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骐满脸惊愕,愣了片刻才问:“什么地方?”
“就是城东的小风楼。”陈孟阳道。
谢蓁没听谢宗骐的应话,只看见他微微张开着嘴,而后面上骤然聚起了些微的怒气,轻轻斥道:“胡闹!那地方怎么能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去的?!”
陈孟阳笑得随意,不同于谢宗骐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晚这小风楼是最风雅不过的地方,今年七夕的诗斗还在那举办,又有什么去不得的?”
谢蓁拍着手雀跃道:“好好好,就去哪里!”
谢宗骐还是觉得不妥当,记恨的瞪了陈孟阳一眼,将人拉到了一边避着谢蓁说话,等回来时面色还有几分不善,对她叮嘱了几句:“你真想去那也可以,不过这事不能告诉伯父。”
谢蓁自然乖觉的点头。街市人多车辆不能行进,三人只好徒步而去。也不知在人群中穿梭了多久,前面带路的两人才停了下来。谢蓁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是一座四角攒尖的三层楼阁,正门上高悬了一块紫光檀的匾额用金漆写了“小风楼”三个大字,笔锋遒劲之中有带了几分飘逸。
楼前檐下挂了一排火红灯笼,再往上,有人在廊道上倚着栏杆言笑晏晏,临风和诗。
谢宗骐转过身朝着谢蓁望了一眼,此时也只好咬咬牙将人带着一道往里头去,到底还是心中愤愤,连着瞪了这个罪魁祸首几眼。
这小风楼第一层正当中就设了高台,用红彩绸装饰四周,当中站了一个聘婷而立的明丽少女,手里持着一张卷轴。那卷轴被打开了一一朝着周遭众人展示,随即又收拢了起来。
而堂中每根朱漆大柱的旁边都摆了长案,上面供着文房四宝和宣纸,时不时有人走过去落笔写什么。
陈孟阳笑着道:“你看吧,今夜的小风楼只为吟诗作对而开。”
谢宗骐眼皮微微一跳,心中默念着表面上如此不假,可实际上……还不知是为了成全那档子事情,心中嗤了一声。他总归是觉得不妥,谢蓁是谢加的掌上明珠,稍有差池都不是他能担待的,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地方。谢宗骐想了想,决定在小风楼的这段时间与谢蓁不离片刻。
三人去了二楼要了一间雅室,只用篾竹帘子堪堪挡着外头,而里面的人也能轻巧的瞧见外面的景象。
谢蓁心道这隔着帘子听人在外头比拼诗文又有个什么劲,亏得这陈孟阳之前说得这样神神叨叨,而谢宗骐又是一脸为难的模样惹了好奇。她大失所望之余对着提议来这的陈孟阳鄙夷了两眼。这眼神一扫过去,才发现坐在她右手侧的陈孟阳不知何时起也早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谢蓁先是一愣,而后抬了抬下巴挺了挺胸,正想再默默吐槽两句的时候,陈孟阳含在口中的水一下子喷溅了出来,一口气喘不匀呛着咳嗽了数声,非但脸颊连着耳廓和后颈都被染红了。
谢宗骐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外头,被这猛的响动惊回了神,不明所以之下只当是陈孟阳自己不当心,立即拍着他的背给顺气。
谢蓁无辜的低下头,往自己的胸脯上看了一眼——这也不好怪自己的呀!谢蓁脸上也浮起了两分不好意思,抿了口茶镇定自若的说道:“呃……我要出去……”
谢宗骐怔愣的看了片刻才明白意思,一来自己不方便跟着过去,二来这陈孟阳还咳得剧烈没缓过来,只好出去招了个侍女交代了几句让谢蓁跟着去。
谢蓁不过是想着出来透透气,原本是趁着七夕出来好好玩一会的,却没想到竟是比在谢府中管得还要严,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在家里头睡觉了。
谢蓁打发了前头引路的侍女,一个人沿着小道闲逛,总归就是在小风楼的后院,即便是园子修得宽阔了些也不见得能走丢了。只是谢蓁发现她谢大小姐的名号太响,时不时就有相熟的人来打招呼,最后实在逼不得已只能用扇子挡了半边面低着头快步走去了,越走越偏,竟然走到了一处墙根边上。
紧贴着一颗大树底下横卧了一块及膝高的大石,谢蓁这一夜走到不少路,鞋子又紧又不舒软。望四周没人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提起裙子揉着腿,而后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男女声混杂在一起。
谢蓁微囧的,心想着这不会是趁着没人在私会亲近吧?打听了长针耳!
