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场景像是一片花园,沈决觉得熟悉却也很陌生。
因为他的记忆里他并没有去到过那样的地方,但布景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梦里的他看上去年纪要比现在小很多,甚至可以说是青稚的,莫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时候的他已经穿上了漂亮的白色长裙,只是头发还没有留长,只到脖子的样子。
他手上甚至还戴着一条廉价的手工编织的红色手绳。
他就这样在花园里到处乱跑,和身边看着像是穿着同样服侍,但细看却能分辨出一点不同的女人在这里四处追逐嬉戏。
尚且年幼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婴儿肥,反而有些瘦骨嶙峋,看着也更像是女孩。
的确分辨不出男女。
他拐过了一个拐角,想要看看有没有甩掉和自己做游戏做抓人那一方的姐姐,结果才回头去看,还在奔跑的身体却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他吃痛倒抽了口冷气,却还是转回头捂着自己的脑袋连连道歉: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他抬眼看去,就见逆光之处站了个高了他一大半的男人。
男人背手而立,垂下来的眸子是蓝色的,虽有些阴暗,但还是能瞧出那是一双极其璀璨靓丽的宝石眼。
那是不会存在于世间的绝色。
他一瞬间就怔住了。
对方打扮的很得体,无论是身上的西装还是被发胶固定在它该待在的位置上的头发,就连下颌线都在告诉他,他是个贵族。
虽然他曾是在贫民区挣扎过,跌摸滚爬过的小流浪汉,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因此自卑,毕竟他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
所以他在对方沉沉的目光下绽放出一个笑容,却也不动声色的彻底拉开距离:您是来祷告的吧?这边是神殿工作人员的住宅区,您得往回走。
对方没有回他,只是静静的问了句:你刚刚看呆了,为什么?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声音真好听啊,塔尔的人就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吗?
他没敢把自己心里的话问出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说了,您别生气。
男人不置可否,他也是个胆子大的,直接笑道:因为您的眼睛呀,我以前小时候在贫民区遇见过一个哥哥,他的眼睛和您的一样,不过
他吐了吐舌:我觉得还是他的更好看。
男人没说话,见他没有生气,他的胆子就更大了,还凑近了一点点,小声说:我再告诉您一个秘密,宋先生和于姐姐都不知道的秘密。
像他这样狡黠可爱而又漂亮的小孩总是是讨人喜欢的,更别说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像是阳光照在湖面上反射出的波光粼粼。
男人不由自主的垂首弯腰,他却并没有要伏在他耳边说话的意思,只是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我来塔尔其实是为了找一个人的,不是想来当贵族,也不是非得进入卡俄斯神殿不可。
大概是因为只接触过卡俄斯神殿的人,一直没有办法倾诉出来,他逮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看着那双独特的眼睛,他居然把自己心里所想都倾诉了出来。
他和您有一样漂亮的眼睛,不过他的眼睛比您的还要漂亮。
男人淡漠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微微扬了唇:哦?为什么他的比我的还要漂亮?
他没有回答这话,只是看着男人含蓄的笑了笑。
这就是拒绝回答的意思了。
男人也不在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哂一声:小屁孩。
也不知道他后来还呢喃了句什么,恰逢春风拂起,树叶与树枝交缠摩挲,发出簌簌声,最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但他听见男人后来说:这话你别到处说。宋辞镜心眼不大,会给你记一笔账。
他顿时就不乐意了,朝男人哼了哼:你胡说!宋先生人可好了!是他帮妈妈处理好后事的!
他心想他果然没有感觉错。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
他以前捡到的那个哥哥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可却很可爱,眼睛也很干净。
哪像这个和哥哥有着同样眼睛的叔叔,身上全是血腥味,和那些以虐杀他们这些没有钱没有势的流浪孤儿为乐的人身上有着一样的味道。
他心里警惕,也顺势离开了男人能触碰到的范围,心说
这个人杀过人。
还杀过好多人。
.
沈决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时间难得的不是什么凌晨两三点,反而走到了六点多。
只是现如今步入了冬季,六点的天河凌晨两三点的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有点哭笑不得。
梦里的男人是路勒斯。
说起来沈珏和路勒斯的年纪的确有一定的差距。
今年沈珏十八岁,路勒斯已经二十六岁了。
但是沈决的年纪可不是十八。
他都二十好几了。
一想到梦里的路勒斯被人喊叔叔,沈决就没忍住抿唇笑了一声。
这一声轻笑闷闷的在屋里回荡,这一次的漫漫长夜好像不再那么孤寂而又令人茫然无助。
沈决喜欢这个梦。
而守在外头的林严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沈先生,是怎么了吗?
自从知道沈决是男的后,林严就做不到喊他沈小姐了。
沈决摇了摇头,又想起她看不见:没有。
他轻笑着说:做了个很有趣的梦。
说起来你的感官好像特别敏锐,是你的异能吗?
是,我的异能就是放大五感。
那可真厉害
我已经醒了,你要不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林严在门外微怔。
她进去吗?
可是陛下自进去过就从未出来过啊
第31章 三十一片海
沈决等了好一会儿,既没有等到林严的应声,也没有得到林严的拒绝。
他觉得有些奇怪,便微微偏头道:如果你不愿意,直说就好了,不用太过纠结。
林严也在等。
她没等到路勒斯的声音,便轻轻推开了门:没有的事。
林严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扫视掩在眸中,关上门后站定在了不远处,和沈决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陛下一直没有出来过,但是陛下也不在屋内。
林严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厚重的窗帘,只问沈决:沈先生想听点什么?
