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在筹谋什么?
    沈牧亭想不透,索性也就不想了。
    只是,这牢狱他突然不想呆了,他要去看看沈蚩。
    沈牧亭想到这里,趁着夜深人静,出了牢房,去了关押沈蚩的那间。
    屋里到处都是血腥气,沈蚩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手足的指甲都被拔光了,整个人都除了身躯都跟面条似的。
    他此时出气多,进气少,神志却难得清明。
    他看到沈牧亭一身白衣进来,费力地勾起了嘴角,却没发出声儿来,沈牧亭却看清楚了嘴型,他道:牧亭啊,你来了!
    沈牧亭面色不变,而是食指一动划开手腕,捏着沈蚩的嘴将血灌了进去。
    沈蚩是由皇帝的人审问,那些供词沈牧亭不是很信,加之江瑾今日来说的话
    想到江瑾,沈牧亭忽然一怔,他为什么告诉他这些,真的只是因为他大仇已报了无牵挂?那他又为什么问自己要解药。
    沈牧亭耐心地等着沈蚩恢复,却也是让他能活得久一点不会这么快死罢了。
    父亲,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沈牧亭坐在审问官坐得那张椅子上,地上实在脏污极了,能不碰沈牧亭就不打算碰,上辈子碰得太多了。
    沈蚩挑起眼皮,道: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人活着就没有不会死的。沈牧亭觉得他说了一句白话。
    牧亭,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养你么?沈蚩脸上满是苦涩,他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月凛天很多秘密,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明白自己只是替罪羊的结局。
    他挣扎过,努力过,依旧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你娘确实出生青楼,却是迫不得已。
    沈蚩有一个青梅竹马,那时他们家在边州,恰逢战乱,他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小老百姓只能跑,他爹娘跟顾芳婷的爹娘走散了,这一散就是十多年。
    彼时沈蚩已经有官职在身,跟同僚吃酒的时候去了青楼,而顾芳婷那时已经是宣临城有名的花魁了。
    她改了名字,并未用本名,沈蚩那时能力有限,只能在自己所在之地的附近找,他学会了阿谀奉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那时他与顾芳婷重逢,虽然家中已有妻室,也有了子嗣,可那是先皇赐婚,成婚一个月夫人便有了身孕,还早产了。
    说重点!沈牧亭并不想听沈蚩念叨,对他而言,沈蚩不是个父亲,他眼中只有地位,势力。
    其实真正的伏琴是什么样的沈牧亭也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沈蚩这样的,沈牧亭这辈子没经历过什么亲情,也不懂什么亲情。
    他所经历过的,看过的,都是有目的的。
    沈蚩抬眼看他,你长得真的很像你娘。特别是那双狐狸眼。
    沈牧亭冷眼看他,直觉沈蚩并不是单纯地想跟他说他与他娘的关系,更何况沈牧亭并没见过那个所为的娘,何谈感情。
    察觉到沈牧亭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低,沈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旋即扬起慈爱的笑:牧亭,你是我最爱的孩子。
    父亲,孩儿想知道,你所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什么意思?沈牧亭语气寡淡,可方才沈蚩眼神的那分毫情绪沈牧亭并未忽略,他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他所言真假,沈牧亭都不信这种煽情的话,他要答案,沈蚩谋逆之罪为真,月凛天想要用沈家的事连坐月烛溟也是真。
    这几天月烛溟一直没来,沈牧亭心中隐隐担忧,再加上江瑾今日所言
    沈牧亭态度依旧,不急不躁,可心里却不如是。
    沈蚩忽然挤出几滴眼泪,看着沈牧亭,牧亭,你要出去是不是,带爹爹一起出去好不好?沈蚩清楚地知道沈牧亭给他喂了什么东西,只是没感觉出来是什么。
    沈牧亭忽然没了耐心,父亲,我能出去,你却不能。他笑了,曾经我想过把你捧得高一点,再让你狠狠摔下来,只是还没做到那一步,你就先自掘了坟墓,意图谋反,勾结外敌,意图叛国,如此,你当真觉得你还出得去?
    沈蚩正欲打断沈牧亭,又听他道:父亲,你三番四次派人杀我,为的是什么?我是被你放弃的弃子,我身上有什么是让你觉得我必死的砝码的?
    沈牧亭声音幽幽,嘴角始终勾着,你觉得,我会去救一个曾经杀死过我的人?
    沈蚩面上的慈祥与卑微再也装不下去了,吼道:你个逆子!
    我是逆,但也只逆杀我之人。沈牧亭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月烛溟的脸,那张脸时常阴沉着,实在算不得好看,可沈牧亭就是喜欢看他乖顺,偶尔又被逗得炸毛的样子。
    他挑眼看向沈蚩,父亲,你确定不说么?
