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什么协会都不参加,他参加回家协会。
    但在放学路过行政楼的时候,他稍微停留了一下。
    说他犯贱也好,作死也好,安乐忍不住在楼底下四处张望,结果他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那些脏东西的蛛丝马迹。
    可能因为现在是白天,但让安乐晚上来他是不敢的,还有可能像蒋鸣玉说的,大多数鬼都默默轮回了,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到。
    安乐刚准备走,发现在行政楼下徘徊的人不止他一个。
    几个学生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做什么。
    安乐好奇地往那边去看,看见他们手里拎着塑料袋,他眯着眼睛努力瞅,发现似乎是线香?
    接着有人发现了他的注视,转头瞪了安乐一眼,那些人就转移了地盘。
    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别管他们。有人在安乐身后说话,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发现是程妙秋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已经被鬼吓得神经过敏了,安乐松了口气,跟程妙秋搭话: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吗?
    程妙秋收起笑容,脸上有点厌恶的表情,说道:都是装神弄鬼的一群人,天天玩那些恐怖游戏,录视频发在网上骗点击。
    她抬头看向行政楼的楼顶,惆怅地说:确实有个同学曾经在这里跳楼了,那些人大概准备在楼底下玩招魂一类的游戏吧。
    安乐简直无语。
    果然灵异文里一定有这种作死的人,本来好好的,非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
    安乐问程妙秋:没人阻止他们吗,太危险了。
    程妙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危险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神神叨叨,总是吓唬人。
    估计程妙秋同学的思修成绩也很高,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不愧是心理协会的副会。
    程妙秋叹了口气,像小大人一样:有这个精力,不如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如果能提前发现同学的心理状态,早点帮助他们,说不定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这点安乐还挺同意的,他说道:原来你是真心想帮助同学啊,我还以为是老师布置的任务呢。
    程妙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啦,其实是因为我同寝室的同学这学期休学了,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关心她。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我不想再后悔了。
    安乐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有说:加油。
    程妙秋打起精神,脸上挂着笑容,盯着安乐看,说:你真是个好人,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协会吗。
    这好人卡发得真够迅速的,安乐连忙摆手:真的不了,我没有很多时间。他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说,我要回家了。
    尽管程妙秋很不能理解安乐这么早的门禁,还是跟他道了别。
    安乐刚踏进院子,江虹就招呼他:快来吃饭,今天有咸鸭蛋。
    安乐心想鸭蛋有什么稀奇的。
    蛋类对于将军来说等于另类恐怖片,一到饭点就躲得远远的。季节到了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时候,只要不下雨,不凉不热,空气清新,江虹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三个人围在桌子边吃饭,身边是刚换上新叶的植物,春花也开得最烂漫,美景在侧,饭都能多吃两碗。
    江虹拿出一个竹篓,里面放着青皮白皮的蛋,一个个圆溜溜的,看着好可爱。
    猛男大厨拿起刀,一手握蛋,一手往下切,刀刃落下,鸭蛋破成两半,露出白润的蛋白与金色的蛋黄,蛋壳边缘光滑,一点都没碎。
    江虹递给安乐一半鸭蛋,安乐接过来,金红色的蛋黄冒着澄亮的油,他用筷子尖挑了一块放进嘴里,蛋黄独特香气与咸味相伴,再加上油脂的滑润,在口里化开,沙沙软软,非常好吃。
    安乐毫不吝啬地夸奖:好香啊。
    江虹得意地说:这是我自己腌的,用的是麻鸭鸭蛋,黄泥里调上油盐,裹在蛋外面,入味之后非常下饭。端午节就是要吃粽子鸭蛋绿豆糕,喝黄酒。家里还有过年时的咸肉,等过几天,我用新摘的箬叶给你们包粽子,肉馅的红豆馅的都有,你可以拿到学校中午吃。
    安乐举起双手表示欢迎,说:端午节真好,有好多吃的,而且还放假。
    此时蒋鸣玉开口,他说:端午是阳气旺盛的时候,午月午日又称阳辰,人们在这一天进行祭祀的活动,祈福消灾,所以端午的习俗特别多。
    做科普的时候,蒋大佬总是愿意多说点,不得不说他的声音挺好听的,清冷又不刺耳,安乐想多听一会,就说:我还以为端午节的食物都是为了纪念屈原。
    他笑了笑,说:长太息以掩涕兮,可难背了,中学的时候还抱怨屈原写《离骚》。
    又来了,迷惑行为,混混会背离骚。
    蒋鸣玉说:节日的食物本来就饱含了人们对先人的追思,同时还赋予很多寄托与希望。
    安乐眼睛一亮:那也跟陈醋一样,可以用来驱鬼吗?
