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谈的,我一直认为我们的友谊很特别,也许是建筑在异性之间所以才会这么觉得,虽然我也认为我和贝蒂之间是无话不谈,但很多事情我们不会拿出来说,我们通常会聊聊生活、聊聊对于爱情的憧憬、聊聊哪个老师看起来不顺眼,但就是有某些话题我们不会拿出来聊,也许是意识上就想撇开不谈,而上活上对于那部份又是听听就算了,也不会特别放在心上,因为那些话题要是真的放在心上,情绪总会是负面的。
所以当灿璨问我这个问题时我并不意外。
「你对于死亡有什么看法?」他轻声问着,虽然声音不大,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想到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废除死刑的议题,我在想,我少人为了这件事哭了多少眼泪,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一定都会有人反对,一定都会有人伤悲。
「你应该问我,对于活着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他看了我许久,没问我为什么,只是轻轻的照了我的意思吐了问题。「每一天睁开眼睛,我第一个意识到的事情就是我活着。虽然每个人一睁开眼睛所要面对的人生尽然不同,但是我们都活着,这是我们唯一做的同一件事。」
他的眼睛突然雪亮了起来,催促着我继续说,但他的样子却害得我想笑,好不容易恢復正经,我才继续说:「因为我们都活着,所以才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有时后觉得快乐,有时候觉得伤心,可是大哭一场就结束了,人生不就是这样有起起伏伏的才叫做人生吗?所以当然不会事事顺遂,重要的是你的心怎么想、怎么看待这个世界。因为活着才能触碰到一切;因为活着才能感受到温暖寒冷,因为活着你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有种东西叫做感情,而且你必须要活着才能感觉得到。所以,我觉得活着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发表完长篇大论,我深深吐了一口气。
「可是,」他看着我。原本以为至少璨璨会捧场一下,说些好听的话,不然也至少替我拍拍手,不过他只是反驳:「这种说法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很类似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也是。「让我想想。」我起身,在他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我知道硬想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比突发奇想出的思想要来的好,况且我发现我除了引用别人的高见,把它变成是自己的东西说出来之后,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说。
「其实不会很难,」他抬头看我,「照你一开始那样,把你自己想说的直接说出来就行了。」我回想刚才说的话,又想到璨璨刚才的反应,然后我的脑袋好像就浮现出了些什么,很多很多,想法迫不及待的在我脑海里乍现。
我怕这种感觉跑掉,所以二话不说的把我的思想表达出来,「活着是件很困难的事。人好像就是这么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可是为了些什么,我们努力的想存活下来,也许是天性,也许是一种信念,无论如何,我们每天都努力的活着,为了任何事而活着,从这个世界里得到了些什么,获得那种微不足道的满足感。你问我对于死亡有什么看法,我只能说,大部分都源自于情感的纠葛,因为活着太苦、太艰辛,而蒙蔽了微小的幸福,可是......因为困难艰辛,所以才更要坚强的活下去,所以才更要找出活着的快乐,也许活着的意义就是要让我们更坚强,等我们嚐遍了苦,或许就能得到一些甜头了。」
「不可以放弃吗?」他看着窗外这么问,「就好像一直再紧抓着一根绳子一样,松手了就会掉入万丈深渊,所以要一直紧握着,直到你爬上岸。可是很累的,这个过程,有人就是撑得下去,有人就是撑不下去,但是难道连放手的权利都没有吗?」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就不应该后悔,即使你无法想像做出决定之后会事怎么样的结果。」我站定,语气坚定的告诉他。「当然,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你的抉择,重点是你怎么想。」
「人一旦执着起来,那种坚定......连自己都会感到害怕。」他无所谓的笑了笑。他说的没错,不过这种坚定,通常是处在危险边缘时才会显现的。
本来是想大力的坐在他床沿,感受到床的弹力让我整个人弹起来的力量,但我随即想到有旁人在场,所以顿时收敛,改用正常的方式坐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只要前提是在任何熟人面前,我都可以毫无保留的做自己,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这个时候我却在意了,而且没多想我就违背我的心意选择以正常的姿态坐下。
「太容易抓住什么东西......」我朝空气做了一个抓东西的动作,「反而会觉得不切实际,对吧?」我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所以我问璨璨。
他点点头,这次肯定我的说法,「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容易失去。」他把右手伸直,握紧拳头,然后下一秒又松开。他学我,璨璨学我边说边比动作,而且我发现我的视线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时,他的唇边有着淡淡笑意。
