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还没开口说新郎可以抱新娘慢慢走上去,就见霍烨松了松领带,面色几分缓和,在徐久面前半曲起膝盖,没有抱她,而是让她趴上后背。
比起拥抱,完全把后背交给她的姿态,更使得徐久惊愕,忘记回应。
徐久提起裙角,黑沉沉的夜色将男人身后完全包裹,他的一半眉眼隐没在黑暗中,另一半对着徐久,就像眼前一只忽然伪装起来的野兽,对她露出臣服的姿态。
霍烨一直都是个危险人物,他也说过自己并非善人,他们这些人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之分。
兽类不会让任何东西靠近威胁到他安全的区域,霍烨把这一面毫无遮拦的展现给徐久,无论做戏与否,这属于完全的接纳。
用老太太的话说,活了这二十余年,霍烨未曾对人露出过服软的姿态,在拳台上更是不死不休,一方被他斗败才会收起强悍凛冽的气势。即使霍烨退役下了拳台,隐在幕后的几年,也未曾见他对霍家,对有恩于他的李教练折低身躯服软。
霍烨过刚,受过折断的苦头,姿态没有变过。
此刻他说:“上来。”
徐久慢慢爬上霍烨后背,稳健有力的臂膀托起她,男人短利的头发滑过她的下巴,摩挲出一阵细痒。
她听到霍烨说:“我这辈子还没背过任何人。”
徐久收紧手,没有言语接下霍烨的话,她不敢当着对方的面深究,想着今天拍照,也仅仅算演足恩爱的夫妻戏码,属于义务范畴。
她被霍烨背上观星台,星云密布,悬在夜幕的银河煜煜生辉,人在自然的浩瀚景观下会浮现变得渺小的感觉,徐久依偎在霍烨怀里,借着对方的宽阔的肩膀,稳了稳一闪而逝的失真感。
徐久仰脸,瞳孔里仅仅容现霍烨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
视线跳跃,霍烨身后的星河化成一片深海,她微微眩晕,手指下意识抓紧霍烨横在她身后的手臂,霍烨做了个收揽的姿势,摄影师把男人完全将女人包裹环抱的画面定格。
摄影师笑着接近他们:“新郎新娘,你们抱了一天,不考虑换个动作拍照,比如亲吻?”
霍烨懒懒拖长音:“亲吻啊……”
徐久觉得没有必要真的亲,万一以后给霍烨心仪的姑娘看到心里怎么想。
她听到霍烨说:“那就拍几张亲的吧。”
“……”
霍烨捏了捏她的手:“交给我,你放轻松。”
霍烨低头亲吻她的唇,徐久睁圆眼,在唇相碰的一瞬间,覆盖薄茧的指腹按在她嘴上,男人的唇紧紧触到与她一指之隔的地方,呼吸交错的刹那徐久差点没憋住气,近距离看霍烨,这时对方的眼底是带了些狎笑的,徐久一下子反映过来,害羞又气恼。
霍烨借几次错位,巧妙地让摄影师拍下两人亲密拥吻的照片。
星空夜景的拍摄持续至夜间十点刚过,结束拍摄后徐久在观星台上多吹了一会儿风,随着工作人员的离去,渐渐有周围的游客靠近,身后不远是一座摩天轮,酒店高楼鳞次栉比,灯光交闪,此时虽已接近十点,游客却没因此减少。
霍烨正在不远的地方和摄影师交谈关于拍摄的后续工作,徐久吹完风,疲倦稍适缓解,走下观星台准备先到酒店门外等霍烨一起上去,骤然周围人群爆发的惊呼声蹿入耳,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后砰的一声,几步之遥,徐久人傻了。
警车和救护车赶到时,徐久整个人都闷在霍烨怀里发抖,说不出话。她脸上的妆容还没卸,因为受到惊吓冒出的汗和眼角自动不受控制分泌的泪水缓慢将她的脸一点一点打湿,狼狈至极。
一场家庭纠纷导致女儿不堪承受痛苦,当场跳楼的悲剧撞在徐久的脚边,事发突然,半小时过去后徐久惊魂未定。
她随当地的警.察进了局里做简单的笔录,由于第一时间近距离目睹死者,徐久浑浑噩噩,偏偏这时候警察问什么她还能回什么,思维超脱身躯,记录完,她身上全是冷汗。
“先生。”霍烨就在门外等她,冷静地审视她的状态。
“我……”徐久的话停在嘴边,很快被拥进比她火热温厚的怀里,下一刻霍烨的气息从她的鼻腔,喉咙源源涌入,强烈的昭示她身边有这个男人的存在。
“你的情况还好吗。”车停在警.局外,霍烨把徐久带进后座,小姑娘原本纤细笔直的背一点一点弯起来,她在发抖。
