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夫人倒还罢了,方才罗纱从她神情里看出来,老夫人见了贺月辉后已经开始动摇,想来一开始是不知道此人品行的。
那邱氏和白夫人呢?
白夫人自然是知道的,那邱氏与她日日见面,就一点也不知晓吗?
念及邱氏心里打着的那些个主意,罗纱明白,恐怕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后才更要如此的吧!
毕竟罗纱如果嫁得好了,便是得了一大助力,那么邱氏再想要霸占那些个财物,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想通了这些关节,但罗纱依然搞不懂,白夫人为什么会将她推入这个火坑。若说是因了沈秋意的关系,那冤仇也实在太久远了些;若说是白云裳和叶怀书的事情……就更不可能了。那两人的事儿除了她和白启正外,就没旁的人知晓。
说起来,今日也亏得十一皇子在,不然罗纱方才也一时之间也难以顺利脱身——红倚红绣跟着其他丫鬟一道被拦在了外面没能贴身跟着,阿隐又不能随意现身,罗纱若想走掉,也只能硬碰硬,可那样带来的后果也很麻烦。
如此想着,罗纱再次谢过了十一皇子,不待他开口,就又问道:“今日你怎的来了?这样的小茶会,应该请不动你才是。”
她知道十一皇子是穆景安的好友,口气自然而然地随意了许多。
十一皇子显然很欣赏她这一点,笑道:“前段时间穆将军大胜而归,父皇很是高兴,有人提议要举行赛马,父皇已经准了,地点就定在这附近。我提早来的,本想着可以悠闲些不必赶时间,顺路还能游山玩水一番,谁知半路就碰到了贺月辉那小子,他说贺夫人要他来这茶会相看……咳,反正,我俩就一同来了。”
他说话向来随意惯了,说着说着就会刹不住嘴,此时不禁暗暗庆幸方才幸亏及时打住,不然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来,可就麻烦了。
罗纱看着十一皇子那样庆幸的样子,倒是绷不住笑了。
说起来,穆景安性子张扬,十一皇子个性跳脱,本该是谁也不服谁的两人,却偏偏处得极好。
穆景安极少去管他人的事情,却肯帮着十一皇子作诗舞弊;十一皇子最不爱拿身份压人,如今却为了帮罗纱而破了戒——缘由自然是穆景安。
两人闲聊几句后,十一皇子便准备另寻他人一同玩去了,只是临走前特意叮嘱了罗纱,若有人再来寻她的麻烦,记得同他讲一声,他必会飞速赶来。
待他走后,罗纱不想再遇到贺家母子,便没有再走花园院门外的那条正路,而是问了路过的白家下人茶会地点后,抄了旁边的小道一路行去。她本就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恰逢此时正是海棠盛开的时节,一路在小径上闻着花香这样独行着,倒也惬意。
只是她才这样行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声,似是有人在小声低语。
罗纱心知应是有人在私下里讲话,下意识就想避开。
谁知她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后猛地停了步子,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有人在靠近,其中一人探头看过来,却是讶然叫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她话说到一半却是硬生生截住了话头。
罗纱听到对方的话语后,又想通了些事情,便极慢地转回身子,朝了语蝶笑笑,说道:“好巧。”
语蝶看罗纱眸中神色带着清冽,知晓她应该是听到了自己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虽然懊恼却又狠狠瞪了罗纱一眼,转而探回身子去同她身旁那人说话。
另外一人虽未现身,但罗纱看到了她露出的衣服一角,赫然就是邱氏今日穿的那件。
语蝶方才不小心漏出的那句话,证明她也是知道贺夫人要见罗纱这件事的。而邱氏本就脱不了干系,如今看到这两人都在这处,罗纱就也失了继续往前走的兴致。
她心中厌恶不已转过身本欲另择他路而行,却又被语蝶叫住了:“你等一下。”
罗纱本欲继续前行,可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就也驻了足,却也不回头,只说道:“有什么事吗?”
本以为会听到语蝶的回答声,谁知答话的居然是个男声。
“请问……去茶会的方向怎么走?”