“这事不妥!”忽然响起的一道声量略高的男声叫才要起身离开的谢蓁打了个结结实实打了冷颤。
这说话之人不是昭王宋显珩还有哪个。
谢蓁心道还真是冤家路窄,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在这么个偏僻的小角落也能撞见他?可……这会又是谁会跟昭王在这幽会?
☆、第12章 冤家路窄
“怎么不行?”再说话的女子声音娇柔款款,凝神去听又能品味出几分婉转。谢蓁怎么能不认得这声音,分明就是她的那位女傅——沈梨妆,也就是书中和宋显珩搭一块儿正儿八经的女主。
女主和男主小墙角说悄悄话……谢蓁着实为难,陷入了深深的举棋不定中,她到底应不应该留下来偷听呢?明显之前作者给男女主开了金手指,她这要是这会能听上一时半句说不定也好判断好将来的形式,早点找对方向站好队伍,免的被过早被灭。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谢蓁决定维持原状……的偷听!侧了耳朵,秉着呼吸,全神贯注的投身进入去注意一墙之隔的动静了。
“这样太危险了,梨妆。”宋显珩声音温和,全然没有半分冷漠戾气。
谢蓁听后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一贯恨不能用眼尾看人的宋显珩这样平心静气是个什么模样。
“为了父亲……再大的危险我也不在乎,何况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是谢府的女傅,难道……难道他还真有这样天大的胆子敢……”沈梨妆说这话时候态度稍微激愤了两分,只是最后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倏然住了口。
而宋显珩半晌没出声:“那你自己小心些,还有……那个谢蓁你小心着些,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沈梨妆明显又柔顺了许多,“放心吧。”
谢蓁心里卧了个大槽,这宋显珩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呀,都到了这个时候是还不忘对自己踩上一脚。谢蓁气愤之下拿着自己的扇子往自己一旁的草垛上挥了两下,猛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是在偷听,紧忙捂住了团扇。
咦?怎么不说了!谢蓁又侧了身过去,恨不能贴着墙壁,忽然听见那边嘤咛了一声,而后是男子粗重的喘息声。难道墙后两人忘情投入?
谢蓁有些站不住,她这个惯看小黄文的老司机也听得的面红耳赤了起来,耳中不禁脑补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这欲拒还迎的声音让谢蓁都有些把持不住,没想到啊没想到,白日里这么一本正经的女傅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谢蓁暗叹,这果然是女主的完美设定呀,文能进书房,浪能滚被窝。
“李追!咱们……咱们不可以……”伴着阵阵娇喘,女子的声音仿佛荡出清波涟漪来。
啧啧……谢蓁这才起了感慨,忽然脑中一记闷响,不对!怎么喊的是李追?!她再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才发现原来在她身后。什么鬼!怎么又来了一对?
谢蓁眯着眼去看那边,漆黑的草丛中似有两人滚在一处,“……”。她维持着这姿势,还未动作分毫,草丛中两人倒忽然发出了惊叫了。
这叫声凄厉饶是谢蓁早就知道那里头有人也被结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可谁知正撞到了一人胸膛上。她转头瞥了眼,惊得嘴都合不起来。方才谢蓁只顾着自己被那一道声音吓到,全然忘记了这一墙之隔后头还有这么个阎王站着。
谢蓁欲哭无泪,这下可好,那偷欢的两人早跑了个无影无踪,而自己却……“你放手!”谢蓁挣扎着甩动那只被宋显珩抓着的手腕,却没想到他力气极大,半点不肯放松。
宋显珩长眉微皱:“你什么时候到这的?”
谢蓁读出了他语气中压制了的威胁意味,眨了眨眼睛,一脸懵然:“就刚刚啊——”
“刚刚?”宋显珩微微眯着眼。
谢蓁舔了舔唇瓣,有些心虚,手指着之前那对男女逃离的方向又添了一句:“我看那两人鬼鬼祟祟,就跟了过来看看。”她这样说完,逼着自己足了两分底气,反问了一声:“王爷怎么也在这的?”