“久久,”霍烨已经大致了解刚才突发的意外事故,徐久出来后一直没把脸正对他,霍烨内心存疑,不容置疑地转过徐久的脸,出来时看似平静的小姑娘脸上早就爬满泪水。
徐久在竭力克制游离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她睁开湿润的眼睛,颤抖的唇动了动,想告诉霍烨不用担心她,声音破出喉咙,都是哽咽的嗓音。
她在害怕,恐惧。那位年轻的女孩子因受到的家庭遭遇选择死亡,就在她的身后几步的距离,刺激她已经淡忘的过去隐忍的痛楚。
可是有些痛苦忘记归忘记,要放下并非能简单做到的事。
“先生,您能抱一抱我吗,冷……”
霍烨想也未想的把徐久整个人挪置腿上拥紧:“乖。”
徐久压下哭嗓,高跟鞋被取下后,两只脚都缩在了霍烨腿上。
第23章 起色
徐久格外轻盈, 整个人蜷缩在霍烨怀中,没几个分量。
散乱的头发披在颈后,霍烨替她理了理, 一截细长入天鹅的颈子映入眼中,覆盖了一层细腻薄薄的汗。
霍烨展开干净的手帕给徐久清理头上的细汗,清理至干净后才抬起她的脸缓慢擦拭。
小姑娘往时的一点冷静作风都没有了, 鼻间一点通红,眼睛因为渍有泪,只能微眯起来让眼睛好受一点。她努力睁大迷蒙的双眼看着霍烨,开口时嗓子沙哑, 就叫出一句先生,剩下的话全部隐在她嘴边和眼神里,再说不出半个字,很委屈, 所有情绪习惯留在心里隐忍不发, 格外的使人心疼。
一个人摔在脚边死的时候给她的冲击力是非常大的, 徐久不知道那个死掉的女生是彻底解脱还是到死后也没想得开,能有勇气从高楼跃下寻死, 背后的她到底承受过家里多大的压力呢。
徐久惶然,警.察告诉她对方死前就和她的父亲发生激烈的争执, 父亲这个词在徐久的生命中一直不属于任何关于美好的回忆,是痛苦和麻木。
那个人带给她的, 只有母亲漫长岁月里遭受的打骂, 自己无能为力,缩在阴暗的角落中麻木而重复的听那些不堪入耳的恶意怒骂。
在她名义上那个生父的眼中,她的母亲仅仅是一个生育工具,她的存在就像一块抹布, 最多的价值就是还没实现的,把她两万块买给村里的住户生孩子。
她也不是没试过反抗,反抗的结果无非就是她跟她母亲一起被那个人打,被打过几次之后,母亲强迫她学乖。
徐久每天都必须强忍下恐惧和眼泪,母亲要她忍耐不许出声,默默的等一个机会彻底,离开那个充满母女噩梦的地方。
徐久走了,她的母亲没走成,更熬不到这一天。长年累月的毒打与恶骂变成徐久内心压抑隐忍的种子,触碰到相似的事情,就仿佛在她内心的这一面上灌水施肥,触发她刻意压制的恐惧和害怕。
她浑身乏力地靠在霍烨怀中,僵硬的脑子努力想了想,如果没遇到霍烨,她的下场或许不会比那个跳楼的女生好多少。
掩藏在内心的恐惧一旦拉开闸门,那些被刻意忽略掉的情绪如潮水一点一点倾泻涌出。徐久环紧绕在霍烨脖子后的手臂,轻轻低语:“我有点怕。”
情绪长年累月的积压,临到爆发的点,徐久绷不住,霍烨就像她手边的救命稻草,溺水浮木。她遵循本能紧紧攀着对方,不断地重复她怕。
怕在回到深渊,看不到头和希望的日子不叫生活,叫地狱。
司机把车停在酒店楼下,霍烨抱着徐久没马上起身,等过一阵,才沉声告诉她酒店到了。
徐久处于一个全身脱力的状态,霍烨自然而然抱起人,原本预定了两间房,按徐久目前的状态,霍烨不可能放任她独自待在一个空间里,于是换成双人套房。
霍烨把徐久放在床上,碰了碰她的额头,之后联系服务生,让他们送饮用的热水进来。
徐久默默喝水,妆容哭花了脸,霍烨刚才用帕子擦过,没彻底擦干净,眼角和脸颊还有块花的地方。
原本今天拍婚纱照是件高兴的事,谁都没料到结束后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徐久一天维持的笑意全部焉掉,甚至因为流泪的原因眼皮开始泛肿。
霍烨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徐久顺势一倒,直接躺在枕上,裙摆像一朵摇曳的花瓣拖在毯子前,她翻过背,露出一对纤弱的蝴蝶骨,脸埋在枕芯缄默无声。
“久久。”霍烨叫她。
半晌,才听到徐久的回应。
“先生,我想安静一会儿,休息过后就能恢复,您别担心。”
霍烨挑眉:“跟我还见外?”
