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沛说的不久到底是多久。
温宁不知道。
在这镜花水月的安宁中,她能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红热疯癫的太阳将这冰层融开,流出银灿的净水来。
等待谢沛回来,或是,等待谢沛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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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
东寨区东郊。
夕阳斜切山影,阿蒙站在门槛处眉头紧皱盯着他们慌忙的身影,手中烟卷就要燃到指节。
“都快啲!”
一箱一箱东西被他们从屋里运出来往车上递,汗水顺着皮肤的沟壑落下,每个人都被这夕阳染红,手下动作急得像是要燃起火来!
阿蒙在一旁握着手机忙得踱步,“呢个系最后一批货喇??”
“系最后喇!阿蒙哥。”
阿蒙吐出一口浊烟,将手里烟蒂甩在墙角,急忙给另一头去了电话。
电话接的很快,他忙交代了当下情形,进度。
“是,马上就可以离开……咁差佬(警察)常青那边在处理……”
“常青和谁一起??我一早讲过要你们查清楚这些人!这事情已经出了第几回,都些废物吗——”
他发了怒,阿蒙抿着唇只能低头任他斥责,怒骂。
好半响止了声,他才敢开口,“常青和周辰良一起,小朴带着黑虎,还在老d区……”
“叫常青尽快走!老d区也不能留……”
“是!我知道,我已经通知他。”
“……那个警察,放了便放了,叫常青不要执拗!”
“是,我懂得……”
那边没再讲什么便挂了电话。
阿蒙看着手里挂断的电话咬了咬牙。
“阿蒙哥??”
“周辰良走的时候带了什么?”
那人被他揪住愣了一下,细想了半天才开口,“好像,有两把54型,其余的我也不太清,当时章哥喊他就拎着包走了。”
阿蒙松了手,整张面容紧绷冷到冰点,来来回回踱步好几轮,忽地回到房里拿起车钥匙,“梁上!我去老d,装箱over后即刻转去新地方!”
“是——”
上了车,阿蒙即刻发动车子,往一方向疾驶去!
狐狸终究系狐狸,就算在夜晚黑扮嘅再相似,本性都唔会改变,于是阳光一登场,但暴露无遗……
老d区,是章常青最喜欢的地方。
这处有一处专属于他的“工厂”。
“你可曾尝试过,生命流逝的滋味吗?”
地下室,周围是冰凉的钢筋水泥,灯光还算清晰,反射的是冷酷金属的各色光辉。
黑影,被斜切,有一残破身躯,像是被红而热的太阳烧残,眼睛是黑洞,身上流淌的是胀烈脓血。
空气腥甜,有些腻,像是怪异味夹心饼干。
施刑者的手法倒也不像是对待一“人”,他像是一只被提着后脖颈的鹅。
谢沛倚在墙边,手指拈着一支烟,不点,只是揉捏。
饶是常跟常青身边的人有时也不太愿意去看这一幕,偏是他。
在痛苦的哀鸣响起时,小朴也不禁侧了头,目光看向靠在墙边的那个名叫阿良的男人。
若说在场的人,谁与章常青能划为一类人。
阿良一定是首选。
他们实在太冷漠,这种冷血,像是沙砾,将人窒息的同时,那里头掩埋的是锋利的鱼刺。
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从墙边瞥向他,那灯影在他脸上实在诡异的可怕。
小朴心里一个“咯噔”慌忙低下头。
生命,生命实在是渺小又稀薄……
“线人是谁。”
颤抖的呼吸,像是那单薄的雾,他马上就要飘散了一样。
他该汇报的都已经汇报给组里了,否则警察也不会这么快就查到他们头上,甚至是顶头上。
可这男人的面孔不说常青,就连小朴也实在是不怎么眼熟。
“教会”里这么多人,他们有一个完整的阶级,各司其职,常常都是叁五人结群,认识他的恐怕也是常跟他一组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家伙,怎么能知道那样多的事情?
线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在这里,有一种说法,有一种人。
他们通常被称作……
“有时候,我实在是羡慕你们,你们的付出,实在像是飞蛾扑火,可后来我想想,这或许与,我愿为这里付出,同样的原因吧。”
他叹了口气,黝黑的目光落在墙角边。
“阿良。”
他的笑,是掉落在绸缎上的那抹灰火,将工整和美好烫出一个洞来。
为他挑选的,是一个爽利的“器具”。
“来吧。”他说,“又到了你最喜欢的。”
它带来的会是,撕开皮肉的裂帛声,劈开骨骼的碎裂声。
他捡起常青掷在地上柴刀,手掌在上头拭过,冰凉的刀面,以及,冰冷的他。
其实,他不太喜欢用这种刀面,过于粗鲁,显得他像是“野兽”,不符合他心里独到的“美学”。
有几颗眼珠子盯在他身上。
谢沛走过去,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还记得前几天与他交谈时,他那副焦急的样子,他告诉他,该传达到的都已经传达到时,他明显的喜悦和惊喜。
为什么会有人来做这项工作?他们的忠诚和飞蛾扑火的勇气注定了不会落得好下场的。
似乎像是有所察觉似的,那人本来低垂的头,竟缓缓抬起来,他仅存的一颗眼睛像是木鱼似的看着他,那黝黑的洞里,流淌的是他付出忠贞换来的代价。
多么可笑。
谢沛抚了抚耳朵,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颈部,手起,刀落,毫无犹豫的——
腥甜的液体飞溅,染他一身。
多么可笑……
在这世界,人人竟然都该是自私的模样,活着已经变成了,世界上最罕见的奢求。
“小朴,你和阿良先去车上。”
“好……”
小朴是害怕的,但是他不敢违抗章常青。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走,出了这里,灯光便是暗淡的了,因为这是底下,只有上头的口那处的光照应着下面。
楼梯,不多阶,他却走的有些快,要与身后这个“怪异”离远些。
恐惧,脑海中就不停的回放那一幕,于是他扶着墙一边走,一边与身后的人讲话。
“阿良先生已经见过小少爷了吧?我听常青说上次你和阿蒙哥一起见过……”
“嗯。”
他声音沉沉,脚步轻轻。
小朴干笑两声,向他搭话,一直不停,他像是踏入未知领域的动物企图用言语来与他拉近距离。
昏暗中,他能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他的手紧紧的攀折墙面。
可身后的人再也没有回答过他。
就在前方了,小朴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几乎是那一刻,他的灵魂在这压抑中似乎也变得轻妥了,下意识的他转头——
放大的五官,男人含笑的眼睛。
几乎是刹那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噔”的一声……
“怎么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他的脸上沾染的还有方才那警察的血,玩弄的笑意,在他放大的黑色身影里……
“砰——”
枪响的那一瞬间。
谢沛听到身后低低的笑声。
他踢开脚边的尸体,转过身去,只见一黑影从下方的楼梯走上来。
他狡黠的笑,手中的枪口对着他,他开口,似无奈似叹息,“阿良,你可真是,叫我好伤心呐……”
线人,绝对不止一个人。
在这里有一种说法,有一种人。
他们被叫做,黑色线人……
阿宁,人这一辈子如果真的能有一个奋不顾身的理由那也是不错的。
我说,其实,飞蛾扑火不一定都是蠢笨,或许那个人只是,他只是想为一个人,点一盏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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