「所以我也不要太容易跟你成为朋友才好。」我发誓,这句话完完全全违背了我的意念,我纯粹只是想开个小玩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很明显的,他的笑容僵在唇边。等他表情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他才回话:「对我而言,这并不容易。」我看见他的双手握得很紧,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太能够对别人敞开心胸,所以我花了很大的勇气。」他严肃的说着,但我内心却有一部分是开心的,因为他肯告诉我,而且我相信这种话一定很难说出口。
「我很抱歉,」然而,我内心的喜悦很快就被一股内疚感给覆盖。「我不应该开这种玩笑的。」我总是犯错,总是在不对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
「不需要感到抱歉,你这是无心之过。」璨璨起身走到书柜前,随意抽出书来,快速的翻阅,就这样翻了好几本,最后他好像在哪本世界名着里看到了什么,然后把它给抽出来。他的动作很快,而且根本就是刻意不给我看那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藏再身后,侧身把书放回书架以后,以平常的脚步朝我走来,最后直直站在我面前,我得要头抬四十五度角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太专注于他的脸上,只是很平常的跟他说话时就会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一双大眼睛,睫毛也把他的眼睛修饰得很好看,却又不会太女性化,当然他的鼻子没有外国人要来的挺,只是在东方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他的嘴唇,其实普普通通,真要说的话,他的五官很立体,脸上乾乾净净的,也没有刻意去晒黑,维持一贯的肤色。
因为被迫专注去看他的脸,所以不知不觉的就把我对于他脸的印象给描绘在脑中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非常好奇他手中握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再说我已经开始觉得脖子痠,于是也跟着起身。
「有个东西要给你。」我在想,要是我是条狗,现在我八成已经对着他摇尾巴吐舌头了。我默不作声,只是心里在期盼,然后开始猜想可以夹在书里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书籤,但他手上的书籤一定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他终于把藏在背后的手亮出来,而我也看见了那张书籤。不过有点奇怪,书籤上只有一个「静」字,稍嫌单调。「上面的字......是我写的,我书法不太好,不要见怪。」原来是自己写的,其实能写出这样的字来,已经不错了。
我接过,道声谢,「你有学书法?」这是我比较想问的问题。
「嗯......应该说是邻居的大哥教我的,以前小时候我们常玩在一起。」我点头表示了解。他指着书籤上的字说:「这个是心平气和的意思,当你的心静下来以后,很多事会比较容易解决。因为当时也不知道要写什么,所以就只有写一个字。」
我正要翻过被面看看有什么东西,却被他制止,「回家再看。」既然他阻止我1亏究竟,那就表示这背后也写了些什么。「答应我。」他难得恳求我。
除了答应我还能怎么办?幸好我是个对于好奇心可以忍住的,不然要是我真的克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翻面,不知道璨璨会不会因此生气?不过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不会为了实验这种无聊事儿真的翻面。
所以我只是仔细的研究起这个字,很用心的看他一比一画写出来的字,有的弯、有的直;有的拉的长,有的轻轻一点就结束。
我重新打量这个房间,最后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的把正面朝上,放在桌上。为了怕被窗外灌进来的风给吹走,我还特地从他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笔,放在纸上,这才又走回原来的位置,再一次坐下。我替我的举动补充说明:「为了怕一不小心就看到背后的字,我还是先放在桌上。」
他没回答,所以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没有开冷气,因为风吹进来就很凉快了,我的长发也不时被吹打到我的脸,不得已我只能将头发拨到耳后。
我伸个懒腰,往后面的床铺看去,继而转头看向璨璨,「我可以躺下来吗?」也许我真的是大胆了点,但对于璨璨,我总是莫名的放心。
璨璨耸耸肩,大概觉得我的话开玩笑的成分居多,所以也不是很在意。「你不介意的话。」其实我有点睏,但是总不方便就真的在这里睡着,不只是我,璨璨也会觉得很困扰。
既然问都问了,就没有不去做的理由。我边躺下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睡着,我告诉自己只是想换个姿势而已。嗯,床还真软,要是有个枕头就更好了。
终究我还是睡着了,而且当我被摇醒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我昏昏沉沉,看着他房间里的时鐘,我知道已经不早了,所以拿了桌上的纸,走在前面,璨璨则跟在我身后。
他好像看得出来我很累,所以可能也猜到我会睡着,但他对于这件事却字隻不提,只告诉我贝蒂已经先回家了。他不说我根本没想到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要是他没提醒,我大概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他站在门口目送我离开教堂,直到我们看不见彼此,我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翻过背面,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璨璨写的字,他的字写的端正,有中文和英文,不过意思都相同。
我轻声唸出来:「认识你是我这辈子做对的唯一一件事。」我不禁微笑,对着书籤说,「我也是,璨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