罗纱愕然侧过头,就见对方朝她友好地笑笑,再看一旁,语蝶刚刚赶到。
男子望着语蝶,似是明白了罗纱惊讶的原因,好声好气地说道:“还请姑娘指点迷津,在下……迷路了。”
这人看上去比穆景安与十一皇子稍大一些,倒也器宇轩昂,神色间一片坦荡。
罗纱还未开口,语蝶已经颇为不耐烦,指了路道:“就是那边,你赶紧去吧,不要走错了方向就好。”
那人笑着语蝶道了谢,行出一段路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待那人离去后,罗纱蹙了眉盯着语蝶,不言不语。眼见语蝶片刻后还未开口,她便转身准备绕过她离去,却被语蝶一把拽住了胳膊。
“告诉你,有些人,不是你该得的,你就不要肖想了!”
罗纱没想到自己等了半晌居然等来了语蝶的几句警告,倒也被气乐了。
她缓缓地侧过头,一字字说道:“我不管你指的是谁,但是同样的话我也要回给你。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她望着语蝶笑得越发灿烂,“你就算想抢,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看着语蝶冷笑着去寻邱氏了,罗纱快步离去,面上神色却是淡了下来。
听着语蝶的口气,白启正难道真的会遇到什么事情?那又会是什么呢?
思及前几日里语蝶同叶怀书说的那番话——“若是你们两人成了,那我和他怎么办”,罗纱有些明白过来。语蝶这是生怕叶怀书和白云裳能成事,一旦这种情形出现,语蝶和白启正便再无可能。
那语蝶这次会不会不去对付白启正,转而对付白云裳她们呢?
思及此,罗纱心中担忧更甚。
孙氏的娘家人都是性子狠戾之人,她不知语蝶有几分像孙家人,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必须尽快找到白云裳和白启正,保证他们二人的安全。
走到个无人之处,她扬声将阿隐唤了过来。
“你让紫艾紫环分别去守着白姐姐和白大哥,让他们千万不要着了旁人的道。若有什么变故,就让她们去寻红倚红绣帮忙。”
待阿隐领命离去了,罗纱才暗暗松了口气。
有阿隐在,她倒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岔子。只是一想到贺夫人和白夫人以及邱氏、老夫人她们串通好了的打算,罗纱额头就隐隐地疼。
虽然阿隐和红倚她们能护得她的安全,可是这件事情,却不是她们能插手得了的。
得想个法子阻止此事的发展才行。
如今叶老夫人显然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罗纱决定从她入手,将这件事的苗头给掐掉。不管邱氏有什么打算,如今这家里,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下定决心后,罗纱便先去寻自家祖母。
这次的茶会邀请的客人很多,白夫人便安排了两个院子来举行茶宴,男客在一个院子,女客在一个院子。
罗纱方才在想问题,就稍稍绕了个圈才去到茶宴处,因而等她到达的时候,茶宴已经开始。
茶会不同于其他宴会,并不是宾客就座后,大家一同饮酒用餐,而是以较为随意的方式烹茶品茶,有时遇到技艺精湛的,大家暗暗比量一番也是有的。
罗纱到的时候,恰遇上前方不远处的贺夫人正在亲自烹茶。此时她动作细致神情专注,眉眼便生动了许多,倒是不见了方才的委顿之色。
罗纱一进院子就瞧见了老夫人的位置,她本打算直直朝前向老夫人走去,在抬眼看到贺夫人后,就硬生生地将已经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转而绕了个圈子朝着老夫人那儿行去。
待走到自家祖母身旁不远处,罗纱刚松了口气,一抬眼,就和白夫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触到她目光中带着的冷意和敌意,罗纱刚松懈下来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74处境
眼看白夫人向着自己行过来,罗纱心中警铃大作暗暗提防,望了望不远处的老夫人,踌躇了一刹那,停下了步子。
白夫人姿态雍容地缓步走到罗纱身前,在离她四尺远处停了下来,扬着下巴盯了罗纱许久,轻蔑地笑了笑,冷冷地说道:“当真是不、识、好、歹。”
罗纱本就因为被她们几人给算计了而恼恨不已,如今见到白夫人如此行事,更是气极。
她努力平息了下怒火,反问道:“不知夫人说我‘不识好歹’指的是哪一件事?”
