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怀觉得正相反,正是?因为她于岛内避世,没有玷污到人?世间繁杂曲折的弯弯绕绕,她就像是?最完美透亮的一块璞玉,一块明?镜。
世间给予她什么,她便反哺给世间。
她没有看?到谢枕流的风光与高深的修为,她只看?得到他被重重束缚封锁在铉云宗上,使命与责任压在他单薄的脊背,直将他逼成那样无欲无求的寡淡模样。
谢怀嗫嚅,为自己争辩着:“他也不是?这?么惨的……”
声音太过细微,姜婵没听清:“什么?”
还?未等到谢怀的回答,剑尊的声音传来。
“快要入岛了。”
姜婵倏地站起,眼睛发亮地望着远处。
一道朦胧虚幻的山影淡淡地出现在眼前。
千鹤岛是?周自渺用灵力隔绝出的仙境,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
他们只会看?到那道淡入云烟的山影,却?永远也到达不了。
越靠近那座岛,天际的浓云便集聚的越来越浓烈,隐隐有雷声轰鸣。
姜婵兴奋地回房,准备收拾着行李。
谢怀望着她欢快又活泼的身影,低声说道。
“他如今重活一世,过得也还?算快活……”
姜婵没有听到,这?句喃喃最终消散在海面,随着浪潮裹入海底。
*
越靠近千鹤岛,气压就越低沉。
连绵的阴雨持续不断,伴随着隐隐的雷鸣,覆盖着整个天地。
就好像要将天地覆灭,视野都被阻碍,不停的雨滴形成一道朦胧的雾气,遮盖住眼前清晰的画面。
千鹤岛曾经鸟语花香不复存在,整个岛内都弥漫着一种压抑可怖的氛围。
姜婵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阴雨许是?持续了许久,将小岛淹没,船舶靠了岸,姜婵踏入岛中,却?踏入了一滩冰冷的积水中。
瞬间湿了鞋袜。
谢怀持着一把厚伞,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站在她身侧,连风都不曾吹到她。
他觉察到,凑近:“我背你。”
姜婵只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变故,不敢置信。
在她的认知中,她就只是?睡了一觉。
原先明?媚的千鹤岛便陡然变成如今这?般阴郁灰暗,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大脑一片空白,还?以为岛中出了何事,吓得面色惨白。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她这?才?反应过来。
“师父!”
便不管不顾地冲进雨中。
不知不觉间,阴雨好似停了下来。
姜婵浑身湿透,没有察觉到那些连绵的雨滴还?未接近她便硬生生地拐了弯,不叫她淋到分毫。
谢怀跟在她身后,极力地控制那些雨点,饶是?如此,姜婵仍旧是?浑身湿透。
发丝黏腻在她脸侧,衬得小脸愈发惨白。
她冲进周自渺的寝殿,却?意外地见到又一个陌生之人?。
“嗯?”
玉鸿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你回来了?”
说罢又狠狠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这?遭天杀的雨终于可以停了……”
“师父……”
姜婵如今不认识他,千鹤岛从来不会有第三?个人?进入,如今岛中异变,周自渺房中又是?出现一个陌生人?。
姜婵很?难不将其当做什么可疑之人?。
她下意识地灵力暴动,她失了关于修炼的全?部记忆,如今却?不学自通的召出不问?来。
轰鸣的杀意在她周身蔓延,将她的眼底烧的一片火红。
“你……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玉鸿:?
