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来为他送行的,为着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友谊,来最后送一送他。
久久凝视这易书尘那安详的容颜,风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知道吗?我心中最大的感受竟然不是伤痛,不是悲苦,明明你已经离开了,可我还是觉得羡慕,无法言说的羡慕……”
风凌对着躺在棺椁之中的易书尘,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随着众人一起上了香,风凌看向身旁的杨楚若,这就是他会羡慕他的原因……
“娘亲,要盖棺了。”风清扬扶住杨楚若,向后退了一步,杨楚若目中含泪,看着几个仆役手中托起巨大的棺盖缓缓向上推动。随着那棺盖一点点的缓慢被推上去,易书尘的身子慢慢被遮盖住了。只剩下了一个巨大而漆黑的棺木还在众人的眼中。
足有四五寸长的钉子被放在了棺木上,铁锤敲击在钉子上,每一下都如同敲击在了杨楚若的心中,那枯燥而单调的声音之中,仿佛蕴含着无数的悲怆和凄凉。
一声声都催人泪下。
杨楚若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从此之后再也不能相见,从此之后天上人间……
杨楚若闭上了双眼,似是再也不忍看眼前的棺椁一眼了,她心中的悲痛已是难以自治,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滔天的怒意。
她与他想要退出着纷纷扰扰,想要携手江湖远行,从此不理这世上纷争,可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如此紧紧相逼,如此残酷的伏击,楚宇晨生死未必,而易书尘阴阳两隔。
这就是他们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他们的心愿吗?
杀戮和仇恨难道一经开始,就永远不会了解了吗?她累了,她真的累了,她只想要和他一起远走江湖,想要一方净土,只有她与他,他们安静的守着彼此,过完这一身,再也不理这些血腥之事。
仅仅是这样的愿望,原来也不可得……
是她天真了,她以为只要她肯离开,放弃皇位放弃曾经得到过的一切,只要她肯放弃,她就能与自己的所爱相知相守。可事实呢?事实是他们依旧不肯放手,依旧如此的逼迫于她。
木然的随着易书尘的棺椁向着院落外走去,杨楚若的眼泪早已经干了,神情之中竟然是罕见的宁静,宁静到让所有人的心中发寒,没有表情,却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气从她的浑身上下都透了出来。
怀中还揣着易书尘为她炼制的药物,那是让她安神为她保胎的药物。
她还清楚的记得他递给她的时候,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让人暖心,可现在,白玉的药瓶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他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双目看着那黑色的棺椁,缓步而行,却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书尘……
她不会让他白白就这样死了的,他不会让他的灵魂无法安息的。他是她的挚友,是她心中那如兄长般的挚友,她会为他报仇雪恨,让所有导致了易书尘死亡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轩辕锦鸿!她绝不会放过他的,无论天涯海角,就算上天入地,她也会找到他,让他血债血偿。
杨楚若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恨意,仿佛是无边无际的巨浪在她的双眸中翻滚着,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那样刻骨铭心的恨……
易书尘的棺椁被安放在了车上,车轮滚滚而动,漫天的纸钱飞舞了起来,扬得满天满地,似是她无尽的悲伤一般。
春天已经来了,可这纸钱却飘洒如同鹅毛大雪,白了天空,白了地面,所过之处都留下浓浓的哀愁。车轮声滚滚,碾压着地上的泥土,留下深深的两道痕迹。
“娘亲……”风清扬心中有些担心,这样跟随这灵车行走,不知道娘亲的身体是否还能撑得住。她腹中还有胎儿,想来现在已经是疲惫之极了。“裳儿去给你牵匹马过来?”
风清扬关切的声音在杨楚若的耳边响起,她却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这点身体上的劳累又怎能与她心中的痛苦相比呢?她的心中的痛苦早已经盖过的所有的疲惫之感。
她感觉不到累,只有麻木,麻木而已。
缓缓摇了摇头,让她再跟随着他走一程,送他最后一程,用尽她所有力气来表达她的诚意和不舍,这是她对他的告别,是她对他的哀思。
送葬的队伍走出了府邸,走上了大街,好奇的小孩子跑了几步,就被大人一把拽了回来,低声呵斥着:“别过去,不吉利!”
小孩子天真的扬起头来,似乎听不懂什么叫做不吉利。
杨楚若却微微摇了摇头,怎么会不吉利呢?易书尘是这天下最吉祥不过的人了,就算他已经离去了,就算他已经魂魄归于天际,就算只遗留下这么一副躯壳,也是在吉祥不过的人啊。
他总是那么好的,性情温和的,为旁人着想的,这样儒雅的君子,这样高明的医术,一颗菩萨一样慈悲的心。
默默的行走着,向着易书尘所有的好,杨楚若的悲痛和愤怒也就更深了,他有多好,她就有多悲痛,而她有多么的悲痛,她的心中就有多么的愤恨。
杨楚若眼中的夹杂着愤怒的哀思落入了风凌的眼眸中,他一路随着她的脚步而行,随着她送了易书尘最后的一程,那份沉痛的哀思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让他几乎想要替易书尘一死。
如果他死了,能换她不要如此伤心难过,他心中也一定的欢喜的?
若是可以的话,他情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易书尘,换她不要如此的伤心,不要如此的哀痛,不要如此的肝肠寸断。如果真的可以如此,那她心中到底会不会好受些呢?
明知道这样并无可能,可风凌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他只希望她能快乐起来。看着杨楚若的脚步渐次虚浮,似是一步比一步走得艰难,他的心中就悲痛难当。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想要代替她来承受这一切,承受这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折磨。
她所有的痛苦,他都能够感同身受,却无法为她分担丝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折磨着风凌的内心,让他胸中涨得生疼。
她的每一滴泪水都落在了他的心湖之上,泛起了巨大的涟漪,在他的心中撕开一道伤口,他恨不能拨开自己的心给她看,让她看看自己因为她已是如此的伤痕累累。
若是他能早一点醒悟,若是他不被这漫天的繁华和富贵迷惑了双眼,要是他不因为赌一口气一定要等着那至尊之位,是不是她的伤能少一些,她的痛能减一分呢?
风凌自责而痛苦。
“楚若,书尘已经走了,你是知道他的个性的,想来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他心中期盼与期望。你总是要多爱惜自己一点才好。”风凌低声说道,杨楚若的脚步已如此虚浮了,却还是不肯上马,执意要步行跟随,让他心中的自责更甚了几分。
杨楚若沉默着,沉默的跟随这易书尘的棺椁,沉默的看着他的埋葬,沉默着看着那一铁锹一铁锹的土将他深深的埋葬。
他的身体被埋葬了,可他却还活着,活在杨楚若的心中,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有过这样的一位朋友,永远,永远……
黑色的棺椁被黄土覆盖,终于看不见,此生此世再也看不见了。
杨楚若的泪水纷纷而落。
风清扬满满的斟上了一杯酒,一杯烈酒洒在了易书尘的新筑的坟头上。口中对着易书尘说道:“易神医,多谢你了。多谢你带回了我父皇来,可你却……”风清扬低下了头去,似是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