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出口在纽约西区一处偏僻而冷清的墓园里,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私人码头。当黎锐枫被无数的镜头和迅速拥上来的fbi探员层层围住的时候,路亦然已经带着何洛趁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杀人魔的案子告破,虽然没有找到确实的物证,可在场的一百多位举足轻重的纽约名流,都亲眼目睹了杀人魔覆灭的全过程。等搜救队将他们全部救出后,相信无数惊心动魄的故事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占据纽约各大报纸的版面。
拯救世人的英雄闪亮登场,蜂拥而来的记者将黎锐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全都要感谢在密道里无意中与路亦然和穆罕默德相遇,跟着他们二人最先找到出口的纽约时报总编威尔森。他逃出生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终于有了信号的手机,将报社所有的活人都调来了这处偏僻的墓园。在他声情并茂的演说中,黎锐枫的形象俨然已经媲美超人降临,而何洛等人,则是超人的正义伙伴。
轰动全美的杀人魔在爆炸中丧生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夜幕早已降临的纽约。得益于埋伏在通风管道中的海默及时传出的讯息,爆炸前圣约翰教堂所在的整个街区的人员都已经被安全撤离。黎锐枫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在fbi的护送下历尽千辛万苦自围堵的记者中脱身。
进了fbi的监控车,高级探员邓肯已经在等着他了。
第80章
二人没有过多地寒暄,邓肯直入正题道:“锐,为什么没有生擒霍华德?根据威尔森的描述,你的人当时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
黎锐枫疲惫地揉揉额头,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不击毙他,今晚的地下宴会厅里将不会有一个活人。”
邓肯皱着眉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于是略有不忿地道:“既然你没能生擒霍华德,那么我们也无法履行之前跟你达成的协议。”
黎锐枫靠在车的座椅上,不置可否地道:“还有其他事吗?”
邓肯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静,想了想,亮出了谈话的另外一个主题:“你太太现在人在哪里?当年欧阳晗的那起案件,我们有些新情况想找她了解一下。”
黎锐枫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件事:“什么新情况?关于肖恩作伪证陷害我太太的情况?”
邓肯顿时愣住,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意思?”
黎锐枫冷笑:“你心里清楚。”
邓肯目光犹疑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当事人,所以我也无法过多地跟你谈论这件事。请告诉我你太太现在人在哪里。”
黎锐枫听完,把一个迷你播放器丢给他:“你记住两件事。一、之前跟我达成的协议必须履行,我需要在一周后的报纸上看到。二、销毁当年欧阳晗的案子中跟我太太有关的一切卷宗,之后不要再有任何可能会牵扯到我太太的事情发生。如果你做不到这两件事,那么这段fbi高级探员伙同犯罪团伙的头目合谋陷害守法良民的录音,很快就会落到纽约各大媒体手中。若是你们觉得这件丑闻的杀伤力比不上周冉带来的威胁的话,大可以无视我的话。你们这次已经挑战了我的底线,记住,绝没有第二次。”说完,他没有理会邓肯的反应,径直下车离去。
第二天一早,路亦然就将何洛送到了机场。自昨晚跟黎锐枫分别后,何洛一直很沉默。与路亦然一起来机场送她的,还有一个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二的年轻女孩。不用介绍她就猜到这个女孩定然就是昨晚隐藏在正常人完全无法通行的通风管道内的奇兵。路亦然说她叫海默,是早年黎锐枫在阿富汗资助的一名孤儿。
办好登机手续后,何洛打起几分精神,真诚地对路亦然道:“谢谢你来送我。有机会在国内见面的话,我请你吃饭。”接着,她冲海默笑了笑,提起手边的行李,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等等。”见她只字未提黎锐枫,路亦然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她叫住。
何洛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他。
“黎太太,其实孩子的事,锐当天就已经知道。”路亦然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主观的情绪。
何洛脑子有瞬间的空白,耳边继续响起他的声音:“非常时期,你的安全是锐最紧张的事,他又怎么可能任由你自己打车出门而不闻不问。”
何洛默默地站在原地,心绪纷乱,脑子已无法思考。
分别前,路亦然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黎太太,锐为了你可以放下一切骄傲。他希望的,只是你能给予他同等的信任。”
算算时间,离开不过短短二十几天。当飞机缓缓降落在b市机场时,透过飞机上的窗户望着远处熟悉的一切,何洛顿时觉得恍如隔世。
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进机场大厅,竟意外地看到了接机者的身影。她脚步僵滞了片刻,随即露出了一个自然而亲切的笑容,快步向目标走去。
“宝贝儿,我实在没想到下飞机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你!”望着多日不见,长高了也成熟了的萧雨小朋友,何洛毫不吝啬地献上了自己最热情的拥抱。
萧雨没有抗拒她的蹂躏,等她揉完了自己的头发搓完了自己的脸之后,才无可奈何地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何洛无视他的问话,把自己的行李塞到他的手里,揽着他的肩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对了,难道你是逃课来接机的?”