他一脸茫然,望着眼前不对劲的姜婵,迟疑道:“阿婵,你怎么……”
“阿婵。”
姜婵浑身一僵,缓慢地转过身去。
她如今浑身湿透,更衬得身形瘦削,银白的发丝黏在脸侧,眼睛望着门外,瞬间便凝聚起一团水雾。
“师父……”
她望着门外憔悴万分的周自渺,心中难过之情瞬间覆盖,鼻尖酸涩,只是?简单地眨下眼,眼泪便瞬间掉落了下来。
委屈,思念,愧意,伤怀。
万分情绪冗聚心头,姜婵猛地扑向人?影,明?明?不过是?睡觉之前才?互道了晚安,如今却?是?思念泛滥,如屋外连绵的阴雨倾泻。
她扑进周自渺怀中,感受着那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周自渺也瞬间将她搂紧。
一开?始像是?不可置信般小心翼翼,等反应过来后用力到指尖泛白,好似要将她揉进骨血,再也别离开?。
周自渺颤抖地拂过她头顶霜发,就连瞳孔都在颤抖。
灵力不知不觉打?入她体内,发现了姜婵那些凌乱错落的伤痕。
“阿婵…你的头发……你的这?些伤……“
周自渺呼吸停滞,心痛到快要晕厥过去。
外头阴雨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过一声的空雷。
声声催命般的急切闷响,听着可怖。
更可怖的是?周自渺咬牙切齿,阴狠的声音。
“修仙界的那群孽障…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身后是?姗姗来迟的谢怀与司悯。
玉鸿越过相拥的二人?,瞥见那道淡金的人?影,瞳孔放大:“你……”
姜婵窝在周自渺怀中,舒适与安全?感终于让她放松。
眼泪不断落下,她也没有在意,只一味地搂紧周自渺的脖颈,十足的安心。
*
直到泡在自己房内的浴桶里,姜婵仍旧觉得虚幻。
她又扭头瞄了眼镜子,醒来到现在,她才?真切看?到自己的模样,方才?若不是?周自渺提起,她还?不知道自己如今大变的模样。
银白的发丝乖顺地披在她身前,虽不难看?,但总觉得别扭。
自己的模样好像一夜之间长开?了,眉眼间总凝聚着淡淡的愁绪,眼下还?有一道浅淡的肉色伤疤。
明?明?脸还?是?曾经的那张脸,却?再也不似之前的天真稚气,不笑的时候神情更多的是?淡漠,疏离得好似雪山之巅。
“到底是?怎么了,”姜婵抚着自己的脸轻声道,“我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而在另一边,周自渺的房中。
他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姜婵这?段时日的经历。
手中杯盏被他握的死紧,他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屋外从未停休的惊雷却?反映着他内心的怒气。
司悯似乎觉察不到周自渺的怒意,仍旧平淡地将每一个事件复述着。
修仙界,宁化城,铉云宗,奉仙村,玉尘观,咸宁问?道。
这?短短数月以来,走过的每一个场景,受过的每一次伤苦。
安静诉说的屋内,气氛有些凝滞,谢怀有些发渴,正想着喝口茶润嗓,却?惊觉手中杯盏竟是?一滴茶水也无。
他抬头,正对上周自渺一双冰冷骇人?的双眼。
阴鸷万分。
谢怀顿了顿,又安静地将杯盏放于原处。
也是?,将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弟如此磋磨,谁还?能心大地倒茶招待你呢。
司悯仍旧口若悬河,直到讲完在咸宁的遭遇,姜婵吞下道心碎片,醒来失去了这?段时日的一切记忆,他才?终于停止下来。
坐于一旁的玉鸿都有些忍不住地苦笑:“虽然早便能想象阿婵的辛苦,却?也不曾想过竟是?这?般的,死里逃生。”
一阵寒意爬遍全?身,他转头,周自渺杀人?的眼神险些将他凌迟。
什么呀。玉鸿心里泛着嘀咕,让你小徒受难的是?面前的二人?,管我什么事啊。
体谅周自渺心情不佳,玉鸿摆手投降:“我闭嘴,我闭嘴好吧。”
在场唯一视周自渺怒意不见的是?司悯,他是?道剥离下来的神识,不需要饮茶,但他有些发闷地拽了拽衣襟:“不是?说你造的千鹤岛灵力充沛,怎的这?般死气沉沉,你将惊雷停下,喂些于我。“
此话一出,全?场凝滞。
谢怀有些惊诧地望了眼司悯,满是?不可置信。
疯魔了吗。他心中暗自腹诽,就凭着自己没有实体,拼命气人?是?吧。
周自渺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杯盏放下,握了许久都好好的杯子,却?在他颤抖着松手的瞬间变成一滩烟尘。
“你知不知道,我的惊雷之灵,可劈虚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