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根本不会想到,平日里一向温柔相待的国公爷,为何会如此大怒。一点儿都不像那个爱美人的沈国公了。
直到不相干的人都走光了,房门也被关上了,沈国公才感到耳根清净了,心底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一闭上眼,他就想到昨晚的事儿,原本对他和李侯爷说话不热衷的两个混小子,忽然转了性一般地凑过来夸赞他们,拼命灌酒。
两个老头子猛然被儿子用一种尊崇的语气说话,就有些飘飘然了,哪还顾得上喝了几杯。几乎是烂醉如泥地被架走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那俩小子的对话,知道要把他和李侯爷拖去天香楼。李世子那个混蛋,似乎最后还叮嘱上去传话的小厮,让老鸨给他二人下药。当然他的好儿子也没放过他,加了句放足量。就让小厮把他和李侯爷抬下车了,然后就被一路抬进了某位姑娘的房里。
也不知是药力生猛,还是他宝刀未老,总之待他醒来,他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直接让人把他抬回了国公府,暗暗磨牙等着沈修铭回来算账。
此刻的沈修铭,已经下了朝。因为五皇子找他有事儿,所以他直接去了五王府。
待丫头将他引路到凉亭里,就瞧见五皇子和另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对饮。沈修铭轻轻眯起眼眸瞧了瞧,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那个手执酒杯,始终一脸温和笑意的男人,不正是昨晚刚见过面的李世子么?
“大姐夫,你可是迟到了!”李世子首先瞧见了他,清淡的声音传来,尾调带着几分笑意。
沈修铭想起昨晚的事儿,轻轻地冷哼了一声,抬脚便大步走进了凉亭里。
☆、139 进驻朝廷
三人围坐在石桌旁,自有丫鬟加了酒杯上来。沈修铭举起手边的被子,先猛地饮尽了,才伸出手指着旁边的人问道:“小五,你怎么把他也请到王府来了?”
五皇子头也没抬,手撑着下巴看向凉亭的景象,明显在神游太空。过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沈修铭是在和他讲话,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没请他,他自己来的。”
沈修铭微微愣了一下,转而轻嗤了一声,略显嘲讽地道:“李世子这是不请自来啊!”
听到五皇子和沈修铭毫不客气的对话,李世子的脸上丝毫没有尴尬或者不快的神色,相反仍然挂着一张温润的笑脸,低声道:“主要是我有事儿想请五皇子帮忙,又打听到今儿二位将要一醉方休,遂带上了好酒来找二位!”
李世子边说边从桌子下面提上了两坛酒,酒盖子一下子被打开,醇香的酒气扑鼻而来。沈修铭近乎脱口而出的嘲讽也咽了回去,从李世子那边抢过一坛子酒,就自斟自饮起来。
沈修铭闷头喝酒,五皇子再次把头转回凉亭外,目空一切。李世子是头回加入他们,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挑了挑眉。不过他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随手往空中抛了一下,再摊开掌心稳稳地接住。
“哗——哗——”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嘈杂,较为快速生生不止的频率,也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啪”的一声,铜板的声音忽然中断了,在李世子接住铜板之前,沈修铭的手掌已经伸了过来。他把铜板朝五皇子的面前一丢,沉声道:“小五,他是来找你的吧,有事儿就赶紧说,别打扰我喝酒!”
五皇子总算是回了神,眉头也皱得紧些,不由得低声道:“李雅筠,要我帮忙就用三个铜板打发了?”