萧雨无语地望着她,一脸鄙视:“我爸告诉我你今天回来。还有,今天是礼拜六。”
“我爸”那两个字,显然引起了何洛极大的关注:“哟,看来跟晗哥相处得不错嘛,肯叫爸爸了?”
萧雨闻言,纠结地别开脸,顿了顿,才道:“他是我爸,这是事实。”
何洛拍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虽然晗哥没有亲手抚养你长大,可他对你的爱,不输给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
萧雨沉默不言。
何洛又道:“晗哥最近还好吗?眼睛没事吧?不如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好久没吃到纯正的川菜,我还真有点想得慌。”
萧雨安静地听她说完,默默地出了会儿神后,郁郁地道:“我爸走了,你没法请他吃饭了。”
笑容僵在唇边,何洛下意识地问:“走了是什么意思?”
萧雨扭头望着她,尚未褪去青涩的面庞上,染着淡淡的怅然:“就是离开这里的意思。”
“离开这里?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你呢?”
“我爸说让我自己选择。如果我想跟着你,他同意。如果我想跟他一起生活,那阿九叔叔会来接我走。”
站在等待出租车的通道里,何洛牵着他的手,半天都没说话。
“何洛,我……”
“什么都别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萧雨听完,乖乖地收声。他印象中的何洛,是无比坚定强大的,是没有人能打垮的,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可就在刚才,她走出机场通道时,眉宇间弥漫的,是连他都能轻易感受到的寂寞和悲伤。这样的何洛,他从没见过。
两人坐上出租车。何洛问他现在住在哪里,萧雨说他爸走后,他又住回了黎锐枫的公寓。何洛想了想,决定带他回娘家住。她没问萧雨的选择,萧雨也没有再提。
刘杰见自己的宝贝闺女突然从美国回来了,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段时间,她陆陆续续地也听萧雨说了他亲生父亲的事情,所以对这个孩子的去留,她聪明地保持了沉默。要是他愿意继续跟何洛一起生活,那他们待他还是会像亲生的孩子一样。
今天是礼拜六,难得何家上下齐聚。何洛亲切地问候了老爸拥抱了弟弟后,对有关黎锐枫的问题统统保持沉默。见此情景,傻子也知道他们之间出了状况。刘杰自认自己没本事从这个女儿嘴里撬出任何她不想说的话,对她进行了一番孕妇注意事项的谆谆教导后,将这个刺儿头扔给了自己的老伴。在一家之主何建国的授意下,何澄光荣地接受了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晚饭过后,刘杰带着萧雨出门买东西,何建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何澄亲切地邀请他那多日不见的姐姐与他一起出去喝茶谈心。
何洛跳上他的越野吉普,随口跟他说了一个地址。一路上,何洛反客为主,详细地盘问起了他跟郑若非的交往情况。何澄遮遮掩掩、欲语还休的样儿气得何洛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车。
当何澄发现他姐告诉他的地址竟然是一间私人会所时,不由得皱眉道:“为什么来这里?”
何洛失笑:“你跟若非还真是般配,她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
何澄一听他未来媳妇也来过这里,顿时道:“我可跟你说,你要把若非带坏了,咱妈可饶不了你。”
“哟,这还没结婚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何澄闻言,特别坦率地道:“姐姐是用来依靠的,媳妇是用来疼的。没办法,谁让我姐太强悍呢!”
何洛哭笑不得:“马屁功夫修炼得不错嘛。”
何澄跳下车揽着她的肩膀正气十足地走进了会所大门。
负责迎宾的还是上次那个服务员,何洛依旧没有会员卡,不过他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放行,并且通知前台请老板下来一趟。
何澄瞧着这阵势,忍不住调侃:“姐,你享受的规格可够高的,老板谁啊?”
