淡淡道:“每一道鞭痕都是幼时祖父对他的?教诲,他大概是不愿除去的?吧。”
幼时?
江颂月抓紧了手。
她再次想起那个少年时离家出走,数十年不回的?桀骜四叔。
袁书屏也想到他,说道:“当初知?晓五弟曾离家两年,音讯全无,我当他是要与四叔一样,选择另外?一条路呢,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这时,江颂月才隐约明白闻人惊阙说过的?“难念的?经”是指什么了。
回看闻人家兄妹几人,已成亲的?共三人,其中两人是门当户对的?权贵世家,唯有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小商户,辅国公竟然?没有阻拦?
江家是不能为?国公府提供任何利益的?。——除了照顾闻人惊阙这一点。
就为?了这个,值得吗?
江颂月心里乱糟糟的?,后来袁书屏又说了些别的?,她没怎么听得进去。
她想与闻人惊阙确认这事,想起上回谈及他身上疤痕时的?言论,觉得闻人惊阙是不想提及的?。
江颂月能忍着不问,情绪却不自觉地从眼中与嘴角流露出来,眼睛一个劲儿往他背上扫。
闻人惊阙看得出来,联想了下这几日府中事,再一想闻人听榆来过,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六妹要嫁去皋州的?事吗?”江颂月终究是没忍住,绕着圈子问起来。
“还没明说,不过猜到了。”闻人惊阙道。
“她好像不愿意?。”
“婚姻之事,该由长辈做主,她是否愿意?,并不重要。”
江颂月觉得闻人惊阙这句话有道理,古往今来,绝大多数姑娘的?亲事都是父母长辈决定的?。
可是落在闻人雨棠身上的?,并非什么好亲事,她也不愿意?。
这姑娘很讨人厌,但她对“闻人”这个姓氏与亲人,抱有很深厚的?感?情,不该被这么对待。
江颂月顿了顿,道:“我不爱听这种话。”
她在世的?血亲少,将亲缘看得格外?的?重,今日知?晓的?这些事情让她心头压抑,连带着看闻人惊阙都不顺眼了。
闻人惊阙察觉到她的?心情,无奈道:“那又如何呢?她父母、亲兄嫂都在,自会为?她筹备,落不着你我为?她说话的?。”
江颂月听着这话也很难受,憋闷了会儿,道:“八妹说,三哥根本不管六妹的?死?活。”
“谁知?道呢。”闻人惊阙轻飘飘说完这句,又笑?道,“她以前时常为?难你,远嫁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不好吗?”
“不好。”江颂月道。
她代入了闻人雨棠的?感?受,心里难过的?厉害,抿着嘴唇思量许久,道:“若是你们大哥、二哥还在世,定然?不会看着妹妹被视为?敝履、被无情抛弃的?。”
闻人惊阙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情。
这丝情绪转瞬即逝。
此时正值午后闲暇的?时光,闻人惊阙坐在书房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握着竹简,摆着江颂月最喜欢的?坐姿。
可江颂月没心情看他。
闻人惊阙静默着,片刻后,放在竹简上的?手指动了一下,道:“大哥比三哥还要顺从祖父,二哥倒是有可能帮上六妹一把,可惜他性子优柔寡断,怕是想不出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法子,还会遭祖父……训斥。”
“是训斥,还是鞭笞?”
闻人惊阙笑?,“若二哥能活到今日,当然?会是训斥。”
江颂月又问:“你大哥二哥是怎么去世的??”
“大哥受了些外?伤,不慎感?染伤寒,急病去的?。二哥是心思细腻,积郁成疾,久而久之,人就没了。”
江颂月再问:“你大哥是哪里来的?外?伤?你二哥又是因?何积郁?”
闻人惊阙嘴角平下来,道:“县主,有些事情,心里有个猜测就够了,无需盘根问底的?。”
江颂月觉得自己?也要积郁成疾了!
她还有许多疑问,但思绪混乱,理不出来。
扶着额头沉思了会儿,她道:“等解决了余望山,我就回家去,不住你们府上了!”
闻人惊阙道:“行,带着我……”
没说完,江颂月又拍桌怒道:“你们府里的?人,全都是讨厌鬼!”
她转身跑回寝屋,一晚上没再搭理闻人惊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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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去菩提庙那日,江颂月打起精神,在出门前,郑重地问闻人惊阙:“你真的?觉得余望山会出现?”