    蒋鸣玉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试试。
    安乐见蒋鸣玉这么说,知道没戏,立刻蔫了,说:好吧,我只知道糯米可以打僵尸。
    蒋鸣玉看他一直用筷子挑蛋黄吃,从江虹那里拿了一颗鸭蛋,蛋屁股朝下在桌面上磕了磕,蛋壳破碎的声音很清脆,蒋鸣玉从磕破的洞里把流油的蛋黄全挖出来,放进安乐的碗里,蛋白则是留给自己。
    安乐愣了愣,拿着筷子,立刻喜笑颜开,说:大佬真好,大佬么m
    卧槽,网上浪习惯了,差点对着蒋鸣玉么么哒了。
    安乐闭上嘴巴,埋头吃饭。
    蒋鸣玉抿抿唇角,也没有说话。
    江虹在一边说:果然是小孩子,爱吃蛋黄,不吃蛋白。
    安乐做了个赖皮的表情,美滋滋地用筷子将咸蛋黄与米饭拌了拌,白白胖胖的米粒被染成金黄色,他张大嘴扒了一口,冲江虹竖大拇指。
    吃完饭之后,蒋鸣玉率先离开,直接回去自己房里,不是书房而是卧室。
    安乐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江虹:你觉不觉得大佬最近睡得越来越早了?
    江虹也察觉过来,说:有点,不过先生本来就比较宅。
    提起宅安乐就想到追番,然后再脑补一下蒋鸣玉追番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蒋鸣玉平时总喜欢垂着眼,最近他眯眼的频率越来越大了。
    安乐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蒋大佬是不是饿了。
    崔秘书笑眯眯的脸浮现在眼前,还有他那个拉脖子的动作,让安乐一下子慌了。
    怎么办,蒋鸣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不去找吃的不说还挑食,要是再饿昏过去,崔秘书会不会把他给做了。
    安乐愁得不行,他自己倒是很安全,每天在天黑之前回家,于是他安全,蒋鸣玉就饿,想让蒋鸣玉吃东西,他就不能图安全。
    安乐这才发现这个矛盾的事实,纠结得不行。
    不过很快,他就被另一件事分走了注意力。
    学校里又有人跳楼了。
    最近安乐找程妙秋要了他们院系的课表,按照课表去上课,来来回回几次,跟管院几个喜欢坐后排的人都混熟了。
    同样每次也会遇到那个打字机宅男,久而久之,安乐也同别人一样,把他当成背景。
    那天安乐一进校园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有的路被封闭不让走。他去上课之后,教室里的人都在谈同一件事。
    昨天半夜,有个学生爬到行政楼的天台,从上面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同学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考试不及格所以跳楼的,还有说失恋跳楼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学校管得更严了,老师们讲话都轻声细语,生怕触动学生敏感的神经。
    讽刺的是,大概是学校处理这种事处理出经验,风声压得很紧,网上的讨论全被清理了。
    安乐坐在教室里,陷入沉思。
    他刚来这个大学就发生这种事,不吉利啊。
    回去拿艾草从头熏到脚去去晦气吧。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安乐总有意无意往行政楼那边绕,结果他发现还有一个人跟他做同样的事。
    安乐看见程妙秋也在那边晃,他走上前,从后面拍了拍妹子的肩膀,妹子吓得跳起来。
    安乐心想,原来我也能吓到人。
    程妙秋气得要打他,安乐连忙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程妙秋没好气地说:我就来看看。
    安乐不给她回避的机会,继续问:来看啥?
    程妙秋欲言又止,瞪着安乐,最后终于放弃,说:我对那个自杀的同学很在意。
    果然如此,安乐不动声色,说:你认得他吗?
    程妙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有一点很奇怪。
    哪里奇怪?