这句话一出,李世子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竟是低声笑开了。
“李某已经许久未听到别人唤我全名了,五皇子既然肯开这个口,那就好办了。若是此次李某得偿所愿,日后自然为您效劳!”李雅筠脸上的笑容宛若一朵花般,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里面少有的带了几分挑衅。
沈修铭举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当然,天下的买卖要公平,才会有人愿意做!”五皇子抢过沈修铭手边的酒坛替李世子斟满了酒杯,三人一同举杯。
男人的约定就在见底的酒坛子里,形成。
沈修铭兴致盎然地骑马到了国公府,前脚刚跨进大门,就已经有小厮迎了上来。
“二爷,国公爷有请。”那小厮低头哈腰,显然是受了沈国公的教训。
沈修铭的眉头一皱,嘴里不耐地“啧”了一声。好心情就从这一刻没了,他抬手十分没形象地抓了抓额前的头发,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色。
“让爹好好休息吧,待他好了我再去看他,最近早朝都已经替他告假,让他不用担心!”沈修铭挥了挥手,最终还是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现在沈国公正在气头上,就等着沈修铭去撒气呢,怎么也得晾着两日再说。反正沈国公现在也下不来床,至少不会拄着拐杖去喜乐斋找他。
“真是的,昨儿让人递了盒子去喜乐斋,回去也没听宁儿提起,她有没有看见啊?”沈修铭这么想了以后,心里忽然觉得理直气壮,更加不在意地自言自语起来。看都没再看小厮一眼,便抬脚往后院走去。
沈修铭进了喜乐斋的时候,楚惜宁的手里正拿着茶壶在泡茶。
“回来了,喝杯茶去去酒意。”她一抬头便已经瞧见了沈修铭,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一杯热茶塞进他的掌心里,立马一股暖意就侵袭而来,他顺势坐到她的身边,捧着茶盏轻抿着,专注地看着那双手在茶壶之间穿梭。
“对了,昨儿我让人送来的盒子你看了没,里面是你那两个双胞胎妹妹府上送来的,我看了一下,似乎是一株有了年岁的血灵芝。”沈修铭才想起来问,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姐妹众多就是有好处啊,虽说送礼送得多了些,但是收回礼的时候,也够爽快的!
听他提起盒子,楚惜宁正沏茶的手停了下来,低着头瞧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低声问了一句:“是那个红木制得盒子么?上面还带了龙凤呈祥的花纹!”
沈修铭点了点头,见她记得这么清楚,以为她对这份礼物甚是满意,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两分。
“看样子这份礼很合你心意,你的两个妹妹费心了。”沈修铭挥了挥手,恰好几个丫头端着膳食上桌,他边说边走了过去。
“你就没拿出血灵芝看看吧?恐怕是三妹夫费心了,盒子底层放了一个小瓶子,里面躺了几只死了成干的虫子,据说大补。”楚惜宁放下了茶壶,面色积郁地走了过来。
两人挨着坐在一起,听她这么说,沈修铭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你没被吓着吧?”他连忙跪倒在榻上,撑着上身举起手四处翻看着楚惜宁的衣袖裙摆,生怕她受了什么不测。
“还不至于那样脆弱。”楚惜宁拍掉他随处乱翻的手,冲着他瞪了一眼。
十分显然,这个礼盒子是蔡府准备的,辗转到卫子林的手里,他动了手脚,便成了这样一幅景象。不得不说卫子林的手段真够狠的,做事儿也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楚惜宁的胎还没坐稳,若是真的吓到了,估计卫国公府和沈国公府这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清风正好端着汤走了进来,听到他二人的谈话,不由得撇了撇嘴,道:“这虫子是半月那丫头发现的,把她吓得半死,没敢拿来给少夫人看。所以没有吓到什么!”
喜乐斋知情的人只要想起那盒子,仍然还是心有余悸。
“没什么大碍,血灵芝一般都是主子瞧一眼就让放进库里收着,想来卫子林也是一时起了玩心。我已经写信给三妹,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楚惜宁挥了挥手,不想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脸上也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
沈修铭则气得咬紧了牙,恨恨地说道:“卫子林这混小子怎么就跟长不大似的,待我找个机会,一定要拖着他狠狠打上一顿,他才知道怕!”