随便聊聊。沈决倚着床头去看周遭的帷幕纱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王宫?
林严:十二岁那年,是陛下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难怪林严对路勒斯如此忠心。
沈决有点好奇:你那么小就开始学这些了吗?
是。林严低头:我也想为陛下尽一份力。
沈决莞尔:路勒斯其实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嘛。
他又直接喊路勒斯的名字了,这让林严不由得有些发慌,又想往后再挪一挪,就听沈决轻笑着说:他变化好像很大。
梦里的路勒斯和现在的路勒斯给沈决的感觉像是两个人。
但又好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从另一种程度来说,又完全是一个人。
无论是梦里的路勒斯还是现在的路勒斯,身上都有独属于在外厮杀捕猎的野兽气息。
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血腥味,沈决这种感官异于常人的人,是能够嗅到的。
不过梦里的路勒斯,好像仍旧是一块还未完全被猩红侵染的蓝宝石。
放到阳光底下去看,还是能瞧见里头的澄净。
而现在的路勒斯,已经和宝石搭不上边了。
林严有点意外:沈先生您以前见过陛下?
沈决想了想,眨了一下眼,笑容有几分狡黠:梦里见过二十一岁的路勒斯,算不算?
林严似乎是有些惊讶,声音都难得的扬了调子:您的异能是控梦吗?
这回沈决也惊奇了:居然还有这个异能吗?
我也只是听说过。
林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一直很好奇,而且想让拥有这个异能的人帮我控梦。
沈决也笑:要是我有这个异能就好了,就不至于每晚都被噩梦折磨,不过这种异能应该很罕见吧?毕竟属于精神力这一范畴
等等?
沈决微怔。
精神力、控梦。
以及他之前猜测的路勒斯很有可能有多个异能
靠。
不是吧?
沈决觉得自己裂开了。
如果路勒斯真的有这个异能的话,为什么要用那些噩梦折磨他?
沈决忽然有点气。
所以这个晨谈就此匆匆结束,沈决又梭回被窝闷头睡是睡不着,就是要缓缓自己的情绪。
.
陛下。
投影在墙壁上的男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身上的家居服还有些凌乱,眼下的黑青也很明显,显然是刚刚睡醒:恕我直言,您这样我怕您还没有撑到特定日就会先累垮。
路勒斯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着眼睛揉着,压根就不理会这句对他来说是废话的话,只问:你推演的结果如何?
男人一愣:什么结果?
路勒斯皱眉,有些不耐:珀穆莱特去芙洛星球
他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先停住了。
男人也明白了过来,顿时更加忧心:陛下,您这样真的不行!您已经出现了记忆混乱。您自己的身体您应该更清楚,现在无数份记忆都在您的脑子里,您又不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又不是可以将文件一个个分好存放的电脑!您还过度使用精神力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倒下了塔洛斯帝国会怎么样?
我之前让您看一下心理医生您也不肯
闭嘴。
路勒斯冷冷抬眸:再废话就把舌头割了。
男人知道他这话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他再聒噪下去路勒斯真的会跨时空将他的舌头拔下来。
于是他悻悻闭了嘴。
路勒斯疏离了一下自己混沌的大脑,道:人在哪推演出来了吗?
男人:花了点时间,只推算到出现在了塔尔城外,就被屏蔽了。
那就是进来了。路勒斯放下手,蓝宝石眼满是冷冽和杀意:剩下的交给白栗。
是。
陛下,沈决他怎么样了?
路勒斯抬眸睨他一眼。
即便不在路勒斯跟前,男人还是感觉到了寒意,甚至好像有一把刀在那刹那就悬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他就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和他毕竟做了这么久的朋友。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且我担心他和陛下您之间的关系
路勒斯垂眸,冷嗤一声:多管闲事。
但他还是道:他很好,我和他也不需要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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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决没有想到青枫会来的那么快。
他才问过林严如果青枫来了能不能打赢,林严说很难。
她说青枫和第二名的差距就是第二名在她这永远都只是空贼杀手榜第二名,谁都可以取代成为下一个第二名。
可青枫在她这永远都拥有姓名,并不是杀手榜第一名,也并非谁都可以取代的。
林严说,他是天生做杀手的料。
在这段对话结束的第二天,青枫就悄无声息的造访了沈决的卧室。
就连林严都没有发现,他俩还在讨论下午的茶点会是什么。
还是青枫慢慢的走到了沈决面前,他们才惊觉青枫的到来。
林严几乎是瞬间警惕,果断的将自己的配枪.拔.出来就要开枪阻止青枫再往前一步。
还是沈决先说了句:等等,两位就算要打也等一下。
青枫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听到这话就摇了摇头:不打。
他静静的看着沈决:找你。
沈决有些意外:找我?
青枫点头,把手里的兔子往前递了递:基地养不下了。
沈决:
你还真是动物救援站站长啊。
他没伸手接青枫手里的兔子,只是拉住了始终保持警惕的林严,将人往自己身后放。
虽然青枫说是说来找他的,但悬赏就在他跟前,保不齐他会顺手收了林严的人头。
护着了林严后,沈决才说:我不能收。
他顿了顿,半玩笑道:你放我这,今晚它就会变成红烧兔子肉。
青枫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行。
其实青枫那双灰色的眼眸除了有着老鹰一般的冷酷和锐利以外,还有着毫无生机的黯淡,就像是一台只会杀戮的、没有丝毫感情的机器。
沈决却并不会心疼他:那你就带走,你自己要捡的,自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