    别的同学可能不了解,但是我知道。程妙秋的表情有些不安,自从去年出了几回事故之后,学校把所有楼的天台全部都封闭了,没有钥匙根本去不了最高层,特别是行政楼的管理最严格。
    第14章 绳子与粽子5
    从态度上看,学校对学生自杀的事还是很重视的,老师们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把全校的天台全封掉是很正常的举动。
    所以,怎么会有学生半夜突破封锁,从楼上跳下来。
    怎么想怎么奇怪。
    安乐沉吟一下,追问程妙秋:我刚才问你认不认得跳楼的人,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程妙秋叹了口气,说:我确实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那群爱玩恐怖游戏的学生中的一个。
    安乐:
    他就说吧,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世界有鬼啊,在鬼的眼皮子底下玩招魂,活腻了吧。
    不过这肯定是巧合,只是恰巧自杀的人以前爱玩恐怖游戏而已。程妙秋这么说道,也不知道要说服谁。
    既然想要自杀,那还用得着玩恐怖游戏吗。安乐指出,反正都要去见鬼了,还玩什么招鬼。
    程妙秋噎了一下,又说:那不一定,有的人平时好好的看不出来,把一切都压在心里,某一天突然承受不了,就可能出事。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一收又打起精神来,对安乐说:反正我决定去问问。
    啊?安乐没明白她的转折。
    一起玩游戏的同学自杀了,说不定对其他人有影响。程妙秋责任心很重,说,我要去劝劝他们。
    等等,你劝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去拉他们进心协啊。
    安乐根本拦不住程妙秋,她带着严肃的责任感跑去找那些玩游戏的人,安乐想了想,咬咬牙追上她一起去。
    你跟着我干嘛?程妙秋没想到安乐会追上来。
    安乐没好气地说:我怕别人把你当传销的。
    程妙秋笑嘻嘻:好哥们。
    谁跟你是好哥们,安乐是想到家里的大龄挑食儿童,忍不住跟着过来看看。
    恐怖游戏,听起来很有用的样子,安乐想着要不学几招,半夜在蒋鸣玉的床头招鬼,招一个吃一个,蒋鸣玉躺着就行,不用出门,方便又经济。
    那几个游戏伙伴分布在全校各院,程妙秋一个一个地去打听,大概是老师曾经找他们谈过话,那些学生都对程妙秋很排斥,不愿意多说。
    吃了几次闭门羹,安乐有点打退堂鼓,但程妙秋仍然不肯放弃,坚持在吃饭、上课的路上堵人。
    人家根本不理她。
    要不算了吧,我估计他们是吓到了,好朋友自杀谁都心里不好受,还是别问了。安乐在程妙秋后面劝她。
    在前面的程妙秋顿时顿住,停住脚步没有动。
    程妙秋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完全不像一个青春女大学生的身形,反而特别佝偻,脖子勾着,脊柱弯曲,显得胳臂很长,无力地垂在膝盖旁边。安乐莫名心跳了一下,绕到她身边,惊讶地询问:你怎么了?
    程妙秋抬起头,安乐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你哭了吗?
    程妙秋眨眨眼,莫名其妙地说:我为嘛哭?
    安乐再定睛去看她,还是那张神采奕奕的面孔,似乎永远都有活力。
    刚才他眼花了吗,那一瞬间,安乐看见程妙秋在哭。
    程妙秋见安乐魂不守舍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晚上不要打游戏太晚,白天容易魂游太虚。
    安乐哭笑不得,说:你真像辅导员。你刚才停下来干嘛呢,怎么突然不走了。
    程妙秋摸了摸下巴,说:我在想办法啊,怎么才能抓到人。
    程妙秋对这整件事的热心程度让安乐惊讶,最后他们终于在图书馆的男厕所门口拦下一个学生。
    那个学生实在是佩服程妙秋的锲而不舍,无奈地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程妙秋有点怕刺激到这位同学,斟酌一下,说:我就是想跟你说别难过。
    学生:
    他抹了一把脸,神情憔悴,说:我不是不难过,但比起难过,我更多的是震惊和害怕。
    程妙秋还没搞清楚情况,说道:别害怕,只要你们积极地生活,就能从阴影里走出来。
    安乐简直服了她了,程妙秋积极到不会读空气的地步,对面的学生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很恐惧。
    安乐主动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普通的学生,竟然能撬开锁死的门去天台跳楼,肯定是有隐情。
    那位男同学看了看程妙秋,又看了看安乐,欲言又止,这时候程妙秋知心大姐姐的技能发动,她对学生说:有什么事说出来,憋在心里更不好过。
    学生可能真的很想跟人倾诉,这些天他一直睡不好,生活在恐惧中,同伴又不让他多嘴,他都快抑郁了。
    于是他对安乐和程妙秋说了那天晚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