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暗为招牌菜叫屈,晏菀青通过好友的三言两语也差不多摸清了军部对此事的说辞:
无非就是军务处工作失误弄错了分配证书,星空海盐塔和黑街都将于沉默中埋葬。
“稍早的时候,军部的人已经来帮你办好入塔手续了,”重新跟闺蜜团聚的靳蓝显然兴致很高,“我已经跟室友说好啦,让你跟她换一下床位,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住一起!”
白天的绿风哨塔里人来人往,他们大都穿着和靳蓝同款的白色制服,差别只在于身上的军衔徽记,不少人对拖着行李的晏菀青投来好奇的目光,可更多的人则是来去匆匆,从太阳刚升起,这里就进入了紧张有序的氛围。
“还好他们赶在新人上前线之前把你给送来了,”靳蓝一边开门一边吐了吐舌头,“要不然咱们就凑不到一起了。”
二人的宿舍位于二楼右手走廊的拐角处,地角比较偏僻,但胜在安静,晏菀青跟着靳蓝进入屋内,就看到两张单人床分放在房间两侧,左边放满玩偶的属于靳蓝,右边空空荡荡的则明显等待着主人的到达。
晏菀青把行李箱放到床边,走到共同的书桌前,对着随便堆着的杂物翻了起来。
“一会儿带着你去领一下内务用品和制服,咱们就去吃午饭……”靳蓝这边关好门,转过头就看到好友在书桌上东翻西找,不由得出声询问,“菀青?你在找什么?”
“找纸和笔,”女孩头也不抬的回答,“我要写信。”
”信?你要写给谁?”靳蓝迷惑不解的问,在她的印象里,晏菀青能够寄信的家人早就相继去世了。
“男朋友。”
“哦,原来是男……你说什么?!”
靳蓝后半句的音量堪称魔音贯耳,连带着她头顶的安哥拉兔都一蹦三尺高。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个箭步蹿上前,娇小的向导以饿虎扑食之姿抓住好友的双肩拼命摇晃。
“你不就去冰淇淋店打了一个周工吗?怎么连男友都蹦出来了?!”
说到这里,靳蓝猛然收回手,大大的眼睛里霎时间就蓄满了泪水,只见她作捧心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对我承诺的吗?”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深情说道:“朋友一生一起走,谁找哨兵谁是狗!”
晏菀青想了想,觉得好友叱责的很有道理,于是她万分坦然的抬起头,“……汪!”
靳蓝想打死她。
晏菀青想给房其琛写信倒也不是心血来潮,她潜意识总觉得这场审判并不是结束,也隐隐察觉故事背后的漩涡蕴含着怎样的危险,可说来也奇怪,她偏偏丝毫没有就此分手的意思,反而产生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好奇和兴奋。
我一定很爱他。
自我感动了几秒钟,晏菀青总算找到了干净的纸笔,可真到要落笔了,却又有了些犹豫。
她很清楚,她想要书写的内容,可能永远也无法被房其琛读到,因为他进的是炼狱岛监狱——一座专门关押哨兵和穷凶极恶犯人的特级监狱。
炼狱岛监狱位于王国领海里一座孤岛上,为了防止岛上的犯人越狱,全岛足足设下了近百道关卡,确保能在这群危险分子重获自由前就让他们灰飞烟灭。
然而这些内容也不过是书本上冷冰冰的记载,用来吓唬气血方刚的小哨兵们,让他们在肆意妄为之前停一停、想一想。
起码房其琛在嗅到海风特有的咸腥气味后就回想起了久违的学生时代,这其实很没必要,毕竟接下来的数年,他都要在这里消磨时光。
这么想着,他几步走到飞艇的窗边向远处眺望,负责押解的哨兵们耳观鼻、鼻观心,像是在飞艇上自由活动的家伙并没有被判170年的有期徒刑。
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飞行,此时已经他们已经距离的目的地很近了,凭借着过人的目力,房其琛能够看到远处海岛上的一座座炮塔,正调转着炮口对向逐渐靠近的飞艇,准备一有不好就将其击落。
炼狱岛。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上滚了滚。
唯有经过炼狱,恶鬼才能重返人间。
第45章 混血失败。
“又是这样, 你们总是把麻烦扔给我这个糟老头子。”