“瞧瞧,那不是来了。”
何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各种说不出的别扭。肖强快步走过来,看见何澄,也是一脸的纠结。
何洛哈哈大笑:“你们俩都多大岁数了,还惦记着小时候那点事呢?来,握握手,一笑泯恩仇。”
何澄和肖强在何洛的撮合下,各种不情愿地跟对方握了握手。
“强子,你现在混得不错啊。”何澄假模假式地道。
肖强克制着得意,谦虚地回他:“哪里哪里,都是朋友给面子。”
何洛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强子,还得麻烦你给安排一下,找个安静的地儿。”
“洛姐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走走,还是上次那间,你喜欢的那种红酒我都特意预备着呢。”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后,肖强就告辞了。回办公室的途中还碰上好几个服务员好奇地跟他打听这对长相亮眼的龙凤胎姐弟是什么来路。别看肖强跟何澄各种不对付,在外人面前介绍起这个特种大队的中队长是自己的发小时,那可是相当的得意。
何洛许久没跟弟弟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小时候,何澄特别内向,有什么心事都只跟她这个做姐姐的说。不过现在长大了,有主见了,见识多了,关键时刻都能帮姐姐撑腰了。
“来,小澄,给我抱一下,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可靠的肩膀来让我真情流露一番。”
何澄望着她满脸嬉笑里藏不住的落寞和忧伤,不由得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姐,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事别憋着,跟我说说。就算我开导不了你,你好歹也能当成个发泄。”
何洛默默地伏在他的肩头,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疯狂涌出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服。何澄皱起眉,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何洛的肩膀不停地抽动,无声的哭泣很快衍生出难抑的哽咽。
何澄见状,心里虽然觉得难过,可又有些释然。从来都媲美钢铁战士的姐姐,此时此刻终于肯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脆弱。他只是很想知道,她跟黎锐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找到一个男人,能驾驭像她这样执著、强势又倔强的女人,真的很难,而黎锐枫恰恰能做到这一点。他自身的强大与甘愿包容她所有的温柔令何家上下都觉得只有他才能与姐姐这样的女人相伴终生。然而现在,事情显然正在向着一个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哭了很久,哭干了,哭累了……
哭尽了这些天来压在心头的委屈、自责与不甘……
何洛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冲他一笑:“小澄,你的胸膛太硬了。”
何澄极其无语地望着她,探身从旁边的茶几上抽出几张面纸:“咱先擦擦眼泪和鼻涕再说话行吗?”
何洛接过面纸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又极其不斯文地擤了擤鼻涕。
何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哭够了?那就说说吧,我姐夫究竟把你怎么着了?”
何洛一听,眼泪顿时又有点想往外冒的冲动。
何澄立马道:“姐,哭一哭差不多就行了,总哭可太有损你的形象。”
何洛默默地坐到沙发上,拿起摆在茶几上的烟。
“等等!”何澄一个箭步奔过来,“孕妇不能抽烟这是基本常识知道吗?当心我告诉咱妈!”
何洛拨开他的手,撕开尚未开封的烟盒,不待何澄发作道:“孩子没了,我打掉了。”
何澄闻言,还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点着手中的烟,透过烟雾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何澄问。
何洛忽然笑起来,笑容里充满浓浓的自嘲:“为什么?这是个好问题。大概是因为我的愚蠢,因为我的自负,因为我总觉得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拯救地球……”
“何洛!”何澄打断她,神色变得严肃,“孩子是两人的,你先回答我,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经过黎锐枫的同意?”
何洛幽幽地望着窗外:“我亲爱的弟弟果然擅于抓住问题的关键。”
何澄一听,顿时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你没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了这个决定?原因何在?”
何洛弹了弹烟灰,抬头看着他:“我以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就无法确保他的生机。事实上,他的强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所以,这个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亡于我的愚蠢和自负。”
何澄默默地琢磨着她话里的含义:“等等,你是说你又背着家人不顾一切地去玩命了?”
何洛没回答,直直地盯着手中的烟出神。
何澄一屁股坐在茶几上,强迫她看着自己:“在美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样能有办法知道!”
何洛望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望着他眼中的焦急与关切,情不自禁地将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倾诉而出。她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沉浸于某种无法抽离的情绪中。何澄安静地听着,不管多么的诧异、多么的震惊和多么的着急,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她。何洛讲述这些故事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何澄帮她点烟的同时,也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私人酒吧厅里烟雾缭绕,何洛的讲述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