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骤然刮起一阵急风,有人猛地从言喻身边擦过,一脚踢翻了言喻刚刚倒好的颜料盒。
气氛有片刻的凝固。
啪的一声响,颜料盒落地的一瞬间,言喻怔愣一瞬,低头,白色的板鞋上被迫沾上点点猩红。
言喻目光落在脚腕边上的颜料盒,眉心缓缓皱起来。
被打翻的颜料搅和在一起,染得花花绿绿的,原本颜色分明的颜料盒现在红的混着白的,黑的混着绿的,压根儿用不了。
啊...那个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
男生背着画板,一脸难堪地站在言喻身侧,从自己背的书包里拿出瓶瓶罐罐摆在地上,我带了多的颜料,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言喻看着一地的狼藉,指着自己被踢翻的颜料盒,抬头,你怎么不说把颜料盒给我?
我靠,这人也太会搞事了,这时候踢翻人家颜料盒,这不诚心不让人家比赛吗?再说了谁来的时候能想到自己的颜料会被踢翻啊,哪里有人会带多的颜料盒,什么叫分他一半颜料?
言喻和这男生的动静在考场里不算小,基本上七八十个人一眼就能看见被踹的乱七八糟的颜料盘。
你声音小点,站着的那个是去年青绘赛的冠军,是符江的,这不今年青绘赛申请了国家级赛制,可以高考加分了吗?人今年就是奔着高考加分来的!
高考加分也不能一脚踹翻别人的颜料啊?这算什么,间接性消灭对手?
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为难,耳边不断传来难听的话,他低垂着脑袋,一个劲儿地道歉,我没想到会在外面碰到熟人,就多聊了一会儿,耽误了时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要不然我让我朋友马上去给你买吧?
他就在外面!男生指着单向玻璃外一个捧着花的男生,就那个带着花儿的,我马上让他给你去买,行吗?
言喻一时间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低头看了眼手表,还剩三分钟,你能...
言喻朝玻璃外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嗓子里干哑的很,没有说完的话匣戛然而止,不自觉的一点一点的攥紧手中的画笔,一帧一帧慢动作回放似的,僵硬的收回目光。
大抵是玻璃外那人往里探究的目光太过平静,又或者是那身形熟悉的言喻眼睛直泛酸意,言喻的目光没敢在贺慈身上逗留太久,只依稀记得他怀里的那束玫瑰花红的像火。
玻璃外捧着一束花站的板正的男生,不是贺慈又是谁?
贺慈一向冷漠,和不情愿说话的人,多得一句话也没有。
而且,这好像是贺慈第一次送别人花。
他说,他们聊了几分钟来着?
可是...那男生说,他们是偶然碰到的,贺慈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比赛...
越是这么想,言喻就越是焦灼,那种不能得到回应的烦躁不经意在心中升起,就像是被千万只小虫啃咬着,不够疼,但也痒的足够折磨人。
或许,是真的呢。
考场上的监考老师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一边朝着台下走过来,查看情况。
考虑到考生的个人习惯问题,青绘赛的比赛用具一般都是由考生自行准备,可是在考场上从来也没出现过自己的用具被别人破坏的情况,老师一时也没了办法。
老师,言喻起身,这里有没有多的画具?
老师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一眼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的考场,顿时觉得有些惋惜,画具多的倒是有,可那些东西在三楼,还剩两分钟考试开始,老师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管理员,也走不出考场,没办法给你拿到。
太巧了,可以让我朋友去拿!那男生突然出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他就在外面,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去给他说,他一定会去的!
听着他说这些话,言喻咬着下唇,心里不是滋味儿,他还没使唤过贺慈呢。
老师低头看了眼时间,这也确实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点头,算是应了他的提议,看了眼他脖子里挂的准考证,钟艺是吧,你快点,画具就放在三楼,让他带着我的工作证过去。
男生接过工作证,走出教室,站在门口捧着鲜花的男生面前,把手里的工作证递给他,然后低头,两个人说些什么言喻看不大懂。
男生的下颌线在墨色的单向玻璃的衬托下,多了几分冷隽,他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许不耐烦的样子,捧着花自觉掉了一个方向,没应他。
贺慈,求求你了,钟艺双手合在一起做出拜托的姿势,我真没想到撞翻他的颜料盒,也不知道他一个瘸子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出来参加什么比赛,有我在,他又拿不了奖!
