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楚酒酒简称韩奶奶为奶奶,因为她要是说韩奶奶,别人肯定又要问,怎么还姓韩呢,你们两家什么关系,没血缘为什么还这么好啊。平时楚酒酒也许有耐心,今天她是真的不想再回答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她回答完就完了,但小方听出来她后面的意思,“看完你奶奶,你也要去灾区?”
热心肠的人很多,但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去灾区就去灾区的人,就很少了,而楚酒酒,恰好是个有这种能力的人,唔,如果家世也算能力的一种。
……
楚酒酒对小方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是啊,大家都去了,我当然也要去啊。”
小方脚下有个背包,怀里还有个包袱,这都是他此行的行李。之后的车程上,小方不说话了,他在沉思,而韩家是离火车站最近的,看到地方了,等车停好以后,楚酒酒立刻背着包跳了下去。
进屋之前,她还跟林秘书打招呼,“林秘书,接下来就拜托你啦。”
举起右手,楚酒酒对车里的马所长挥了挥:“我走啦,你们路上小心。”
小方听到楚酒酒声音的时候,她已经潇洒的转身离开了,汽车再次发动,下一个到的是马所长家,马所长也走了,车上就剩小方和林秘书了。林秘书对他客气的笑笑,“累了吧,一会儿就到了。”
说着,他又要拧车钥匙,小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等到了他家门口,小方才终于作出决定,“我能跟你们一起去灾区吗?”
林秘书面露惊讶。
小方抱着包袱,目光坚定,“我也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林秘书更加惊讶,“你怎么不早说。”
小方:“现在说也不晚吧。”
林秘书:“是不晚,但酒酒还没到家的时候,来接她去灾区的人就已经到了,我估计现在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目前除了军方和运送物资的人能进去,其他人想进去,似乎有些困难……”
岂止是困难,简直太困难了。
公共交通全停,而此时别说全民有汽车,就是全民有自行车也没做到啊,小方作为一个肩不能扛首不能提的知识分子,酝酿了一路的热血和勇气,就在林秘书的话里,像个气球一样,被人啪的一下,给扎破了。
……
楚酒酒回到韩家,跟韩奶奶报了个平安,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家,楚立强、楚绍、温秀薇,此时都在灾区,常方圆虽然没去灾区,但她去银行了,她和身在国外的温复铭商量了一下,从他们个人的资产里拿出来一部分,准备用来救灾。
这个一部分,具体是多少份额,楚酒酒不知道,她只知道常方圆走着去捐款,最后是银行和政府双重派人送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把常方圆当财神爷。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大人不会对她讲的多清楚,她也不会特别的关心,接她的战士跟她前后脚到的这里,楚酒酒不敢耽误,登登登跑上楼,从衣柜里面把项链掏出来,然后就跟战士一起离开了。
到灾区以后,楚酒酒在那边待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前两天她都没看见过楚立强,就跟楚绍打了个照面,然后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
楚绍是某个搜救小队的队长,温秀薇也在这里,她跟几个制片厂的同事一起,临时充当物资发放员,而楚酒酒,她报名了一个护士助理的工作,专业的事情不需要她干,她就给伤员们清理伤口,替他们临时性的包扎,省得大夫还没来,他们先失血过多了。
这种临时医院,都是棚子搭起来的,用水也不讲究,有的从河里打,有的是自来水,楚酒酒就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拿着项链,这边泡泡,那边泡泡,这一泡,楚酒酒才发现,她的项链也不是万能的,泡的时间太长,频率太高,项链的作用就变得微乎其微,最开始的时候有些病人还会惊呼,怎么好的这么快,到后面,楚酒酒都不确定还有没有功效了。
其实是有的,哪怕只泡过一秒,用这水洗了伤口,或是解了渴,就能稍微加速一点愈合的过程,或者让人的疲劳感少一点,只是因为太少了,大家都忙着,基本注意不到这件事。
待在简易棚门口,楚酒酒握着项链,嘴唇抿的非常紧。
项链不是万能的,它能治伤,却治不了这么多人的伤,更没法活死人、肉白骨,将已经失去的器官再重新找回来。
直面鲜血和伤亡,人的心理会出现问题,哪怕楚酒酒这么乐观又活泼的,也无法幸免。当搜救差不多都结束的时候,楚酒酒就跟着温秀薇一起,准备先回家了,接下来的事情她们帮不上忙,医疗资源也差不多跟上了,最起码,像楚酒酒这样的,是派不上多大用场了。
回去也要跟车,不能想回就回,车来了以后,楚酒酒跟温秀薇一起站起来,这几天把她俩累坏了,但谁也不敢说一个累字,都只能硬扛着。
这是一辆大巴车,应该是临时征用过来的,车上已经坐了一半的人,什么年龄都有,什么性别都有,但大家的表情都一样,疲惫、静默。
一看便知道,车上都是这些日子忙碌不已的人,也许是志愿者,也许是工作人员,总之,他们都太累了,该回去休息,换另一批人过来了。
楚酒酒上车以后就想睡觉,谁知,竟然看到了齐宝珠和齐宝国。
楚酒酒瞪大双眼,“你俩还没回去?”