把手里的烟斗往桌脚磕了磕,形貌枯槁的老头拿着寥寥几张纸,一边看一边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房其琛, 他的牙齿被烟渍染的污黄, 一张口还能看到坏死的牙根,胃部顺着食道反上口腔的气味带着无法言明的腥臭,随着他的吐息弥漫出了齿间。
“第75号……我们这个破地方好久没迎来这样的大人物了,亏他们也舍得。”
他顺手将手里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扣, 站起来绕着挺拔的青年走了一圈,踱到正面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浓烟, 然后毫不留情的吐到了后者的脸上。
浓烈的异味刺激着房其琛的五官, 眼睛的余光扫到老者身后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和四周蓄势待发的士兵, 柔软的舌头轻轻舔过齿尖, 细微的刺痛感就是清醒剂, 提醒着他不能轻举妄动。
为了防止哨兵互相串联, 炼狱岛上的看守人员全部由普通人担任, 比起劳心劳力的去看管一名危险的哨兵, 他们更期望着找借口将他就地格杀。
见到青年对挑衅无动于衷, 老头倒是露出了点笑模样, “你倒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能在这里活久一点。”
“当然太聪明也不行, ”他绕回了桌子后坐下,又美滋滋的对着烟袋锅来了一口,“太聪明会死的更快。”
“喏,”老者,不,此刻应该称呼他为炼狱岛的监狱长, 将一份文件推向了青年,“小子,在我们这里,有两种活法。”
“第一种嘛,就是老老实实的服刑,我们会给你注射药剂,把你扔到普通犯人中间,供你吃供你喝,一直呆到死为止,听上去挺不错的吧?”
房其琛没有接话。
“不过我很清楚,你们这群家伙来这里都是冲着第二种,”监狱长搓了搓牙,“来,把这份契约签了,我就让他们把你送进去。”
房其琛走上前拿起契约,将上面的内容一扫而过。
这是一封秘密协议,一封军部与犯人的秘密减刑协议。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大概就是“银货两讫”,只不过,这里的“货”是军部秘密发布的死亡任务,而“银”则是完成任务后会给予的相应减刑。
炼狱岛监狱集聚着王国最危险的哨兵们,在不少人心中,这不仅是巨大的隐患还是极其严重的资源浪费。
与其让这些危险品死于无可挽回的神游症,不如让他们在死前发挥余热——大约在四十年前,炼狱岛这个名字在此等思想的指导下诞生于世。
炼狱,正是恶鬼们重返人间的必经之路。
要么认命的自暴自弃,要么九死一生去争取减刑,被关入监牢的囚犯唯有这两条路可走。
“听着小子,我只给你三句忠告,”监狱长竖起了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任务都是先到先得,我只认第一个出现在我名单上的人。”
他收起了一根手指。
“第二,不要相信这座监狱里的任何人。”
他又收起了第二根手指。
“最后,”他的脸上扯出了一抹饱含着戏谑的笑容,“你猜我刚刚说的是不是真话?”
全副武装的狱警们闻言发出了阵阵哄笑。
房其琛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契约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调转笔头,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之对准了监狱长的左眼,在即将贴上眼球时停了下来。
被他这一动作惊呆的狱警们连忙举起枪瞄准,子弹上膛的声音不绝于耳……
“行了!”监狱长大喝了一声,“要是真指望你们这群傻蛋,老头子在就下地狱了!”
被上司喝止的狱警们僵在原地,监狱长也不管他们,而是镇定的磕了磕烟袋,“年轻人,心高气傲哈?”
他并不惊慌,就算杀了他,就算杀了屋内的所有人,房其琛也跑不出这座哨兵的坟墓,这一点,他相信对方也很清楚。
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绝不会是为了泄愤或者越狱。
“no.3……二十年前进入这里的那个男人,”房其琛手很稳,声音也很稳,“还活着吗?”
