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君不见踪影。
而现在,柳韵韵也凭空消失。
这间屋子好像会吞噬人,将住在它里面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吞噬。
只留下那排长长的泥脚印,从门边一直延伸到每个人心里。
杨锐看了下时间,离正午还有两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时间滴答地走着,两个小时又三十二分钟,足够发生些什么?
终于结茧了。
毛毛虫开心地想,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会蜕变。然而等它费尽一切破茧而出,却发现自己拥有的并不是美丽的彩色翅膀,而是又灰又丑,像是枯叶一样的双翅。
原来即使破茧而出,也不是每只虫都可以变成蝴蝶。
有些虫子,即使蜕变也不过是一只见不得光的飞蛾。看着天上翩翩飞舞的蝴蝶,它不甘心。因此而衍生出的情绪,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滋长着。
滋长着,逐渐扭曲,脱离原轨,像那畸形的第六根手指。
数一数,数一数,喂,这是谁藏起了自己多余的一根手指。丑陋而又畸形,掩藏在心底,只有自己知道的——第六根手指。
谁的,谁的,藏着秘密的第六根手指。
不想被人看见,不愿被人发现,然而却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无法隐藏。
直到,再也无所遁形。
藏着秘密的第六根手指,畸形的第六根手指,深埋在心底的第六根手指。
每个人都有的,那第六根手指。
42、第六根手指
“下雨了。”
头上感觉到一丝凉意,再抬头看时,有雨滴调皮地钻进眼中,只能让人低下头拼命地眨眼。
“这几天老是下雨,路一直不干,太难走了。”赫讽一边抱怨着,一边戴起衣服上的帽子,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藏在帽兜里。
林深回头看他,就见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缩着肩膀,跟个小孩似的戴着兜帽躲雨。本该是觉得好笑的画面,他却觉得有几分可爱。想象看一个高挑的男人在寒冷的细雨中簌簌发抖的样子,即使林深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反差萌”这个词,但是这一刻他也深深体会到了这点。
不过,无论心理怎么想,现实中他只是走上前去重重拍了赫讽一下。
“擦,好痛!”赫讽被他打得一个趔趄,看林深头也不回地越过自己,向山上走去。
“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勤劳刻苦的员工的吗?太没良心了。”
“对员工,我没有要温柔对待的义务。”林深头也不回道:“只是一般的雇佣关系而已。”
“……”赫讽闻言,只能默默看天,无语泪双流。“就算是真心话,听你这么说出来也太让人心寒。”
林深淡淡道:“在我看来,无论是对谁都可以露出笑容,都可以假装出温柔的人,才更让人心寒。”
“你这怎么好像话里有话?”
“有吗?”
“绝对有!你一定实在指桑骂槐!”
“好吧,那你想对了。”
林深踏前一步,看着脚落下之处深深陷进去的一个泥印。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伪装出的笑容,也不喜欢对别人露出伪装的笑容。所以每当看到你这么做,就会很不开心,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他这么直白,倒让赫讽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他挠挠脑袋,有些尴尬。“我、我也没有总是对你假笑吧。”
“没有,总是?”
“好吧好吧,我最近都没有那样做了!你没发现吗?”
“发现了,所以这阵子老是对我横眉竖眼。”林深道:“就差没把我当佣人使唤。”
“我去,对你假惺惺的笑你不喜欢,对你表露本性你也不喜欢,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赫讽暴躁了。
“难以伺候?或许吧。”林深突然站住不动了。“所以在你眼中,我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么?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烦?”
话题究竟是怎么进行到这个地步?一开始他们是在谈论天气吧,怎么说着说着就是这种尴尬的气氛?
赫讽有些不知所措,“没,我不是那么想的。”
“……”
“虽然你人很古怪,但是有时候也是很古道热肠。”
“……”
“我是说真的,现在很少有像你这样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人了,有时候我还真的挺佩服你,不用伪装,不用戴着面具,也能一个人活得自由自在。”赫讽说着,似乎是想远到别的地方去了。“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这么生活吧,要是在外面……”
“赫讽。”
“呃,恩?什么,叫我?”
“把你手机拿出来。”
哈?关手机什么事?他们两个现在不是在谈论很严肃的问题吗?
赫讽一边疑惑着,还是听话地掏出了手机,解锁屏幕那么一看,惊讶。“有信号了!之前在屋子里明明都没有信号!这是怎么回事?”
比起他的惊讶,林深似乎早有所料。
“因为我们走出了‘范围’。”
“范围?”
