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旁边,只好按捺住心底的火气,不耐烦地道:行吧,先让我进去看看那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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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四五
    郑成安怎么可能让她进去, 刚才他没看住让王芳踹了连翘一脚已经够自责了,现在是不可能再让她接近连翘的。
    您跟我来这里。郑成安面无表情道。
    王芳不高兴地瞪了一圈院里围着看热闹的村民,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人一进去, 郑父就立即站了出来,向乡亲们致歉, 当然, 最主要的还是想让大家先离开, 外面就别站那么多凑热闹的了。
    大家都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反正饭也吃的差不多了,走就走吧, 虽然热闹没看完有点好奇,不过别人家的家事,肯定不想家丑外扬啊!
    哎,没事没事,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有什么事就好好说, 别闹矛盾。
    老郑行了,不用送了, 我们走了。
    郭子你等等。郑父突然道,刚才大郎进屋前突然凑到他耳边嘱咐了一句, 让郭子去县城找什么人来着, 他也不懂是为啥,总之照办就是。
    郭力闻言停住脚,啊?什么?去找人?
    行,交给我的您就放心吧。郭力道,不过叔啊,您能应付得来么, 我瞅那婆娘啧啧,可不好整啊!
    郑父也皱起眉头,想起屋里那个难缠的女人,摇了摇头:谁知道呢,算了,你先去吧。
    屋里。
    王芳大摇大摆地坐到主位,翘着二郎腿,眼睛往这屋里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心里打着算盘,跑了这么久,也累了,去给我们倒杯茶水喝喝。
    连峰也跟着趾高气昂道:对,要茶水。虽然他不懂茶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但管他呢,只要贵它就是最好喝的。
    郑成安面无表情道:没茶。
    什么?没茶?啧啧,亏你还有钱建这么好的砖瓦房呢,竟然连茶都买不起,算了算了,看你那副寒酸样,那给我们倒碗糖水喝吧。王芳道。
    连峰跟着道:对,糖水。
    郑成安面无表情道:没糖。
    砰!王芳突然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八仙桌,发出一声闷响,顿时面色铁青,咬着牙脸色涨的通红,仿佛气愤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成安淡淡瞥了一眼自己新买的实木的八仙桌,那木头是他和人一起抬进来的,有多重自己亲自感受过,他是不信那一脚王芳不疼。
    王芳默默吸了口气,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可是你伯母伯父,你看看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礼貌,怪不得连书都读不下去了,被书院除名了吧?
    郑成安:哦。
    王芳牛眼登时瞪大。
    李氏连忙打圆场:有糖有糖,别生气了,我倒糖水去。
    王芳鼻尖喷出一道粗气:哼!这还差不多。
    这几天连翘偷跑了出去,还在山上留下一个自己常用的背篓,害得她还以为她是在山上打柴的时候落到山下了呢,居然敢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可真是太能耐了!
    她是有哪里对不起她,连翘居然敢这样做?因为她走了,这些天全都是她自己做饭烧火挑水,累得她手都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王芳又凶恶地瞪向郑成安,连翘那死丫头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呢,一定是他,是他在挑拨!
    没想到前几个月他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家里穷得连几两聘礼都要砸锅卖铁得凑,居然几个月不见,不仅人醒了过来,家里竟然有钱到盖得起青砖瓦房了!
    仔细算算这转变,好像就是从连星嫁过来开始的,莫不是真像村里那几个长舌妇说的那样,连星是个有福的?
    不对,要是有福的话为什么她养了这么多年一文钱没挣着,还因为多了一张口多花了那么多。
    一定和连星没关系。
    不过,管他和谁有关系呢,王芳眼珠子在屋里转了转,野心勃勃。连翘那丫头要不要得回来没关系,这家这么有钱,倒是得趁机多拔些毛下来。
    李氏很快回来,为两人送上两碗红糖水,王芳喝了口糖水,咂了咂嘴。
    过了一会,她人冷静下来,开始卖弄起自己的苦楚。
    亲家啊,你不知道,自从连翘从家里跑出去我就怕的不行了,我是到处找啊找啊,最后居然在山上看到她丢下的背篓,那是把我吓得够呛啊!亲家,你说你也是当娘的,应该明白我的感受王芳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李氏顿时眼眶通红,对她说的感同身受,那时候大郎从河里被人湿淋淋的捞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也不动,把他给吓得啊!生怕人就这么没了,当时是真有大郎没了,他在这世上活着也没意思了的感受,好在后来大郎活了。
    眼看人就要被拉拢过去了,郑成安赶紧拽了拽李氏的衣袖,眼神示意道: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这人的恶行多着呢!