得知齐家人都安然无恙以后,楚酒酒就把这家人都扔到脑后了,她本以为经历了这种事,按齐首长那个护犊子的劲,肯定会立刻把他俩送走,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
齐宝珠没说话,旁边的齐宝国有气无力道:“怎么回去啊。”
“周围那么乱,到处都需要人帮忙,我俩当然也要留下。”
齐宝国语气里有抱怨,但那抱怨不是针对帮忙这件事,而是针对引出帮忙这行为的原因——即地震。
这孩子心眼一直都挺好的,楚酒酒有点想笑,但这时候笑似乎不太合适,她就只是拍了拍齐宝国的肩膀。
这时候的大巴有三人座,齐宝珠本来坐在最里面,然后齐宝国挨着她,见楚酒酒来了,他很自觉的起身,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楚酒酒。温秀薇不想叙旧,她比楚酒酒还困,坐在齐宝国前面,她一靠后面,立刻就睡着了。
大巴车发动,这司机绝对专业的,刚开出去一公里,楚酒酒就被他颠起来三回,得亏早上没怎么吃饭,不然现在肯定已经吐了。
又一次被颠起来,楚酒酒抓住前面的座椅,她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齐宝珠,“你还好吗?”
齐宝珠平时也沉默,但那都是对外人,对楚酒酒,这还是头一回。
听见她的问题,齐宝珠抬起头。
楚酒酒看着她的表情,试图从里面看出来点什么,但是不到三秒,她就放弃了,齐宝珠脸上只有两种表情,一个是觉得别人靠她太近,她不舒服的表情,另一个就是没有表情。
……
默了默,楚酒酒把头转到另一边,决定还是问更好懂的那一位。
压低声音,楚酒酒问:“你姐怎么了?”
三个人坐在一排,哪怕楚酒酒耳语,齐宝珠也是能听见的,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而齐宝国那个笨蛋,竟然也认真的用气声说:“不知道啊,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
正竖着耳朵的齐宝珠:“……”
第135章
要是别人说这话,齐宝珠会觉得那人是嘲讽自己,但齐宝国说这话,齐宝珠就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他是真的认为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然后,齐宝珠就更生气了。
……
暗暗的闹了脾气,齐宝珠也不说,就只是不理旁边的两个人了,然而因为个体的差异性,楚酒酒跟齐宝国根本没发现她在闹脾气。
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回到首都以后,大家的生活也逐渐回到了正轨上。
大巴车停在长安街附近,住这边的人们都挨个下车,这不是火车,没有固定的站点,楚酒酒以为没人来接自己了,哪知道,一下来,她就看见了韩生义的身影。
韩生义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楚酒酒看见他,稍微愣了一下,因为他们已经十来天,将近半个月没见过了。
十来天是个很短暂的时间,人们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但楚酒酒记性好,所以她看到,韩生义没有以前精致了。
……这个形容词似乎不太对。
但楚酒酒就是这么觉得的,韩生义穿的衣服上有褶皱,本来笔挺的裤子,如今也没了形状,更重要的,她竟然在韩生义脸上看到胡茬了!
