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荀久是在沐浴的过程中醒过来的,她感觉到有人正动作轻巧地梳理她的发丝,她没有第一时间睁眼,但凭感觉,她便知道是扶笙。
他身上的冷竹香,他熟悉的动作,都让她觉得很治愈,起码,在白日里无奈出手伤了郁银宸这件事上,她没有之前那么难过了。
“阿笙,想办法将他送回九重宫吧!”荀久双臂搭在浴桶边缘,热腾腾的水雾缥缈,将她的容颜熏蒸得梦幻迷离,她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花鸟屏风,慢慢吐口。
扶笙动作一顿,“一旦他离开,我便没有把握在他发作的时候掌控他。”
“一个月,足够了。”荀久道:“只要他乖乖回去,一个月后,我保证会成功造出黄金剑,到那时……”
说到这里,荀久没了声音,到那时,又将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痛。
她想杀的人,从来不是郁银宸,更没想过要真正伤害他。
“好。”
荀久正发呆的时候,忽然听得头顶扶笙的声音传来,“只要你想,那就依你。”
荀久点点头,“苗疆王已死,圣女又与宫义见了面,如今我们想要拿到天降陨铁是轻而易举的事,接下来,就等娘和外公的捻金丝以及璇玑阁主他们那边的帝王紫檀了。”
说到这里,荀久忽然想起来早上扶笙才回来不久,王后又派人将他请了回去。
若非有极其重要的事,王后断然不敢这么做。
“王后请你回去做什么?”她问。
扶笙面色淡然,“是蜀国传来消息,麋鹿山大峡谷发生雪崩,道路被阻。”
荀久梭然眯眼,“怎么会这么巧?你才刚准备让王后亲自带着蜀国势力回去,重要通道上就发生了雪崩,这恐怕并非简单的天灾吧?”
扶笙勾起唇瓣冷笑,眸中满是凛然之色,“不管是天灾还是人为,总之,苏承天绝对不会让苏蔓芙轻易到达蜀国就对了。”
荀久深知苏承天那只老狐狸狡猾,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不管怎么说,苏蔓芙好歹也是他的堂妹,他竟下得去如此狠手,实在丧心病狂。
“那你想好对策了吗?”荀久又问。
“你猜。”扶笙没有明说,他想让她猜一猜,顺便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再对白天的事耿耿于怀。
荀久托着腮想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道:“苏承天的狠辣是出了名的,道路受阻只是他的第一步计划,接下来,他定会安排杀手,准备把苏蔓芙以及她手上的人屠杀殆尽。”
“若是我来安排这件事,我会安排两拨人,一拨人明晃晃打着讨伐苏承天的旗号去蜀国,另一拨人从海上绕道,再从齐国绕回来,悄悄进入蜀国,打苏承天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此处,荀久又觉得不妥,呢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绕道的人要很久才能转回蜀国,还是不妥。”
话完,荀久转眸看着扶笙,目光炯炯有神,央求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安排的?”
扶笙含笑,“你忘了,蜀国除了羽义和阿紫之外,还有璇玑阁主和徵义唐伴雪?这三个人的脑袋可不是白长的。”
荀久怔住,“此话何意?”
扶笙道:“王后的密信到达的时候,璇玑阁主给我的信笺也到了,那上面说,苗疆通往蜀国的必经峡谷发生雪崩本就是璇玑阁主设的局,目的是让苏承天相信苏蔓芙在短时间内无法带着人去援助苏简。”
荀久揉了揉额头,“你说慢一点,我还没听懂。”
扶笙笑着解释,“苏承天原本是有意让人带着炸药去炸毁峡谷致使雪崩的,然而璇玑阁主先一步洞察了他的意图,所以在苏承天的人之前去到峡谷,几人合力将最前端的一段路用内力震动上面的积雪造成了雪崩的假象,苏承天的人到了以后,当先就看到峡谷已经发生过雪崩,所以直接回去了。但他们想不到,雪崩那一段只是璇玑阁主做出来的假象,后面的路是平坦无比的,王后过去以后,半天的时间就能将那一小段路清出来顺利通过。”
荀久双眸一亮,“也就是说,王后仍旧可以带着人从峡谷穿过?”
扶笙轻轻颔首。
荀久竖起大拇指,“璇玑阁主还真是高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头儿如此聪明?”
扶笙失笑着摇摇头。
荀久又问:“你说,璇玑阁主会不会是凤息的师父元休转世?”
扶笙明显被她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哑然一瞬,尔后再次失笑,“你若真想知道,等见了面亲自去问他不就得了?”
扶笙说完,又道:“水快凉了,出来吧,穿上衣服出去吃饭。”
荀久站起身,从浴桶里走了出来,纵然两人已经亲密过无数次,但就这么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害羞,从脚趾头红到小脸,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扶笙暗自运功才勉强压住躁动的心绪,迅速从旁边取了干净的衣服来,一层一层替她穿好。
擦干了头发,荀久没再绾髻,直接披散在肩后便随着扶笙来到饭厅。
瞧见阮绵绵和叮叮,荀久看着二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阮绵绵无精打采地道:“还不是担心西宫那个臭男人!”
荀久心中划过一丝了然,轻轻莞尔,“看你的脸色,想必是连晚饭都没吃吧?”
