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惊阙故作?遗憾道:“昨晚不是说试新衣吗?我竟忘记了。万一不合身怎么办?”
“不打紧。”江颂月与他的预料完全?相反,面色不改,道,“而且我那几个绣娘手艺精湛,不出?意外,该是合身的。”
真不合身的话,其实不穿也行。
昨晚袁书屏讨了两匹鲛鱼锦让人连夜裁制新衣,凭着她手下的人,别说一晚上赶制出?两件衣裳,就是三个时?辰内完成,江颂月也是信的。
有了闻人听?榆与袁书屏做保障,闻人惊阙穿不穿这身秾艳衣裳,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闻人惊阙不知,停顿了下,道:“那不穿这件了。”
“为什么啊?我辛苦让人给你做的,你不喜欢吗?你不是说喜欢鲛鱼锦的面料吗?”江颂月连问数句。
现?在她是不缺人展示鲛鱼锦了,但闻人惊阙声誉好,多一个这样让人春心浮动的年轻公子穿着,鲛鱼锦的名声就能传的更远,何乐而不为?
因为你忽然变得不在意。闻人惊阙心中这么想,嘴上道:“说笑?的,你为我准备的,我当?然喜欢。”
看见镜中衣着靡丽的自己,他额角一跳,转开了眼。
月萝不对劲儿。
她最看重生意,前几日计划让自己穿这身衣裳时?,心情舒朗、对谁都?眉开眼笑?。
从昨晚起,态度就变了。
昨晚,她去见了闻人雨棠,所以……
“好了!”江颂月拍拍他的胸口,将他双臂拉下,打量一番后?,满意点头,“好看!”
闻人惊阙不在乎好不好看了,他发现?自己对昨日的事情有了疏漏,为了确定这个想法,他道:“月萝,晨起天冷,你也快些更衣。”
“嗯。”江颂月答应着,让人将她的衣裳取了出?来。
烟罗软绸中衣、粉团蔷薇绣纹的银缎白水裙、雾锁红梅兔绒披风……
雅致而不失华贵,不等这一身穿上去,闻人惊阙就能想象的到她会是如何的明?媚讨喜。
当?然明?艳讨喜了,因为那不是他身上这种色彩混杂的鲛鱼锦。
所以,原本属于她的那身,到了闻人听?榆那儿?
是了,她二人身长胖瘦相近,衣裳是能换着穿的。
闻人惊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又如何,只?要没到宫门口,他就能让闻人听?榆把衣裳还给江颂月。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并不着急,更不揭穿江颂月。
然而闻人惊阙的从容,在抵达正厅看见几个兄弟姐妹之后?,彻底粉碎。
闻人听?榆身上那身衣裳就罢了,闻人慕松身上那件是怎么回事?
满脸委屈的闻人雨棠身上那件,又是怎么回事?
他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身旁打扮得如新春枝头欲绽花苞的江颂月则是惊喜交加!
“三嫂!”
穿着青黛花簇罗裙的袁书屏原本在温柔娴静地安慰闻人雨棠,听?见江颂月的呼声后?,回头浅笑?,道:“弟妹来了。”
江颂月情难自抑地上前,欢喜地牵起了她的手。
被抛下的闻人惊阙余光扫过闻人家几兄妹身上配色纷杂的俗气衣裳,再扫过那穿着贵气得体的牵着手的妯娌俩,终于知道江颂月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了。
第43章 谈话
昨日袁书屏讨要鲛鱼锦, 江颂月以为她是要为她与闻人慕松二人裁衣,还暗中怀疑了?下她这么大的肚子穿起来会不会很奇怪,没想到她是让人给闻人慕松兄妹俩准备的。
闻人家几兄妹皆是容貌出众, 衣裳配色庸俗怪异,穿在他们身上却并不显丑。
别人是人靠衣装,他们是人来提高服饰的奢华张扬。
这几人中,老三一张冰山脸看不出喜恶,不过袁书屏既然能让他穿上了?,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老五是个对江颂月满心信任的瞎子夫君, 不知道自己穿着俗气,也不该知晓。
老八是自己主?动要求穿的, 更不用?担心。
让江颂月心中没底的是闻人雨棠,她这么厌恶自己, 不知袁书屏是如何说服她的。
她用?眼神?询问?袁书屏, 袁书屏回以温婉浅笑。
两人使眼色时, 大夫人夫妇俩过来了?。
太后上了?年纪,最喜欢看年轻小辈玩闹,逢年过节或是遇到什么喜事?, 都要邀人入宫宴饮。次数多了?,如辅国公?这般喜静的, 除了?大宴,别的基本上就不去了?。
是以, 今日赴宴,江颂月等人是由大伯夫妇俩带着的。
大夫人是袁书屏的婆母,执掌中馈多年。
看见她, 江颂月的心就提了?起来。她管不到闻人惊阙头上,却能对大房的兄妹二人加以阻拦。
大夫人乍见几个小辈的装扮, 确实愣住了?。
但出乎意料的,她往每个人身上都看了?看,没指责什么,而是笑问?是否都准备好了?,确信没有差错后,就带人启程。
上马车前,江颂月看见她拉着委屈生闷气的闻人雨棠,在她身上拍打?了?几下。
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打?,动作?中是满满的亲近、宠溺。
这让江颂月想起她未曾谋面的生母。
艳羡地多看了?两眼,她在闻人惊阙的催促下回神?,上了?车撵。
路上,她藏不住好奇心,问?:“大伯娘怎么只管着六妹,对三哥一句话都不过问??”