白夫人哼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恕我驽钝,当真是不晓得自己哪儿做的不对,若是夫人对我心里有怨,还请说明白是哪一桩哪一件,不然……‘不识好歹’这样毫无道理的诬蔑,我可是当不起、也不肯担的。”
“小时候就是个伶牙俐齿的,这些年过去,丝毫长进未有,反倒是越发变本加厉起来,也不过是仗着有些小聪明罢了。”
“不敢当。当年夫人能靠着‘有凭有据’将沈先生赶出家门,如今也能用‘无凭无据’来定了我的错处,相比之下,罗纱的‘聪明’自然不及夫人的十之一二。只是夫人的高明之处,罗纱望尘莫及,这辈子恐怕都是学不会的了。”
她这话说得毫不留情,白夫人细细一琢磨明白过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真不愧是叶家的女儿。也就这样庸俗的人家,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她这话说得过分,罗纱陡然变了脸色,正要回击几句,突然白府的一个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来,行到白夫人身边哆哆嗦嗦地说了几句话。
白夫人正在气头上,故而没有听清,转眼见到家丁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顿觉此人在罗纱面前丢了她的脸面,不由有些厌烦,呵斥道:“客人面前,成什么样子!有话好好说!”
那家丁腿软了软,抖着嘴唇说道:“夫人,少爷,少爷他不见了!”
“什么?”白夫人脸色刷地下白了,看着那家丁,似是不敢相信般,又重复地问了次:“你说……启正他怎么了?”
“少爷早些时候还在院子里,后来大家就没见着他了。方才还是十一皇子非要寻他一起品茶,找来找去都没找着,这才发现人不见了的。”
白夫人身子歪了歪,待稳住后,目光凌厉地射向罗纱,问道:“说!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
罗纱自方才听到白启正不见了便暗道不好,原本正在担忧着他,就听见白夫人反倒是质问起自己来,怒极反笑道:“夫人这话说得好笑。令公子在贵府不见了,您不急着去寻他就也罢了,怎的反倒怪到我一个外人的头上来?”
白夫人这次倒不是故意诬蔑罗纱了,而是急坏了,满腔的怒气和急切没出发,不由自主就往旁人身上撒。罗纱说了什么,其实她也没听清,只立在那里喃喃说了几句话后,就急慌慌地找人派人去寻白启正了。
罗纱望着她一路行去,丝毫都不惊动正在欢笑的客人,旁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依然在那边品茶欢笑,不由叹息一声。
待白夫人的身影走远,罗纱忙闪身行到旁边寻了个僻静处,正要唤阿隐,就见红倚红绣紫艾紫环正向这边过来,忙问紫艾紫环道:“你们没找到白大哥吗?”
姐妹俩答道:“尚未。”
罗纱心道坏了,连她们二人都没找到人,必然是被人刻意藏起来了。如今会做这种事情的……她只想到了一人。
不,两人。那人还有个帮手。
紫艾紫环见罗纱双眉紧锁,忙道:“姑娘再给我们多些时间,无论人被藏在了哪儿,我们必然都能寻到的,除非……不在这白府之内了。”
罗纱心知她们所言非虚,可问题就在那个“除非”上。谁能保证人就一定还在府里呢?
但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罗纱吩咐两人继续去寻白启正,本欲让红倚红绣也去帮忙,一抬眼就见邱氏进了院子。
望了望她身后,罗纱没有发现语蝶的身影。
罗纱便有些奇怪。
如果此时当真是她们两人做的,应该是想将事情闹大才是,没道理白启正还未被发现,邱氏就已经赶了回来,而且还不见语蝶身影。
难道事情不是她们做的?
罗纱仔细瞧着邱氏神色,发现她看似平静,实则在为什么事情而着急,眼睛一刻不停地在院内扫视着,就连看到罗纱,她的目光也丝毫没有停顿,不像往日那般,非得瞪上罗纱几眼才甘心。
罗纱暗道不对,那事儿或许还是她们二人做的。
她静静看着心神不定的邱氏,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这猜测也颇有些匪夷所思,她需得好好证实一番才敢下定论。
眼看邱氏落了座,罗纱忙稳了稳心神,呼出口气,露出个极其自信的笑容,走到邱氏身边坐下,轻轻说道:“您这样独自一人过来……难道就不管二姐姐了吗?”
邱氏脸色忽然一变,猛然转过头看向罗纱。
罗纱低头浅笑,“啊,看来您真的不管她了。可叹二姐姐还一直念着您,希望您帮她一把、救她出来呢。”
邱氏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探身过来问道:“你知道些什么?”看着罗纱笃定的笑容,邱氏急急问道:“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罗纱听到这句心中就是一惊,暗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语蝶果然已经失踪。
可问题是,语蝶对白启正一直念念不忘,怎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定然是被迫的吧。
想到这儿,她微微侧过脸去使了个眼色让红倚去寻语蝶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