闻人惊阙道:“八成把握。”
江颂月转头继续沉思,稍许,她毅然?道:“我要把六妹带上。”
闻人惊阙转了转头,“带她做什么?”
江颂月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沉声?道:“想带就带了,你别管。”
第52章 塔楼
闻人雨棠从知晓江颂月这个人时就开始讨厌她, 一个商户女,怎配与她们平起平坐?
后来每回奚落了江颂月,自己就会遇上各种倒霉事, 她把原因?算到江颂月头上,对?她更加讨厌。
在江颂月与闻人惊阙成亲之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她想不通,明?明?她是为了府中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责怪她。
得知祖父有让她嫁去邹家的?打?算,闻人雨棠又?哭又?闹, 不想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不想嫁给素未谋面的?邹三公子, 更加不愿意离了引以为傲的?家族,去那样的?落魄府邸受苦。
杯盏玉器摔了无数, 与爹娘吵闹无果, 偏偏不敢去找祖父与亲兄长去闹。
连日下来, 她哭得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听见江颂月的?邀请,闻人雨棠含泪抬头,怒不可遏道?:“她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江颂月嫁到他们府上, 是高嫁。
她高高在上十几年,到头来却要低嫁, 哪日侥幸回京探亲,还得看江颂月的?脸色。
这如何能忍!
“不去, 让她滚!”
伺候她的?侍婢“哎”了声退出去,在门外走了两步,又?战战兢兢回去了。
做侍婢的?, 主子去哪,她就得跟去哪儿。
她不想去偏远的?皋州, 于是鼓起勇气劝说:“县主是与五公子一同外出的?,姑娘不若应了,也好与五公子说说话……”
“不去!说了不去!”闻人雨棠挥袖一扫,又?砸碎两个杯盏。
噼里?啪啦一阵响,她掩面痛哭,“亲哥都不理我,五哥更不会帮我!江颂月分明?就是想趁机奚落我!”
侍婢轻拍她后背,小心道?:“姑娘,去试试吧,假使那江颂月是落井下石的?,咱们就大?骂她一顿出气,左右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闻人雨棠的?啜泣声停下,过了会儿,她擦擦脸坐起来,道?:“你说的?是,不能让她白看了笑?话。”
侍婢一喜,忙唤人送水进来,伺候她洗漱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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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雨棠出现在江颂月面前时,披罗戴翠,亮如星月,除了用脂粉盖了几层也未遮掩住的?红肿眼睛,这装扮可以直接入宫赴宴了。
想起宫宴,江颂月就记起宫宴上她说的?那些挑拨的?话。
而?今想来,闻人惊阙是何打?算未定,辅国公应当是真?心想让闻人惊阙休弃她的?。
想到这儿,江颂月对?仅见过数面的?辅国公更加不喜,瞧着眼前两个姓闻人的?也觉碍眼,立刻就瞪了闻人惊阙一眼。
幸好闻人惊阙有一双“瞎眼”,面不改色,还伸手要扶。
江颂月刚绷着脸扶住他,就被闻人雨棠瞪了一眼。
江颂月瞪回去,斥责道?:“瞪什么瞪,喊嫂嫂!”
入府这么久,这是江颂月第一次主动?以嫂嫂的?身份自居,闻人雨棠喉口一噎,不情不愿道?:“嫂嫂。”
“上马车。”
闻人雨棠不喜欢江颂月的?语气,觉得她在命令自己。
她嘟囔道?:“我不要与你坐一起,我要坐我自己的?……哎呀!”
话没说完,手臂被人拧了一把。
闻人雨棠惊叫着躲开,捂着手臂抬头,见江颂月凶巴巴地瞪着她,“上去,听见没有!”
从前两人不对?付,江颂月都是处处忍让的?,直接动?手还是第一次。
闻人雨棠被掐得猝不及防,又?惊又?怒,正要喊侍卫,眼神一转,看见已被人扶入车厢的?闻人惊阙。
他就那么平静地盯着自己,看得人心里?发慌。
闻人雨棠心里?一悸,憋回那口气,避着江颂月乖乖上了马车。
江颂月甚少与闻人雨棠有亲近的?接触,同乘一辆马车,是前所未有的?。
她右手边是闻人惊阙,斜对?角是闻人雨棠,在马车慢悠悠行驶起时,说道?:“这一路紧跟着我,一刻也不许从我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