    沈蚩现今一条烂命,见沈牧亭当真无心救他,他忽然狂笑了起来,语气疯狂的道:不愧是我沈蚩的儿子。
    沈牧亭的食指轻叩桌案,冷眼看着沈蚩,起身出去了。
    或许,抓到弯月刀的头领或者应少安就明白了。
    只是这样的方式太迂回了。
    沈牧亭没有换装,他的身形快,很快就掠到了月凛天的寝宫。
    他一跃跳上了房顶,没有惊动任何人,伸手掀了一块瓦片,看着屋内的场景。
    江瑾被五花大绑的榻上,双手高高绑在床鼎,月凛天手里拿着一条马鞭,江瑾刺果的身体上尽是鞭痕,这一幕看得沈牧亭目光一沉。
    上辈子沈牧亭也见过这种事,但是很多都是为求一生的心甘情愿,江瑾眼中有着蚀骨的厌恶,面上却是言笑晏晏,捏着嗓音颤声道:很棒皇上
    月凛天一鞭一鞭地抽了上去,下方不停传来啪啪的鞭打声,伴随着江瑾那一声声柔弱蚀骨的轻哼与月凛天兴奋地笑声
    所以,白日里他看到江瑾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他才能知道那么多?
    月烛溟呢?他又去了哪儿?
    沈牧亭想过要不要救江瑾,可就在沈牧亭犹豫间,江瑾忽然看见了房顶的那个洞,沈牧亭的模样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江瑾面上闪过几分难堪,转瞬又变得坦然起来,他本就是倌馆老板,谁要言他一句自己未经人事怕是也没人信,既然如此,还装什么呢?
    月凛天却分毫没发现这一点,而是趁月凛天换工具的时候朝沈牧亭快速无声地说了几句话:王爷被重兵包围在王府,你先自保,解药再说,快走!
    咳咳~
    江瑾也不知道沈牧亭有没有看懂,他说得非常快,月凛天回来得也快速,沈牧亭却不知道趁机把什么东西扔进了他嘴里,他被呛住了,偏头就咳了一口血出来。
    月凛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很能玩儿?
    那是,怎么说牵丝坊的倌儿都是在下教出来的。
    那话听得月凛天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
    江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但是真的很疼。
    月凛天并不跟他交/合,只是折磨他,不论生死。
    沈牧亭看懂了江瑾的唇形,所以,月烛溟是因为出不来,这几天才没有来天牢?
    他不是有兵吗?护城卫不是由他统管吗?
    思及此,沈牧亭骤然沉了脸,沈蚩逼宫那晚,月烛溟把护城卫交给了方时镜,所以,是方时镜!
    沈牧亭自穿越后从没这么勤快过,蹁跹白衣迎风而扬,趁夜飞掠在大街小巷,等他到了战王府时,却见当真是重兵把守,将战王府团团包围,为首的却不是方时镜,而是右相方棣通。
    沈牧亭熟悉战王府的机关,当即找了一个疏忽的缺口跃了进去。
    进了战王府,却见府中护卫尽皆防备,为首的为仇轩,一见沈牧亭回来,那些准备拔刀的护卫立即将刀收了回去,看着沈牧亭差点感激涕零。
    王爷呢?
    伏琴陪着。仇轩沉声道。
    知晓被方棣通算计后,他们已经找不到方时镜人了,不知道方棣通将人藏去哪儿?
    第35章 动手吧,阿亭
    林渊跟林绯钰还有晏十风也没能免于责难, 全被软禁在府中。
    月烛溟一见沈牧亭便一脸焦急地推着轮椅过来了,他知道沈牧亭本事不小,可宫中戒备森严, 他也没把握沈牧亭能不能知道他被软禁的事, 也不知道沈牧亭能不能安全脱身。
    他以为方棣通当真能做到一个平字, 可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他们都是盛宣的臣子。
    沈牧亭看到月烛溟没事也暗暗松了口气, 将江瑾与他说的话尽数告诉了月烛溟, 顺带还有江瑾在宫中的事。
    月烛溟闭了下眼, 这件事是我拖延在先。他不能没有任何理由就谏言杀一名朝臣。
    沈牧亭也沉默了, 王府气氛紧张, 却依旧有条有理。
    沈牧亭相信月烛溟有法子离开这里,他们已经被围困了好几日,伏琴跟仇轩提议了好多次劫狱的事, 今晚丑时便是他们动手的时间,只是丑时未到, 沈牧亭先回来了,这才有沈牧亭刚回来就遇见了一帮护卫的场面。
    众人都很沉默, 谁也没有开口,他们被围困, 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 如果月凛天只是威慑月烛溟要他交出兵权尚还好说
    可沈牧亭见如今的月凛天,显然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他拿到兵符之后,要月烛溟死。
    那月凛天顶着怒意留着沈蚩是什么意思?