难掩语气里的自豪。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倏地安静下来,夹杂着几分冷冽,刺的人脸皮疼。
贺慈脸色微沉,往前走里几步,透过那条半开的门缝,看见站在原地不知道在和监考老师交谈些什么的言喻,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原地吐槽的钟艺,冲他伸出手,废话,给我。
钟艺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以为是自己劝动了贺慈,顿时又欣喜不少,连忙把卡给他,不经意擦过贺慈手指边缘,红了脸,谢谢慈哥,愿意帮我去拿画具。
结果一抬头,面前连个人也没有。
言喻的颜料刚才也被钟艺踢得差不多了,现下剩下最多的,就是红色的和黑色的颜料,原先想画那些繁复画色的想法,现在全部被推翻。
看着颜料盒里仅有的几样干净颜色,言喻难得的叹了一口气,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无意间瞥到窗外捧着花一脸严肃的站在墙柱边上的贺慈。
似乎就是刚才那么一眼,他确定了言喻的位置,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这会儿隔着一层玻璃,两人却像是在对视一般。
言喻看着外面沉默的少年,呼吸迟钝片刻。
生人勿进的黑色卫衣,怀里烈红如火的玫瑰。
黑与红交错织杂着,冷冽和热潮,浓烈的极端,是足够惊艳的一幅画。
这是他的初恋,也将是他最耀眼的青春。
原本冰冷的少年,眉眼被怀里那簇艳烈的玫瑰烫的温柔,看的言喻心口砰砰跳,难以言喻的滋味在言喻的骨子里叫嚣着,叫嚣着要他把这幅画画下来。
铃声响起的前一秒,言喻落笔,在最下方写下这幅画的画名。
《悸动》
言喻脚伤还没好,这会儿交了卷,他也不着急,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走。
慈哥,你这次是专门来看我的吗?钟艺围在贺慈身边,叽叽喳喳聒噪地说个不停,肯定是陆宣给你说的吧,我上次发朋友圈他肯定也看见了!
慈哥你也是,转学到名藤怎么跟大家都没有联系了呀,你不联系他们也就算了,不联系我是怎么回事?
来就来了,买什么花啊!
言喻脚下一顿,握着门把的手攥的惨白,他忽然间有些不敢出这道门,刚才心里的痴心妄想在一瞬间摔得粉碎。
那一瞬间,心里畸形的想法频出,他无比渴望自己落选,毕竟,他画的是贺慈,把自己的真心公之于众,确实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背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言喻刚一接通,就听着外面有人转动了门把手。
吱呀一声响。
小喻啊,这次五一就回来吧,这边师资也挺不错。那边传来老爷子气愤的声音,要不是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还不晓得你在那边被人欺负成啥样儿,也不知道给家里吱一声,要不是听说你今天考试,我非给你接回来不行!
就说让你早点回来,呆那破学校干甚!
是不是又被哪个小伙缠上了,谈恋爱了?
身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耳边是爷爷不间断地碎碎念。
没有爷爷!他立刻否定。
言喻抬头,对上贺慈那双阖黑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心里发慌。
言喻张了张嘴,一时间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还是言喻挂断手机,先开了口,今天,谢谢你。
借过。
这生分的谢意,刺的贺慈浑身不适滋味儿,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什么时候走?
明天,明天就走。言喻不动声色地撇开他的手。
明天期中考试,不参加吗?贺慈转过身,跨过一步,站在他面前,语气一软再软,是明显的退步和讨好,参加吧,你这些天学的很认真。
言喻执拗地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抬起手臂,冲他晃晃手机,爷爷让我回去。
贺慈紧紧攥着手里的花,一时间忘了把它也送出去。
话剧也不演了,是吗?
仿佛一瓶辛辣的酒从喉头浇过,言喻别过脸,掩藏起微微泛红的眼角,赌气似的,找不到王子,就不演了。
我先回教室收拾东西,就不跟你们一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宣:追老婆你脸皮厚一点儿嘛慈哥
言言下一章就会知道啦。
第52章 做梦
贺慈看着言喻远去的背影, 眉心浅浅皱着,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花,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身后的钟艺看着贺慈的眼神, 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没有主动提及两人的不快, 慈哥,你是认识新朋友了吗, 也不跟我说一声, 差点在你面前闹了笑话呢...