“屏蔽器的范围。”林深说:“虽然我很少外出,但是至少还是知道现在是有那么一些仪器是可以屏蔽手机信号,这不就是你引以为豪的高科技吗?”
“是有这么一种玩意儿,有的能屏蔽电磁信号,像是干扰器一类的东西吧。”赫讽瞪大眼睛。“你是说,在木屋里的人有人带着信号屏蔽器?”
“不然你以为呢?突然手机就收不到信号,会有别的原因?”
“恩,比如移动公司集体员工罢工之类的?”
林深不去理会他白痴的想法,转头看向山上,道:“当局者迷,继续待在那屋里,有些事情我们一直都无法看清,所以我才说要出来。”
“因为在外面,才可以更清楚地看见事情的真相吗?”赫讽若有所思,“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怎么做?”林深笑笑。“当然是等那个犹大自己露出马脚。快了。”
很快,被焦躁与恐惧包围住的犹大,就无法保持自己的冷静了。
“还有多久?他们说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李东询问时间。
杨锐都没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回道:“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大东,你都问这么多遍了,这么急干什么?”有人不禁问道。
“能不急吗?现在周奕君不见了,韵韵也不见了,偏偏该死的我们还不能出去,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出事!而且韵韵还受着伤!”
比起失踪的周奕君,李东似乎更为担心柳韵韵。“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她受伤不重吗?她是什么时候醒的?这些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
“大东……”一旁也同样担心的赵妍劝说他道:“不要太担心,韵韵她一定会没事的。”
李东看了看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边,卢梦和身旁的同学窃窃私语。“李东什么时候和赵妍还有柳韵韵那么要好了?”
“你不知道?就前阵子啊,不知不觉就好上了,那时候班上还有人传言李东是看上柳韵韵了。”
“还有这回事?”
“是啊,有一阵子他和柳韵韵天天腻在一块。比情侣还黏糊,不知道整天在一起干嘛。”
卢梦闻言,眼睛闪了闪,再看向李东时就带了些别的意味。
“班长,我想出去透气可以吗?”徐一飞举手,“刚才在阁楼上差点憋坏我,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说过了,在木屋的两位主人回来之前,哪都不能去。”
“我绝对不外出!”徐一飞举手,“只是想透透气而已,我刚刚发现,客厅那边的窗子好像可以打开的,外面是一条小路,通向大门口,我就在这条路上逛逛,行吗?”
“哎,还有这条路?”
“我们怎么没有发现?徐一飞你在哪里看到的?”
徐一飞带着众人去认路,他指着客厅靠近走道的一面窗子,道:“喏,就是这扇,我刚才打开窗子才发现,按照这屋子的构造,外面的那条小路应该是通向大门的,你们看。”
他推开窗子,所有人看去。只见一条泥泞的小路显在眼前,说它是路,不如说是木屋的房间与房间的外墙之间留下的一条缝隙,曲曲折折,走到尽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回到了木屋的大门口。
这是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秘密通道。
“这小路旁边都是墙壁,你也不同担心我跑别的地方去,就像是一个循环的隧道一样,从窗子出去,再从门口进来。怎么样,安全吧?”徐一飞炫耀着,“这样也不算是我跑出去了,还是在木屋的范围内啊。”
“徐一飞,你真行,这都能被你发现!”
“嘿嘿。”
“那班长,能行吗?”
看着周围一双双齐齐看着自己的眼睛,杨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一直沿着路走,不准离开门口。”
“遵命!”
呼啦一下子,一群大学生们像是被放风的犯人一样,全都从窗子蹦了出去。只见不到半分钟,一群人又呼啦一下从正门口钻了进来。
“真的哎,好快啊!”
“秘密通道,秘密通道!”
杨锐无奈地抱拳,看着这群玩嗨了的年轻人一圈又一圈的跑,而窗台上也被踏得都是脚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整间木屋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家伙都迫不及待地玩起这个兜圈子的游戏。就连心神不定的赵妍,也被同伴拉着出去散心。
听着窗外的惊呼和笑声,杨锐无力地笑笑,也真是憋坏他们了吧,连这种无聊的游戏都能玩得这么开心。
“啪嗒,啪嗒。”
通向秘密通道的窗子似乎是有些转不灵,窗扇被风吹打着,发出奇怪的拍打声。杨锐皱眉,突然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在哪里,在哪个地方,他曾经在半梦半醒中听过一样的声音。
深夜,诡异的啪嗒声,一声巨响。然后便是女人凄厉的尖叫,那是——
杨锐猛地转身,迎上一双冷锐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