    李氏登时清醒过来,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对了,不能忘记她之前怎么对连星和连翘的。
    王芳看了郑成安一眼,继续哭诉道:亲家啊,就算看到了东西可我也不信她人没了啊,我这些天和她爹是日日找、夜夜找啊,整天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的,就想赶紧找到孩子,生怕她在外面吃苦啊!
    这句李氏没跟着哭,主要是两人吃的面红身肥的,一点不像吃不下睡不着的模样,连个装模作样的黑眼圈都没有,实在让人信不起来。
    郑成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做得好。
    李氏收到鼓励,再接再厉,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芳继续哭。
    我可是她娘啊,你说你们把孩子偷偷带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到现在还担心着呢。
    谁说的?王芳话还没说完,郑成安突然开口道。
    好好像是那个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老头
    李氏问:是不是那个整天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老头?
    王芳道:好像是。
    李氏对郑成安道:那就是老耿了。
    耿老汉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而且谁说是我们把人带走的?这么大一口黑锅郑成安可不敢背。
    连翘那丫头从小就听话,如果不是你把她带走,她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王芳气势汹汹,要不是他,这时候她都该出嫁了,害得她说亲的人家又生了一回气,说什么不论以后他家再有没有可以成亲的人选,他都不会娶了。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没了,以后也不一定能有了,王芳心疼得滴血。
    而且,就因为你把她带走,害得她好端端的姻缘没了,这些损失,你得赔我!王芳道。
    她的姻缘?郑成安冷哼一声,你也好意思说?她什么样的好姻缘,你倒是说说,我们好奇得紧呢。
    王芳道:自、自然是好姻缘,人家有田有地还有钱,她那样的姿色都能给八两银子的聘礼,这还不是好姻缘吗?
    是啊。郑成安冷声道,而且岁数也不太大,不就比你们俩大个两三岁么,也不多,反正送终也还差好几年呢。
    王芳瞪大眼睛,失口道:你怎么知道?明明这件事除了媒人就只有他们两家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闻言李氏脸色冷了下来,这也是好姻缘?你这是给她找夫君还是找爹呢?
    眼见这家中唯一一个对她脸色尚可的人都冷下脸,王芳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又怎么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不对?那人再老也是个正经人家,能养活她吃得饱肚子有什么不行的?
    反正就是你们把人给偷走藏起来才害得姻缘没了的,你们就要负起这个责任,今天这银子你们不给我们就不走了。
    有一件事郑成安一直想问,我听说你们儿子连清一直在县城念书,据说成绩还不错,你们也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能够考上个大官来光宗耀祖,我倒是奇怪了,你们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的妹妹随意许配给老头,难道就不怕有损他的形象,害得他做不了官吗?
    王芳倒是一直没想过这回事,闻言眼睛闪了一闪,但很快不屑一顾道:你诳什么呢,这是正经姻缘,三书六礼过了聘的,有什么损的?
    啧啧郑成安故意摇摇头,要是你儿子知道自己奋力读书,自己父母却这么拖后腿,唉!
    王芳心里登时一慌,莫非这真对儿子有影响?
    有什么你倒是直说啊!
    郑成安又叹了一口气,生生把王芳那口气提到了嗓子眼里,才慢悠悠地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反正也和我没关系不是
    王芳道:哎呀侄夫郎,你不要介意啊,我方才是太着急了,这不还是太担心孩子了,是伯母做的不好,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郑成安这才清了清嗓,道:我朝的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而要做官最差的也得通过会试成为举人,一般人只知道做官要靠的是考试成绩,觉得自己只要考上举人了就能做官,但很少有人知道
    郑成安突然顿了顿,已经勾起了别人的兴趣,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断章,断的好自有人抓肝挠肺得想让你说下去。
    王芳催促道:知道啥啊?你快说啊!