宋显珩不信她这番说辞,携着冷冷的笑端睨,正欲开口之时,隐约听见一阵呜泱嘈杂之声,他当即神情一变,径自捂了谢蓁的嘴将人拖着转入了墙后。
没人权!谢蓁翻着白眼抗议,可宋显珩视若无睹。那一群人靠近了又离开,应当是查看了一番无甚结果。这时,谢蓁想起了沈梨妆来,可哪里有半个人影,必然就是宋显珩早让她先行一步了。
谢蓁心里愤愤不平,分明他们两个才是鬼祟在一块的,怎么现在这形势,就好像……她和宋显珩躲抓奸一样?谢蓁一时起了邪心,舔了舔那只捂着她嘴的手心。
宋显珩察觉这动作,如遭雷击,后背都僵硬了起来,一双星眸勒得滚圆瞪着谢蓁。渐渐的,那些嫌恶也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他猛地松开手了,面上懊悔莫及和恶心交杂出现,青白不定。
“谢蓁!”宋显珩咬牙切齿,恨不能让眼前这人即刻消失。
谢蓁口鼻没了阻挡畅快吸了几口气,笑盈盈的对着宋显珩道:“王爷勿要见怪,刚才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宋显珩噎着气,可也不得不再问一句:“你究竟听见了多少?”只是这再开口的语气,比之前又要恶劣上许多。见谢蓁眼神发直的望向自己,宋显珩逼近了一分,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说——”
咳——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好伐!谢蓁想这姿势……壁咚?她不安的扭动了一下,两人贴得近,高耸柔软的胸脯蹭了一下宋显珩的胸膛。
“……”宋显珩脸色变换,他还是平生头一次见这么无耻下流的女子。
谢蓁心中呐喊着解释——我真是无辜的!光是看宋显珩的脸色,几乎也能猜到他把自己想的猥琐了。“王爷……咱们有话好好说,别、挨得这么近……”
天地良心,这刻真是谢蓁的肺腑之言。可到宋显珩耳中,却成了另外一副光景——她对自己□□什么?不知之前他和梨妆在后头说的话这谢蓁听进了多少,谢府嫡小姐他灭口不行、收买不行,唯一的机会就在……
宋显珩越发倾身靠近谢蓁。
谢蓁眼皮一跳,默默滴了几滴冷汗,这是在□□自己的吗?可这人想□□,也不摆正了表情,这样一副冰山面瘫脸,半点都不投入!最可恨的是,此时谢蓁要是拒绝了只怕不符原主的作为,她只好逼着自己换上了一副迷妹表情。
宋显珩才稍起疑,这下见谢蓁那痴迷眼神疑问一扫而空,强忍着嫌恶声音款款的问道:“不管你听没听见,今晚的事都不能跟旁人提起,知道了吗?”
离得太近,谢蓁眼前又紧对着宋显珩那一双开阖的薄唇。哼,□□还不来点干货!谢大小姐有这么好打发吗?谢蓁玩心又起,飞快的朝着宋显珩的唇上印了一记,顺带解决自己的困境。
同样的招数被谢蓁使了两回,偏偏自己两回都着了道,宋显珩嘴角抽搐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追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隐约又传来了旁人的声音。
“回去还有什么滋味,你放心他们都已经走了。来……快……”
宋显珩和谢蓁皆是错愕的转向一侧方向,先前那一对玩野合的男女竟然又折返了回来,不出片刻就传来了颇有节奏感的——啪啪啪啪。
“……”
机不可待,谢蓁撒腿就跑,也不管是不是惊动了那忘情动作的一对。出了后院,还未踏如小风楼就撞见了谢宗骐和陈孟阳。谢宗骐带谢蓁出来就担着责任,左等右等等不来谢蓁就再做不安稳,径直下来找人。
“蓁蓁,这是怎么了?”
谢蓁喘息不定,不安的朝着背后看了几眼,神情可怜的说道:“大哥,咱们回府去,我……我头疼不舒服!”