阮绵绵唉声叹气,“我哪里吃得下。”
见荀久坐下来,阮绵绵这才问:“秦王妃,你是不是亲眼见到了西宫?”
“嗯。”荀久接过扶笙盛来的乌鸡汤浅呷了一口,点头。
“他有没有事?”阮绵绵神色紧张。
荀久顿了一下,摇头,“无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阮绵绵勉强扯了扯嘴角。
扶笙不欲让荀久再谈论这个话题,对着阮绵绵道:“快吃饭吧,你们俩担忧了一天,准该饿了。”
阮绵绵不再说话,拿起小碗来。
这一夜,众人心思各异。
*
翌日。
西宫良人带着郁银宸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午时,没见到阮绵绵,他便知那个女人肯定带着叮叮去了孙府。
将郁银宸带去医馆重新敷药包扎,老大夫要给郁银宸把脉,被西宫良人一口拒绝了,冷着脸道:“直接为他包扎就行,不用你把脉。”
老大夫目瞪口呆,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有人看病不让把脉的,且看西宫良人阴沉的脸色,老大夫不敢造次,只好按照西宫良人的要求挑了最好的止血药粉为郁银宸敷上并包扎。
西宫良人全程冷眼看着这一幕。
郁银宸只有一半心脏,若是让普通大夫探脉,想必会吓得直接昏死过去,为了避免麻烦,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一切完事以后,西宫良人将郁银宸送到客栈,让人送来了清淡的吃食,亲自看着他吃完才道:“你不要乱动,就在客栈里休息,我去接大王和叮叮,回来就马上启程去九重宫。”
西宫良人没发现,他如今说话的时候,对阮绵绵的称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大王”。
郁银宸看他一眼,原想说暂时不想回九重宫,但西宫良人态度强硬,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皱着眉头,“总之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抗议无效,你就别挣扎了。”
郁银宸微微吐一口气,将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西宫良人安顿好一切之后迅速去了孙府。
他并没有进孙府大门,他怕自己一见到荀久就忍不住想杀了她。
让门房处的人去通知阮绵绵,西宫良人就站在孙府大门外的一颗歪脖子树下等着。
阮绵绵闻言后,没多久就带着叮叮出来。
老远见到歪脖子树下的欣长身影,阮绵绵才终于放心,走过去以后挑眉看着他,“怎么,这会子舍得来找本大王了?”
西宫良人翻个白眼,“别说得跟你有多重要似的,我的目的是叮叮。”
阮绵绵笑弯了眉眼,“既然你来找叮叮,拉着我的手做什么?”
西宫良人低眉一看,这才发现原本打算牵的是叮叮的手,却不知何时牵了阮绵绵。
神色有些尴尬,西宫良人转过头,就见叮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对着手指一脸憋屈地看着二人,大眼睛忽闪忽闪。
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阮绵绵赶紧甩了西宫良人的手,蹙眉,“流氓!”
西宫良人已经将叮叮拉了过来,就听到阮绵绵这么骂他,他也不恼,轻笑一声侧目过来,“我是流氓,那你岂不是流氓王后?”
“呸!”阮绵绵毫不客气回应,“本大王是山中之王。”
原本她是想说山贼中的王来着,谁知一时口快。
西宫良人怔了一瞬,忽然笑道:“看出来了。”
阮绵绵顿时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已经走远的西宫良人,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西宫良人睨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阮绵绵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索性一跺脚,瞪他,“关你什么事?”
西宫良人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走着。
阳光将三人的身影照斜,虽然午时的影子不算太长,但远远看来,竟然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
西宫良人果然拿出了夜极宫宫主之威,在这件事上完全不给郁银宸商量的余地,第二天就带着郁银宸、阮绵绵和叮叮乘着夜极宫的豪华桨轮船去往岷国。
收到消息的时候,扶笙正坐在孙府花园的亭子里。
宫义忧心道:“殿下,国师发作的时间不准,若是就这么走了,万一到时候伤害了岷国的百姓怎么办?”
扶笙淡淡道:“让他走吧,九重宫是梵胤的地盘,就算是郁银宸发作,梵胤也一定有办法控制。”
*
苗疆王邱启裕死前留下的《罪己诏》大白于天下,受尽了百姓唾骂,因此,他不能按照诸侯王的丧葬礼仪进行厚葬,只停灵两天就匆匆出殡了。
自此,百姓们知道了邱启裕生前与蜀王苏承天勾结,很大一部分人支持王后带兵杀回去襄助侄子苏简夺权。
站在点将台上,身披铠甲的王后抬目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脑海中便不期然浮现秦王运筹帷幄的样子,纵使她跟在王兄身边学习过不少帝王术,纵使她嫁进苗疆掌管后宫多年,然而这一刻也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人。
秦王扶笙,果然比传言中还要精于筹谋。
点了兵将,王后并没有耽误,当日便启程去往蜀国。
而蜀国那边则因为峡谷雪崩的假象收不到苗疆任何消息,所以,苏承天并不知道苏蔓芙已经带着大军来势汹汹。
*
王后一走,世子暂时监朝,但因为苗疆王的匆匆暴毙,朝野上下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晃荡得厉害。
好在,扶笙以谋士之名常在世子身边出谋划策,不过五日的时间,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坊间百姓,全都安定了下来。
解决完苗疆朝堂,就该轮到正事了。
这一日,扶笙邀了圣女在茶楼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