    这是沈牧亭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逼宫那晚月凛天应当已经看出沈牧亭与沈蚩并无父子情,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王爷,公子现在已经回来了,我们伏琴想说冲出去,可王府不止护卫,还有丫鬟,不会武的仆人也多,他们会武的尚且可拼一拼,可不会武的他们怎么办?
    王府又没有密道
    思及此,伏琴突然转头看向仇轩,密道的话,王府周围的机关道不就可以一用?
    外面的人一直没有冲进来,不也是因为机关的原因吗?
    王爷仇轩也看向月烛溟,月烛溟却深深地看向沈牧亭,这几天他也不知道沈牧亭在狱中过得好不好,道:仇轩,你带着不会武的先从机关道离开。
    王爷仇轩欲言又止,随后把视线落在沈牧亭身上,抿唇点了下头。
    他们的功夫都不及沈牧亭,王爷如果跟他们一起离开反倒动静太大,王爷,你跟公子先走。
    仇轩说话后,其他护卫也开口了,沈牧亭只是一如既往般靠在月烛溟身上,我累了!
    我们去浴汤房。月烛溟推着轮椅便朝浴汤房的方向走了,身后传来伏琴等人的喊声,却不敢太大声。
    沈牧亭转头看向伏琴,乖,听话。语气带着哄小孩的意味。
    伏琴不愿,可是
    是,主子!伏琴领命,等把那些人送出去,他就回来接王爷跟公子。
    月烛溟将一枚兵符交给了仇轩,让他出去了就去找朴青芒。
    朴青芒是什么人沈牧亭并不知道,只是也没多问。
    其实沈牧亭并不是太累,但是月烛溟会如此说,显然知道了他方才话中透露的信息,月烛溟不管得到兵符与否,都不会再留月烛溟,战王府上下现今跟外面的情况显然差异巨大,更何况皇城周围更不知道有多少埋伏,他们分批走,危险大,但机会同样也多。
    至少不会被一网打尽。
    月烛溟始终没有回头,沈牧亭悄悄抬眼看去,就见月烛溟正好垂眸下来,沈牧亭送上自己的唇,不过几天不见而已,他却感觉好似隔了很久一样。
    阿亭,让我站起来吧!他想护着这个人,用命去护。
    王爷,你可做好准备了?沈牧亭轻声问,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告诉月烛溟他不是中毒,可现在瞒着好像也已经没有必要了,月烛溟心中对亲情仁慈,对近亲也仁慈,他的凶狠暴戾都是对外的。
    我已经准备几个月了!他吻了一下沈牧亭的额头,现今入春两个月左右,沈牧亭的体温还是冰冰凉凉的,好似怎么也捂不热。
    会很疼。沈牧亭曾尝过那种疼,是真的很疼,就算他再怎么能忍,也被那种疼折磨得活像死了一回,可他偏偏死不了。
    有你在,我就不疼。月烛溟捧着他的脸,动手吧,阿亭!说完他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眉眼,辛苦了!
    方才逃出来,又要为他做这些。
    沈牧亭没有多做犹豫,同意了。
    他把月烛溟剥光放进了冰凉的池水里,月烛溟却没什么感觉似的,在沈牧亭松手的那一刻道:如果他们攻进来了,你就先走,不要管我。
    放心王爷,我会的。沈牧亭回答得言笑晏晏,月烛溟被他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弄得一怔,随后像是诀别般搂着沈牧亭重重地亲了一口,失笑又宠溺地啐了一声:小没良心。
    月烛溟心底是不想走到那一步的,他想陪着沈牧亭,可如果非到那一步不可,他希望沈牧亭能活下去。
    沈牧亭的心悦他能感觉得到,那是浮于表面的心悦,他清楚得很。尽管如此,可他还是一脑袋栽了进去,还栽得无怨无悔。
    黑啸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趴在他们不远处,沈牧亭回头看了一眼,没搭理它,摁住月烛溟道:王爷,我要开始了。
    月烛溟的表情如旧,沈牧亭闭眼吸了口气,指尖闪过一道光亮,月烛溟的手腕立即流出殷红的血,很快他的四肢都被划开了,鲜血在冰凉的水中氤氲成纱。
    沈牧亭也不管月烛溟听不听得懂,道:这种东西附在你的神经之上,三年时间几乎快要与你长成一体,它们以寄生的方式存在
    沈牧亭一边说一遍分散月烛溟的注意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见沈牧亭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立即横流直下。
    这种东西是有生命的,它们非常喜欢我的血。沈牧亭依旧在微笑,可月烛溟却在那种笑中看出了别的什么来,不由抿紧了唇。
    他的血上辈子被人追着讨,追着要,不择手段的将他视为神丹妙药
    想到这里,沈牧亭嘴角的笑在月烛溟眼里忽然变得异常讽刺,还没等他出声,全身都好似被东西抽动似的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