    郑成安清咳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渴。
    王芳看了一眼,给他端个碗过去:喏,我刚刚没喝完,还有半碗红糖水,要不你喝点?
    郑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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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四六
    不用了。
    顿了顿, 他继续道:但我朝用官首要的一条就是德。
    王芳道:德?可我儿的德行好得很呢!哪个见了他的不夸他?
    郑成安道:当然不止考察他自己。更重要的还要看他的家庭,要是上面的人知道了他作为哥哥吃饱穿暖,而自己的妹妹却日夜做活供养自己, 甚至还被卖给老汉以便获取他上学的花费,谁会信任这样的人做了官会为民请命呢?自然也就做不上官了。
    其实, 德不德的还是小事, 每年全国能考上那么多的举人, 可谁见到他们都当上官了,说到底,本朝就那么多的官位, 僧多粥少,想要做官还不都是靠自家的钱或权,要是没钱再没权,哪怕再有德也无济于事, 当然,这些不能让王芳知道。
    王芳愣了愣, 这些年她只想着让自己儿子好好上学,以后做大官挣大钱, 好让她享清福,却从来没有想到她让连翘干点活也会影响到儿子。
    可这个侄夫郎又说得有道理, 上头的人考察德行时, 肯定会非常全面的,可恨这些年也一直没人告诉过她,要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上面认为儿子是个无德之辈可如何是好啊!
    侄夫郎也是个读书人,肯定懂得比她多,想到这里,她皱眉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连清跟着郭力着急地往家里赶路, 脊背都被汗湿透了,今儿个是书院休沐的日子,郭力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了连清回来的身影,连忙喊着人跟自己回去。
    连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书院专心读书,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了,连翘离家出走的事也没人告诉他,连家两口更是没觉得连翘丢了是个多大的事,每天好吃好喝,除了觉得所有的活计都压在自己身上有些烦扰。
    连清已经十六七岁了,长成了大小伙,打眼一看和父亲连峰的脸型一模一样,郭力才这么容易就认出了人来。
    这个岁数在农家基本已经订过亲了,但连家两口对儿子寄予厚望,村里的姑娘嗤之以鼻,镇上的姑娘勉强入眼,县城的姑娘忍忍也行主要还是希望连清一跃龙门,成为那些话本里写的京城里高官显爵榜下捉婿的主人公。
    连清被郭力拉着,止不住地喘气,喉咙里干渴得厉害,只好停了下来,等一下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郭力停下脚步,见连清把自己身后背的蓝色小包袱解开,往里面掏着什么东西,不由得抹了抹额上的汗,往山的侧影阴凉处躲了躲,唉,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你爹娘不知怎的突然上了郑家闹事,那架势啊!郭力晃了晃脑袋,想起两人的行径不由心惊。
    你这是干嘛?突然,一个弯弯的水囊被递到郭力面前。
    喝口水再赶路吧。连清道。
    他朝曲折的山路看了过去,眉头紧皱,不知道爹娘又作出什么幺蛾子了,其实很小的时候他也不懂事,因为被连家两口宠的不像样子,活脱脱村里的小霸王。
    但没两年他就被送去私塾读书了,私塾的老师教导起来甚是严厉,一旦失了君子之风就会被罚,不写作业会被打手板,然后操着通红发肿的手再去写字,和别人相处不礼貌就被罚挑水、蹲马步等等
    几年间连清迅速改掉了以前的坏习惯,甚至还成了院里有名的好学生,而连家两口以前很宠他,现在也依旧对他有求必应,却仅仅对他在私塾遭遇的处罚视若无睹,用他们的话来说,老师都是对的,这样做肯定是清儿有错的地方,要认真听老师的话啊!
    就这样,一棵即将长歪的小树苗硬生生的被人掰了回来。
    而后的岁月,连清几乎没在家里生活过多久,他平时的衣食住行全都在县城,一般过个月余连峰或者王芳会去看他一趟,给他带点家里的好东西和银两来,他习惯了在县城里生活,甚至对这个家没了多少亲情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