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无畏地说道:“好啊,你们快些去请,谁第一个把容麟叫来,我赏他一百两金子!”
出手如此阔绰,门口的侍卫呼啦啦地散了!
容麟来得很快。
他原本在房里收拾行礼,收到容卿给他缝过的褂子时,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谁料突然,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莽撞地冲了进来,若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被那两个狗奴才瞧见自己的窘样了!一边是窘,一边是听说有人在大门口与玥玥干架,他忙放下收了一半的行礼,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大门口。
当他看清那抹淡金色的倩影时,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娘。”
……
梁子,结大了。
……
敞亮的房间,宁玥与玄胤各自坐一边,动站在二人中央,时不时瞅瞅宁玥,时不时瞅瞅玄胤,时不时也自个儿叹上一口气。
造化弄人啊,谁能料到半路上,随随便便遇到的一个泼妇,居然是容麟的生母呢?
其实容麟跟他生母长得还是蛮像的,但那女人一直窝在车里,冬梅没看清对方容貌,若看了,一准就认出来了,说不定……不会闹出后边儿这么多事儿了。
唉!
唉!
唉!
冬梅一声接一声地叹。
宁玥低垂着眉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手指,显然,也被这件事震得不轻。
“玄胤。”
“嗯?”玄胤的语气还算正常,“怎么了?”
宁玥低低地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玄胤最招架不住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就算她真闯了祸,这会子他也生不起她的气来,更何况,他压根儿也没觉得她做错!
“没有,是她们不对在先。”玄胤拍了拍她揪得发红动手,“别揪了,再揪,肉就掉了。”
宁玥果然不揪了,是不揪自己的,却改为揪玄胤的。
玄胤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揪吧揪吧,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揪她自己就够了。
宁玥又委屈地说道:“你说是她们不对在先,意思是我不对在后咯?”
“这……”玄胤噎住。这要他怎么说呢?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容麟的生母够嚣张,玥玥也挺跋扈,这俩人,说白了,同一类人,都挺欠的。没彼此对上还好,各自欺负各自能欺负的人;可一旦对上,那就是山崩地裂、你死我活。
玄胤头疼!
看了看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又涌上一阵心疼,揽住她肩膀道:“你没错,错的是她。”
宁玥靠上他肩头,软软地道:“那你都说说,她哪儿做错了?”
玄胤:“……”
“你说呀!”宁玥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肚子。
他轻咳一声,道:“她错在御下不严,明明先撞的你,不仅不赔礼道歉,还纵容手下的仆妇恶语相加。”
“还打冬梅。”宁玥补充道。
“是,还……主动去打冬梅。”结果是被冬梅给坑了。
“还有呢?”背后讲人坏话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好像不赖嘛!
玄胤捏了捏她鼻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想告诉她,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你不用急着把没体验过的事全都体验一遍,也没必要把情绪发泄到这些事情上面,可转念一想,她已经够苦了,就算任性一下又怎样?
“还有,她到了大帅府,不自报家门……”
宁玥再次打断他:“我主动问了她也不说。”
“对,就是这个理!你看你啊,肯放下身段主动去问她,这说明你不计较之前的龃龉,你心胸开阔,她却心胸狭窄,白长你这么些岁数,还为老不尊……”玄胤说着平日里绝对说不出口的话,见玥玥听得开心,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说她都抛弃容麟多少年了?容麟是你大哥养大的,你是容麟姑姑,这个大帅府,你做不得主,谁做主?她在你面前摆亲娘的谱,她没道理!”
宁玥听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另一间房内,容麟也在极力哄着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女人。
“娘,她年纪轻,不懂事,平时又被我们几个给宠坏了,性子难免跋扈些,您是长辈,别与她一般见识了。”
“哦,她年纪轻不懂事?一句年纪轻不懂事就完了?现在的父母,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啊?你知道她怎么骂我的吗?她骂我出门没带脑子!这种人、这种人、这种人……你身边怎么可以有这种人?!”
若说在得知宁玥的真实身份以前,她还能控制一下自己的火气,可现在,知道那小丫头成天跟自己儿子混在一起,这不是要带坏她儿子的节奏吗?
容麟渐渐地有些不买账了,哼道:“你们当初一声不吭地把我送走,要不是容卿,我早死八百回了!”
夫人的语气软了一分:“我……我们那不是没有办法吗?你姐姐死了,我们就你一根独苗!你若是再出事,让我们家的香火怎么办呀?事实证明,当初的决断是正确的,你看,你还好好地活着呀!”