似乎刚才在贺慈面前大放厥词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的忘性挺大?
贺慈冰冷回头,眼眸半敛着, 阖黑的眸子里一片凉意, 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笑的虚假的钟艺。
三年前的事, 我帮你回忆回忆?
钟艺似乎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瞬间哑了声。
**
言喻收拾好宿舍,太阳已经落山了。
关门的时候, 言喻最后看了眼桌子上被他洗的发亮的饭盒, 叹了口气, 饭盒都被他用的发光了, 这样再给人家还回去, 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这款饭盒他确实也找不到同款。
其实他一开始是不打算和三班的同学他们告别的, 毕竟, 他也确实招架不住年轻人澎湃的怒火。
但是爷爷那边找的学校和奉城这边的课程大致差不了多少,即便是言喻不想大张旗鼓地走,他也得先从教室把自己的书拿出来。
为此,他特意挑了个黑灯瞎火的,等大家伙都放学的时间, 才自个儿偷偷摸摸地抱着一大堆礼物回到教室。
赵轻轻曾经借给他的的小裙子叠的四四方方混着各色糖果,被撞在一个大罐的玻璃瓶里。
历泽明最喜欢的漫画书。
陆宣最爱的游戏手柄...
为了不被发现,言喻连灯也没敢开,借着自己的印象,摸黑在教室里面窸窸窣窣地放着东西。
倏地,门口一声巨响。
言喻心莫名的心口一跳,站在贺慈的桌子边,正准备放东西的手怔愣在半空,盯着门口忽然出现的一团大物,他默默放下手里给贺慈准备的药酒和纱布,往桌子后面躲了躲,试图让自己消失。
偏偏不知道谁长了一双好手,啪的一声,摁开了教室门口的开关。
短短一瞬间,整个教室亮如白昼,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把试图躲藏的言喻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言喻吞了吞口水,忽然有点心虚。
兴许是头顶的太过强烈,半晌,言喻才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站在原地晃了片刻,才看清不远处红着眼睛的一堆人。
言喻!
这一声夹杂着不小的火气,吼的言喻脚下一软。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后路!
言喻看着不远处大步跨过来的陆宣,心想这玩意儿可能想打死他。
陆宣早上刚挨了老蒋一顿批,这会子一看言喻,那火气哪里还藏的住,大步跨到言喻面前,跟个土匪流氓一样,蹦着坐在人桌子上。
还知道回来,陆宣指着他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那本漫画书,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什么意思你,要走还打算自己偷偷摸摸的走!
把你这些东西拿回去!宋默也被他气的不轻,去了新的学校,发烧成那样,你看谁还背你去校医室!
言喻看着眼眶发红的宋默,不敢做声,默默从兜里拿出卫生纸,递给宋默,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宋小胖,别哭啊,言哥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还笑!宋默狠狠瞪他一眼,不知道从兜里摸出个什么,塞进他怀里,这是我们问高年级学长借的学习资料,我们几个连夜整理的。
言喻双手接过那份沉重的爱,他就知道,他这群爸爸们永远是最靠谱的。
历泽明叹了一口气,知道你和贺慈闹矛盾了,肯定拉不下脸找他补课,以后上课就别睡觉了,别辜负爸爸们的一片心意!
听见贺慈的名字,言喻垂眸,没说话。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崭新的u盘,上面似乎还沾着他们的体温。
是温热的。
一群人蜂拥着围在言喻身边嘘寒问暖,谁也不知道那一扎啤酒是从谁兜里掏出来的,四五个人关了灯在教室里喝的天昏地暗。
叽叽喳喳地喊着,叫的名字都对不上人,说的话却已经到了互称陆总历总的程度,地上零零散散丢了一地的罐装瓶子,显然都已经喝高了。
边上的赵轻轻和高心怡真的是拦都拦不住。
少喝点儿言言,喝又不能喝,还非要逞强,赵轻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目光触及到窗外一抹黑影时,吓得差些叫出来,直到借着对面教学楼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过于锋利的下颌线,几乎没什么表情,带着一点点的凶意,很好辨认。
慈哥?赵轻轻看着怀里的言喻,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指指晕晕乎乎的言榆,你有话对他说?
贺慈敛着眸子,看着倚在赵轻轻身上一脸迷茫的言喻,默了片刻,点头。
言喻迷瞪遮着眼,慈哥?什么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