楚酒酒连他什么时候开始长胡子都不清楚,因为刚长了一点,韩生义就刮了,每天早上,他洗漱的时候都会雷打不动的刮胡子,即使长得慢,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也会这么做。
再反观楚绍,都是下巴冒出一层密密的青黑色,他才拿起剃须刀,懒洋洋的打理自己。
楚酒酒看着韩生义的眼神,顿时同病相怜起来。
看来即使留在首都,韩生义也一刻都没闲着。
韩生义确实是一刻都没闲着,但让他忘了注意修饰自己的,不止是这些日子的忙碌。
大街上不是什么可以说话的地方,韩生义把她拽到自己身边,然后又对她身后的温秀薇笑了笑,“秀薇姐,辛苦了。”
温秀薇本来也要对他笑,可是看见他之后的动作,她这笑就没做出来。
韩生义把楚酒酒拉到他身边,更准确的说,这个位置,是他左手边、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而温秀薇和其他刚下来的乘客,都在他右手边。
这动作要说没什么,看起来也真是没什么,但要说有什么,温秀薇又觉得,似乎有点什么。
说的跟绕口令一样,是因为温秀薇自己确定不了,之前韩生义替了楚绍的班,温秀薇就隐隐觉得他的做法不太恰当了,今天看见他这个下意识就把楚酒酒圈到他自己身边、而且防着所有其他人的模样,她心里感觉更是怪。
是她的错觉吧,韩生义这么懂事,这么稳重,怎么可能呢。
温秀薇对韩生义滤镜太高了,都高过了楚绍,她总觉得韩生义是她见过最好的男人之一,夸起他来更是各种好词不要命的往上堆,可她忘了,懂事和稳重,跟占有欲强不强、防备心重不重,没关系啊。
……
回到家里,韩奶奶给她们接风洗尘,照旧,又是一顿大餐,楚酒酒把这几天流失的营养全都补回来了,吃完以后,她半躺在韩生义的床上,这上面铺了竹席,坐上去特别硬,楚酒酒手里拿着一个蒲扇,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吃惊的看着韩生义,“丁伯云?!救灾他也去了?”
不需要回忆,楚酒酒立刻想起了一张文质彬彬的脸,惊讶之后,她又疑惑起来,“我怎么没看见他,而且也没听说过他。”
韩生义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他回来后,就把衣服换了,胡子也刮了,又回到了之前俊美清爽的模样,他说道:“丁伯云在后方统筹,不会真的到前线去,你自然就看不见他了,楚绍和秀薇姐跟你差不多,都是看不见后方人的。至于楚政委,他没见过丁伯云,估计他也不知道这人还去过青竹村。”
楚酒酒愣愣的点头,“嗯,差不多,应该就是你说的这样。”
她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当初在村里认识的时候,楚酒酒觉得他有点冷,而且总是打听自己的事情,就不愿意跟他多说话,哪知道,未来还有听到他名字的这一天。
想到什么,楚酒酒终于不躺着了,她坐起来,好奇的问:“救灾是他统筹,那他是立大功,还是记大过啊?”
天灾这事说不清的,同样都是忙活,有人立大功,有人记大过,全看那人从头表现如何。
韩生义微微笑了一下,“立大功。”
他不是河北官员,这次是临时过去出差的,但因为他认识当地官员,而且立刻就拿出了一份可行的对策,所以那边的人们也没排斥他,直接就用了他的办法。有些人给出办法以后就会渐渐销声匿迹,但丁伯云不是这种人,他不仅给了办法,还能死死的把办法攥在手里,让别人没法抢他的功劳。
楚酒酒感觉韩生义这个笑不一般,她蹙起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放弃了。
除非韩生义自己想暴露,不然的话,他的情绪比没表情的齐宝珠都难猜,但是他有一点好,齐宝珠是个死蚌壳,无论如何都撬不开,韩生义是个活蚌壳,跟他闹一闹,撒撒娇,他就全说了。
“你还是直说吧,我这几天体力透支过度,连脑子都转不起来了。”
楚酒酒又把身子靠回去,她连脑袋都懒得转,就只把眼睛转过去看韩生义,“你觉得丁伯云立功有什么问题?”
楚酒酒平时也懒,但没有今天这种抬个手指都费劲的时候,明明刚才在饭桌上,她还生龙活虎的。
韩生义莞尔,也没藏着,直接就说了:“他立功没什么问题,我看了,他给的那些方法,都是对当时来说,最有用、最有效率的。”
楚酒酒姿势不变,就张了张嘴,“但是?”
“但是,”韩生义垂了垂眼,“有点巧。”
“什么意思?”
韩生义自己也说不好,所以,他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之前的防洪请愿书就是他写的,现在的救灾办法也是他提供的,他好像很擅长治理天灾,而且,天灾也很想让他来治理。”
所以,每一次都出现的这么合适,正好能让他发挥自己的本事。
韩生义是真的想不明白,目前为止,他就是觉得丁伯云运气特别好,但是这也太好了,好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韩生义绝顶聪明,所以他能摸到一些内中的门道,但是让他真的猜中真相,那是不可能的,他哪想得到丁伯云身边有个预言家,就算他再放飞自己的想象力,能想到的,也就是丁伯云有某种辨认天灾的手段,跟小动物一样,他能提前一段时间察觉到。
韩生义稍微思考了一下,发现楚酒酒一直没声音,他看向床上咸鱼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