夫妻俩平静地用着晚膳,只是在国公府后院的另一头,沈国公却孤家寡人地吃着白粥,满桌子的菜都是味道平淡。因为他的身体受损,请了大夫来,特地叮嘱要忌口,太过刺激性的东西都不能动筷子,为此沈国公都觉得自己异常的可怜。
“那个混帐,不仅和别人合谋暗算我,还敢不理会我的召唤,大逆不道的东西。等老子好了,定要打断他的狗腿!”沈国公有些气急败坏地叫骂,只是外面守候的小厮们也不敢进门来,免得殃及到自己。
叫骂了一阵,沈国公也察觉到了,只好强压住心底的怒火。准备养好身体,到时候再去收拾沈修铭。
在沈国公和李侯爷休养生息的时候,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原本因身子孱弱的原因,被剥夺了上朝权利的李世子,忽然得了皇上的青眼有加,为此恢复了资格。因着李侯爷不在,各处的官员就或多或少和这位李世子接触到了,都对着李雅筠另眼相待。年少俊杰,谈吐不凡。
李雅筠的官职也从闲置爬了等级,变成了有些用处。因为李侯府的立场一直处于中立,所以朝堂之上,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荡。只是在李侯府,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侯爷病倒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从他被天香楼的轿子抬回来,李侯夫人的面色就不是太好看。待李雅筠进驻朝堂之后,李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直接跑到李侯爷面前哭诉,闹得家宅不宁。
李侯夫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好容易把李侯爷说通,没让李雅筠进驻朝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磨死了李雅筠,自己的儿子可以取而代之。没想到这回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雅筠还是成功混入了朝堂之中,而且还风生水起的。
但是她气归气,却已经没什么余力去对付李雅筠了。楚婉玉嫁进来大半年,两人对上了不知多少回,各有胜败。为此她亲自使手段弄来的长媳,不但没像预料中那样使性子添乱,还成为了李雅筠强有力的后盾。
每天婆媳过招上演得异常精彩,对于楚婉玉,李侯府上下的人都要说一句:世子夫人真性情也!
对谁都是张笑脸,刺绣功夫一流,连江南来的绣娘有时候都会略逊一筹。但是一旦对上李侯夫人,楚婉玉就像是浑身长满了刺一般,别想好过!
李侯爷最近被李侯夫人哭得厌烦了,就有意让守门的人拦着。无奈这后院的权利一直都是李侯夫人攥在手里,家里的下人自然不会真的和她过不去。最终还是楚婉玉通过李雅筠的手,把李侯爷住的院子上下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才断绝了这样的烦恼。
李侯夫人自此便得遵从着李侯爷的意愿,不让进就是进不去!
沈国公依然躺在床上休养,只是这日有丫头来通传:姑奶奶来了!
正好沈国公已经连续几日,没瞧见除了丫头意外的人了,便让她进来了。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沈碧霞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立马张罗着自己院子里的丫头挑选。
“少夫人,姑奶奶来了!”半月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语气里有些急促,她径自地走到楚惜宁身边,覆在她的耳边低声继续说道:“奴婢见她带了许多漂亮的丫鬟来,恐怕来者不善!”
楚惜宁丢开手中的书,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招手让人迎接她们进来。
“二少夫人身子还好?因为您的肚子日子尚浅,所以我这个长辈就没好来叨扰。”沈碧霞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十分亲切地握住楚惜宁的手,就坐在她的身边,脸上摆出一副长辈慈爱的表情来。
楚惜宁轻轻地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既不起身也不看她,只是平静地吃着桌上的糕点。仿佛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人一般。
“二侄儿媳妇可是精神不济,最近很辛苦吧?刚有喜的时候就得受些苦......”沈碧霞瞧见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脸上的神情一僵。想起自己这次所行的目的,又生生地忍了下来,继续温言温语地说着。
“姑奶奶,我这胎还不满三月,您也该知道未坐稳胎呢!所以现在有些累了,就不招待您了。清风,送客!”楚惜宁双手护住肚子,慢慢地站起,迈开脚步似乎就要往里屋走。
“二侄儿媳妇!”沈碧霞明显不会如她所愿,见她要走,连忙站起身来伸出手似乎就要抓住她。
“姑奶奶,我们少夫人身子弱,您慢着点儿,有什么话跟奴婢说也是一样的。若是少夫人磕了碰了,到时候二爷回来了,奴婢们可受不起责罚啊!”清风眼疾手快地挡住了沈碧霞,声音故意扬高了几分,语气也变得夸张。