“我就知道,又是一个来找他的,”监狱长显然对于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他熟练的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烟杆,“那家伙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你若是有本事,自然能见到他。”
房其琛闻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的折断了手中的笔扔到地上,他身上的锁铐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让人难以想象刚才突袭时又是如何保持的悄无声息。
常年跟哨兵打交道的监狱长当然清楚监狱专用的镣铐只能困住百名开外的哨兵,眼前的青年有一百种方法去摆脱它的束缚,但这里可是炼狱岛监狱,起码在他这个监狱长面前,大部分高阶哨兵都愿意佩戴这副累赘以示尊重。
房其琛自然也不会去打破这条规矩,实际上,他从来不会去主动招惹是非。
与周围人狂热追求的野心和理想相比,他安分守己到了格格不入的地步,一号哨兵擅长的争权夺利他觉得没意思,血色苍穹的目标他觉得脑子有坑,晏菀青要当大总统他拍手祝福,老妹潇洒自在他也并不羡慕。
房其琛给自己的定位很简单——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上班族。
就是他的工作内容着实惊悚了些。
而现在,尚处于工作时间的他要去面临或许比前线还要危险几分的战场了。
青年干脆利落的转过身,跟着早在等待的狱警身后,向着不远处紧闭的铁门走去,就在这时,抽着烟的监狱长突然喊了他一声。
“每月十五日可以收到外界的来信,”老头漫不经心的吐了一个烟圈,“当然前提是有人会给你写信。”
信……吗?
房其琛的步伐不由得一顿。
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亲密的爱人,就连真正意义上的亲人都未必拥有,又有谁会给他写信呢?
离别时向导小姐关切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青年思绪重归平静,他大步流星的迈进了敞开的大门,对外面的世界再也没有半分留恋。
“祝你好运吧……”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失,上了年纪的监狱长露出了些微的疲态。
惯会逢迎的副手立马躬着腰站到了他身后,双手搭上前者的双肩就开始了按摩。
叼着烟斗的监狱长闭着眼睛享受属下殷勤的服务,嘴里含含糊糊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旁人听。
“他长得很像他母亲,就是精气神太像他那个叛逃的父亲了。”
“你说,里面那个老家伙看到自己仇人的结合体会有什么反应?”
“是大开杀戒?还是幸灾乐祸?”
他的问题当然没人能回答。
“绿风的伙食真的比向导学院好太多了。”
千里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被惦记了一把的晏菀青正对着满满的餐盘发出由衷的感叹。
向导学院的食堂讲究两荤两素一汤,可供选择的菜品并不算多,但绿风哨塔就不一样了,光是肉食就有足足十多种,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吃撑。
“这算什么呀,”坐在她对面的靳蓝挥了挥手中的叉子,“我听前辈们说,在绿风塔的巅峰时期,咱们足足拥有一层楼那么宽阔的食堂呢,光是菜品就有上百种。”
晏菀青顺着她的话畅想了一下,只觉得心驰神往。
“可惜呀,咱们赶不上好时候,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绿风哨塔的地位下降,上面也不敢放那么多向导在眼皮子底下,想要重选当时的盛况很难了。”
晏菀青听到好友煞有介事的感叹暗暗翻了个白眼,靳蓝生性活泼开朗,外表也娇俏可爱,总是能轻易的融入新环境之中,甫一毕业就能跟新同事打成一片没什么稀奇,倒是她口中的“那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
“那件事?”她叉起了一块水果挡在嘴边。
“就是……”靳蓝先东张西望了一下,安哥拉兔跳到了桌子上,悄悄的翘起了一根长耳朵,引得小浣熊也忍不住从晏菀青的精神图景里冒出头,跟许久不见的老伙计打了个招呼。
确认了没有人关注,她拍了拍胸口,悄悄的凑过头来说道:“就是绿风塔前任塔长的那件事嘛。”
前任塔长?
晏菀青挑了挑眉毛,看着好友偷偷摸摸的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了两本小册子摆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