就算儿子成亲了?,他们也还是亲母子,看见他穿着那么俗气的衣裳,询问?、打?趣,一句都没有,好生疏。
还不如与?袁书屏这个儿媳亲近。
闻人惊阙不答反问?:“月萝觉得府中几位叔伯如何?”
国公?府几个叔伯相貌都不差,但是能力不足,一个个只能靠祖上荫蔽得了?无实权的官职混日子,难担闻人世家传承百年的重担。
除此之外,大房夫妻俩尚算和谐,嫡子庶子众多,偶尔爆发出的争执,不会产生过多影响。
二房中只剩下闻人惊阙父子,关系疏冷。
三房就更差了?,夫妻不和,日日争吵,严重时甚至对彼此大打?出手。正是因为父母靠不住、弟妹尚小,闻人听榆才屡次来凝光院与?江颂月打?理关系。
几人都不能担事?,以至于一把年纪的辅国公?迟迟未松手,所有事?情都要亲自决策。
江颂月不好点评长?辈,委婉道:“难怪祖父要将你与?三哥、四?叔养在身边,严苛教导。”
如果闻人惊阙鲜少得见亲生父母的话,那么三哥该是一样的,因此与?父母关系生疏,大夫人待他不如从小养在身边的六妹疼爱,自然就不敢插手他的事?了?。
江颂月想通了?,又道:“祖父定是将对公?府未来的所有期望,都放在你们兄弟二人身上了?。”
“月萝说错了?。”闻人惊阙道,“是我们兄弟四?人,加上四?叔。”
江颂月记起早早病故的大哥二哥,歉疚道:“是,我记错了?。”
车厢微微颠簸,两人依偎着,闻人惊阙又问?:“月萝可还记得,成亲前我与?你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记得。”江颂月道,“你放心,我不介意,你们府上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许多呢。”
闻人惊阙轻轻“嗯”了?一声。
好上许多吗?暂且由她这么认为吧。
闻人惊阙因先前的事?心里有些沉重,见江颂月兴致盎然地往外看,闭上眼自我反思去了?。
先贤说的对,狂妄自大要不得。
倘若他在最早发现江颂月的异样就将事?情弄清楚……
……
车撵摇摇晃晃驶出一段距离,闻人惊阙的反思从身上的衣裳,绕回到昨日错过的亲吻上,痛定思痛,正在忆着睡前那个缱绻长?久的亲吻,忽听一阵娇气的憨笑。
他闭着眼微微侧向?声源。
江颂月见他发现了?,又痴笑一声,往他肩上一扑,搂着他的胳膊道:“玉镜,你真好看。”
闻人惊阙被?她这样夸过许多次。
再听她如此夸赞,闻人惊阙脑中忽闪回昨日光影,刹那间,成亲以来两人的相处,飞速在他心中过了?一遍。
他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江颂月的确在银杏树上挂了?写着他名?字的红绸,但她喜欢的是自己的仪表、外在,而非本身的性?情。
所以,他像个木偶一样沉寂的时候……比如他静心看书的模样、闭目沉睡的模样,还有前一刻闭目养神?的样子,都是最让江颂月动心的。
反之,但凡他有一点主?动的亲近行为,暴露自己的目的、试图掌控主?动权时,江颂月对他的喜爱就会迅速降低,瞬间转变为防备,对他避之不及。
“你也好看。”闻人惊阙柔声说着。
他睁开眼缝,目光从江颂月发顶掠过,好似看到了?望不见尽头的曲折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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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爱设酒席宴请群臣家眷,没人敢在宫宴上触太后与?皇帝的霉头,她也就从不设什么古板的规矩,向?来是坐在高处,由着年轻人们尽情吃喝谈笑的。
宴席没有过多约束,不过入宴席前,世家权宦的男眷要去前面见皇帝,女眷则是直接去长?岁宫给太后请安。
分?别前,江颂月特意给闻人惊阙拢了?拢衣裳,在他耳边叮咛:“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和茶水,不能与?不熟悉的人走了?,身边别离了?侍卫,最好紧跟着三哥……见完圣上立刻就让人来长?岁宫传信,我好过去接你……”
闻人惊阙温声应着,也叮嘱她:“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
“除了?你六妹,还有谁敢在这场合欺负我?”
闻人惊阙失笑。
这是江颂月成亲后第一次以国公?府五少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过往最爱给她难堪的闻人雨棠成了?她小姑子,再在人前找她的茬,败坏的是她自己与?国公?府双重名?誉,大夫人与?辅国公?都饶不了?她。
所以,闻人惊阙的忧虑是不需要的。
让江颂月不放心的,是离了?她视野的闻人惊阙。
嘱咐过闻人惊阙,她又与?闻人慕松道:“三哥,辛苦你多照看着些玉镜。”
闻人慕松用?他一贯覆着霜雪的眸色看了?江颂月一眼,未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