沈碧霞讪讪地收回手,心里暗恨着这清风的多管闲事儿。
楚惜宁转过头瞧着她,脸上的神色更加冷了几分,也不再提走的事儿,直接坐回了原位。
“姑奶奶,您喝茶。”一旁的落雪瞧见了楚惜宁的动作,知道她是有事儿要说,为此招呼起沈碧霞,以免气氛进一步尴尬。
沈碧霞见到喜乐斋的人态度变得谦和了些,她的脸色才稍微缓了下来。
“姑奶奶这次来,所谓何事呢?”楚惜宁手里捧着茶盏,指尖来回地摩挲着茶盏的外壁,她抬起头略有些认真地问道。
沈碧霞见她主动提问,脸色露出几分笑意来。连忙又亲热地抓住她的手,两个人站了起来。清风在一旁瞧见了,连忙快走了几步,似乎要过来护住楚惜宁,却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而顿住了脚步,站在一边仔细地瞧着。
“女人有喜是福,但是身为妻子呢,有孕期间就无法侍奉夫君,为此呢才要抬妾进屋。”沈碧霞边拉着她的手,边试探性地说道。
楚惜宁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色,她早就猜出了沈碧霞此次来的目的,无非是要塞人进喜乐斋。原本她也想着不给好脸色直接轰出去的,不过现在她改主意了,要用更彻底的法子断绝了有这些心思的人。
沈碧霞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瞧见她并无异样,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伸手指着自己带过来的丫头们道:“姑姑见你年轻,恐怕忘了要给二爷挑人,又怕你自己挑的时候费神,所以特地亲自挑了过来,也好省了你的心思。”
楚惜宁虽然有心忍着,但是沈碧霞这几句话实在是太过于冠冕堂皇,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塞人给他们夫妻,竟还是一心为了她好。当真是不要脸面!
楚惜宁笑了片刻,察觉到沈碧霞的神色变得难看,便收起了笑意,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本来姑姑特意跑这一趟,我不该拒绝,但是这事儿怎么说也得母亲先来。若是我真的就这么收下了您送来的人,日后恐怕母亲会生气!”楚惜宁轻轻摇了摇头,异常坚决地拒绝了,而且脸上也是一副难办的神色,似乎十分为难。
沈碧霞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有一种一腔热情全部被冰水浇灭的挫败感。偏生楚惜宁拒绝的话语,让她无法反驳。的确,塞人给沈修铭,怎么也是廖氏的事儿,她一个姑姑可管不着。
“嫂子不是身子不适么,所以我就替她......”沈碧霞硬挤出几抹笑意,腆着脸继续说道。
楚惜宁坚决地摇了摇头,冷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母亲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不过问她。姑奶奶还是别——”
“这是国公爷让我送来的!”楚惜宁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沈碧霞打断了。
沈碧霞的脸上露出几分严肃而阴冷的神情,她看向楚惜宁,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压迫感,似乎想让楚惜宁屈服一般。
“您说什么?”楚惜宁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声音里透着一种难以置信。
“这是哥哥让我挑的,我方才去院子里瞧他了,他就指示这件事儿。二侄儿媳妇,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连孝道都不想遵从吧?”说到最后,沈碧霞的脸上露出几分挑衅和嘲讽的笑意,嘴角扬起的弧度显示着她现在愉快的心情。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清风她们几个纷纷靠近楚惜宁,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一般。
楚惜宁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她看着沈碧霞,眉眼间带了几分得逞的快意,低声道:“我说过了,往喜乐斋塞人不是谁都可以的,也得看二爷是否同意!您张口闭口是公爹的意思,公爹一向不理会后宅之事,众人皆知,又怎么会这般插手我们小两口的事儿。恐怕姑奶奶是在假传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沈碧霞一下子急了,沈国公究竟什么意思,国公府的人并不难探听出。半年前就听说要往喜乐斋塞人,后来因为沈修铭的坚持作罢了,此次她去试探了一番,沈国公对着沈修铭没收丫头表示苦恼。虽然她没有对他说出自己的做法,但是想来知道后也会支持她的。
“怎么没有?二侄儿媳妇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理论!”沈碧霞高高扬起下巴,脸上满是笃定的神色。
楚惜宁轻轻笑开了,心情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