谢宗骐自然听从谢蓁的意思,他这时的心思是恨不能将谢蓁立即平安送回去好松一口气。而陈孟阳却狐疑得很,他今晚见到的谢蓁可真是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带了几分好奇朝着她来的地方看了去,可看了半天也没瞧出那边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再一回神,谢蓁已经拉着人往外面去了。
“嗳!等等我!”陈孟阳这一声喊,原本还能低调些不被人注意,这下谁都认出他这位新科状元,纷纷拥了上来交谈,眼见那两人越走越急,竟没有半点停下来等自己的意思。他争取了一会也只好放弃,心中暗骂了那两人不讲信义。
天地良心,若是往常谢蓁这样心肠好三观正的姑娘还是能会折回去帮一把这人。可这回是性命攸关,谢蓁可不想折回去的时候被宋显珩逮个正着,拖着谢宗骐一路几乎是奔了出去。
被拥堵着的陈孟阳一边虚虚应付旁人,目光凝着谢蓁的方向扬了眉梢,匿了一丝惋惜,后面才是他安排的重头戏,这么快走了,他岂不是没戏可看?真可惜……
☆、第13章 心思
月悬中庭,落下清凌凌银辉,隔着一堵墙,墙外热闹喧哗,墙内却是显了冷清,紧挨着墙的是祁方苑,苑里头传出幽幽哭声,夹杂着女子柔柔安慰的声儿。
屋子里亮堂,谢文香仅着了单薄亵衣坐在桌旁,露出的皮肤可见微红,似乎是搓了很久,都没能搓掉那种虫子在身上爬的恶心感,越哭越是伤心。
“好了,莫哭了,这么哭下去眼睛该坏了,再说那喜子不是没咬着么,算是幸运了。”谢霏谢文香平日里交好,同是庶女,惯是在一块儿玩的,谢文香今个受了那么大惊吓,她自然是要过来安慰一番的,只是这都哭了有一个时辰了……
谢文香抽搭了两下,想到那个罪魁祸首,咬牙愤愤,“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在大家面前出洋相!”
谢霏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好,谢文香画谢蓁本子的时候她也在,当时就觉得这事不会善了,“谢蓁……不好惹,要不还是……”算了俩字还没开口,她就被谢文香狠狠挥开。
“你什么意思啊,之前也在那儿碎碎叨叨,是不是你出卖我,把那事儿告诉谢蓁的!”谢文香当即调转火力,冲着她一顿猛轰。
“不是,不是我!我怎么会去告诉她呢!”谢霏忙是否认,再不敢提。
谢霏只比谢文香小一岁,在二房谢陈氏手下长成了个怯弱胆小的性子,远不及谢文香脾气火爆,被呛了几句也只敢嗫喏着解释,之后更不敢多嘴了。
谢文香打量她两眼,谅她也不敢,只不过是顺着发作罢了,可只要想到自个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尤其是陈公子面前,那股子气怎么都平复不了了,她摔的那么难看,陈公子一定觉得也跟着大家笑话她来的,一想到这种可能,谢文香更想把谢蓁碎尸万段。
“敢这么作弄我,我一定要让她还回来!”谢文香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什么还回来?”门口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伴着女子纳罕的清丽声音,一抹纤细身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药膏。
“褚姐姐?”屋子里两人一道唤道。
“喏,这个治虫蚁咬伤的最好,抹在咬着的地方隔两天就好。”谢文褚把手里的药膏搁在谢文香面前,温婉说道。
谢文香感动,姐妹中她也最服气谢文褚,遂摇了摇头表示并未被咬,谢了她一番好心,随后看着眼前人,心中忽然一动,存私心试探道,“姐姐不是和他们一道出去了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不喜人多的地方,买了点东西就提早回来了,他们……”谢文褚回道,又是一顿,“蓁姐姐喜欢热闹,陈公子和大哥陪着玩,估摸没那么早回来。别说,这七夕庙会一年比一年热闹好看,妹妹应当去看看——”
察觉到谢文香愈发沉黯的面色,谢文褚的话戛然而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在她纤瘦的肩头拍了两下,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蓁姐姐的性子就这样,还是莫要跟她过不去的好,再过几天爹要抽查,有这个功夫还是多看看书罢。”
说罢,也没收回那药膏,道是给她留着了,施施然离开。
而谢文香再绷不住怒气,直接一把把桌上的东西掀了地上,茶盏碎片落了一地。几乎是发了狠地从齿缝挤出谢蓁二字,一张圆脸上满是嫉恨,让自己在陈公子面前出丑就罢了,还……还不要脸地勾搭,之前还说喜欢昭王,如今看到陈公子又走不动道,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极不要脸!
“四姐姐,你小心点。”谢霏心惊胆战地瞧着,生怕她踩了碎片上头,又想劝人想开点,褚姐姐说的对,谢蓁还是惹不起……
“一个草包,看你们都怕成什么样,这亏不能白白咽了,我非要讨回来不可!”谢文香觑了她一眼,依旧是面色沉沉,烛火摇动,在那脸上摇晃出些许算计来,再看谢霏欲言又止的担忧模样,遂没好气道,“我又不蠢,不会跟她明面杠上的,你且瞧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