“那是因为我碰上容卿了!你以为你安排的人手很厉害吗?半路就被人宰了!我快饿死冻死的时候,是容卿捡了我,没有他,你就到阴曹地府去找我吧!”容麟气呼呼地说道。
“你这孩子!”夫人也气到了。
容麟撇过脸:“容卿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说我能不惯着她吗?平时,捧在手里都怕掉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你倒好!一来就骂她没教养!她可没受过这种委屈,这时候,指不定多难过呢!”
“唉,你……”夫人揶揄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他道:“好好好,你疼她!你护她!但我这半年一直给你写信,催你回家,你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又怎么说?”
每当说不过孩子时,她就会顾左右而言其他。
容麟对儿时的记忆清楚得很,自然也晓得如何应对:“别叉开话题,你凶玥玥的事儿,还没完呢!”
“到底谁凶谁你弄清楚了没,小容公子?胡同里的事儿我就不说了,翻篇儿了!到了大帅府,我是打算给足你面子,就算看她不顺眼也没想大动干戈的!可是她怎么说?她说那两个没带脑子出门的人又来了!我好歹是你娘,在你家门口被一个丫头片子给羞辱了,我能不找回场子吗?”
“那是冬梅说的,不是她。”
“冬梅是她丫鬟!”
“那孙嬷嬷还是你陪房呢!她动手打人的账又怎么算?也算你头上?”
“你……”夫人被气得肝都痛了!“不是我养大的,果然与我不亲!吃里扒外!”
容麟哼道:“我就吃里扒外怎么了?我就不跟你亲怎么了?谁让你当初不要我?”
“哎哟,哎哟。”夫人跌坐在了椅子上,胸口起伏得厉害。
孙嬷嬷劝道:“好啦好啦,夫人,少爷,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都十一年没见了,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吗?何苦为了一个外人,闹得母子不合。”
“妹妹不是外人!”容麟想也不想地说道。
夫人一掌拍响了桌面:“妹妹?我只知你有个姐姐,几时多出个妹妹?”
容麟眼神闪了闪,鼻子一哼:“容卿的妹妹,怎么?不服气?打我呀!”
“你这逆子!”夫人又要发火,被孙嬷嬷劝住,孙嬷嬷道:“好了夫人,少爷这么多年没见您,心里定是委屈的,冲您发发脾气,您就担待担待。”
夫人驳斥道:“我不知道他委屈?不知道的话,凭他这么顶撞我,我早拿家法处置了!”
容麟顺口道:“你处置我呀!谁不处置谁小狗!”
“你当我不敢?”夫人拿起了桌上的鞭子。
孙嬷嬷心惊肉跳,一把抱住了夫人:“夫人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这真的是母子团聚吗?不该是抱头痛哭娘我好想你儿子我也好想你吗?怎么像杀父仇人似的?
容麟翻了个白眼,傲慢地走掉了。
进容卿的房后,他毫无形象地呈大字躺在了床上。
容卿看了他一眼:“吵完了?”
容麟望着帐顶:“暂时。”
“你娘,有给你写过信吧?”容卿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容麟一把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你也该……回去了。”容卿静静地说。
“我不回!”容麟单膝跪地,深深地望着他,“容卿,你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我教训过她了,让她不要再惹妹妹。”
容卿脸色一沉:“胡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那是你娘!只有她教训你的道理,没有你顶撞她的份儿!”
容麟敷衍地哦了一声。
容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叹了叹,说道:“算了,以后我也管不着你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容麟把头枕在了他腿上,眼底的温顺,与在夫人面前的任性判若两人:“别赶我走,容卿。”
“你不是说……要走的吗?”
这话,有些残忍,毕竟谁都明白容麟的走,是为了什么而走。
容麟没有生气:“既然她来了,我就不用走了嘛!她可以治好玥玥的。”
容卿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觉得如今这个情况,她,还愿意给玥玥治?”
容麟:“……”
……
容卿敲响了房门:“玥儿,是我。”
冬梅已经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了,开门的是玄胤,玄胤把他推入房内。
宁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很困的样子。
容卿收回落在妹妹脸上的视线,看向玄胤,指了指眼睛。
玄胤摇头。
容卿会意,定了定神,对宁玥道:“玥儿,睡着了吗?”
宁玥打了个呵欠,眼睛似乎难以睁开:“快了,今天逛了一下午,好累。对了,说到逛街我想起一件事!玄胤,京兆府的案子,你办了吗?”
玄胤道:“哦,办了。”
“你怎么办的?”
“按照律法,妨碍官差执法,一人打了二十大板,不尽忠职守的官差们全被革职,京兆府尹停职查看。”
“京兆尹是严惠妃的人。”宁玥提醒道:“若是她来求情,该卖的面子便卖给她吧。”
“好,听你的。”玄胤答应得非常爽快。
容卿等二人谈完这件事,又对宁玥说道:“玥儿,你跟容麟娘亲的事,我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