话虽如此,却没非要徐久表露什么态度,小姑娘想自己一个人静静,霍烨不会为难她,退到另外一间房,眼前浮现的全是徐久泪眼婆娑的样子。
徐久先是占去他的视线,现在连脑袋悄然占去一块位置。
朦胧的光线扑在房间一角,霍烨解开两颗扣子,手臂撑在沙发,哑声而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不会毫无依据,有的人见色起意,有的人日久生情,无论基于哪一种,男人一旦对女人上心,基本就很明确自己想要索取的东西是什么,感情或者身体,霍烨更清楚他要的东西。
霍烨不受控制的浮现徐久所有的样子,他抬手搭在额前,不得不承认,对徐久,他起了欲的念头。
色是一个男人起欲的源头,皮相对霍烨已经不是那么的有吸引力,偏偏他对徐久忽然有欲,意味着徐久在他内心的位置发生变化,意味他想真的把对方据为已有。
感情从来就不讲道理依据,霍烨对徐久心态的忽然转变也是没有道理的,一切微妙转变的开始,就是从入了他眼的,嵌了一对蝴蝶骨的背开始。
霍烨无可奈何地轻叹,没料到自己也有为色起欲的一天。
深夜两点,霍烨起身,到徐久的门外探听动静。
徐久昏昏沉沉睡着,意识昏迷间似乎有人将掌心贴在她的额前,不久后有冰凉的触感滑过手脚,覆在额前。
她迷糊睁眼,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凝聚在霍烨脸上。
“……先生。”嗓子干哑发疼,如同一把火灼烧。
霍烨刚把药取出,见徐久自己醒了,把她揽在自己身上靠稳,端起水杯和药送到她嘴边。
“把药吃下。”
忙到半夜,徐久看清楚她和霍烨身上的衣服还是拍照时穿的,手指扣紧床上的被单,歉意涌出眼眶。
霍烨放开水杯:“别说任何道歉的话,昨晚的事纯属无妄之灾,你也是受害者。”
男人有意放缓放低声音,徐久的情绪似乎真的感受到霍烨的安慰。
她从霍烨怀里直起腰:“先生,你的衣服皱了。”
霍烨没有过如此的不修边幅,他的衬衣在车上安慰徐久时被她抓皱,领口周围还残留一些口红印,平时的霍烨虽然看起来散漫恣意,那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她生出几分难过,霍烨不在意的说:“洗澡换一身衣服的事,你发烧又出过汗,今晚只能用酒精擦一擦,明天退烧再洗。”
徐久挽起裙摆想下床,霍烨伸手将她捞回:“跑去哪里。”
“……”她脸色顿红,“厕所。”
霍烨面不改色,放徐久取出睡衣走进浴室,才回了自己的房,解开衬衣所有的扣子,朝浴室的方向靠近。
徐久跟霍烨分开房间睡,简单擦洗后再躺回床上倒一丝睡意也无,脑子全被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占满,先是不可思议的婚姻,最后定格在血腥难忘的一幕。
她蜷缩在被中抱紧自己颤抖,已经过去几年的事历历在目,脊背似乎在承受锁狗的铁链对准她挥来那一刻的疼痛,可她身上受过的痛苦都不及施加在母亲身上的,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她只能咬牙沉默的躲在角落看,看母亲对她摇摇头。
徐久摇晃起身,抱着枕头跌跌撞撞往霍烨的房间方向跑。
扣开另一扇房门,徐久躲在霍烨怀里,嗓子闷软:“先生,结婚不好。”
结了婚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没有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到死才能摆脱那样的生活。没有人管他们的所谓的家事,打不死人,就不会有人来干涉。
她畏惧婚姻,然而无论怎么恐惧,她都能忍耐,这些不过是时间问题。
徐久抓紧霍烨的手指,语无伦次:“先生,我不怕结婚,只要先生需要,我都可以给。”
洇红的眼角渍满晶莹,霍烨为她抹开,小姑娘平时温柔安静的眼睛布满畏惧和惊慌。
他表面声色不动,却打心底心疼徐久。霍烨连自己都没心疼过,女人的眼泪拥有异样的魔力,至少徐久的眼泪在霍烨内心有着不一样的分量,可以灼他的心,激起他情绪的波动。
霍烨抱起徐久,放她到自己的床上。
“你不舒服,先放松情绪睡一觉,忘记今晚发生的事,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