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抻着两只发酸的胳膊,给易北提出建设性意见。
怎么和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一样,见什么拿什么,逮什么要什么,没看见那些卖吃食的摊贩看你随手拿,脸都要绿了么!
县令大人要求不许涨价,这些东西都是按平时的正常价来喊的,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富商屯粮,哄抬米价,好不容易碰上个冤大头,不让宰不说,还得贴着自己的吃的卖给人去当零嘴,自己回头喝西北风啊……
易北就好像蝗虫过境般扫过大街,路过之处,所有小摊小贩,一个两个看着易北的背影,无语凝噎。
江梨觉得,如果自己可以背着易北单独行动,果然还是出来把这些东西都还了吧,反正易北也不缺这点钱……
过日子不容易啊。
易北在路上就和侯夫人说好,进了平阳县要多待一阵子,而且不和侯府车队一道,侯夫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爽快的应了,还特别贴心的说给他拨个丫鬟使唤,免得装起冤大头来不太像。
然后江梨就被笑眯眯的侯夫人毫不留情的踹下了侯府的马车。
美其名曰长长见识。
江梨的内心几乎都是崩溃的。
“不逛了,回去吧。”
易北爽快的挥挥手,结束了半天的行程。
暴露行藏就暴露行藏把,反正如果自己想在这里有点动作的话,行踪迟早是瞒不住了,大不了也就是麻烦一点,毕竟要是当肉票,也不是自己能选择山贼会绑多少人的不是?
许都和孟陵都好说,万一绑上江梨,虽然说长得也就那样,但万一有那口味清奇素了七八上十年的不长眼的呢?
江梨想到做到,回了客栈和易北报备一声,求了孟陵替她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了小摊贩,收获感激无数。
甚至还有得寸进尺的,厚着脸皮想托孟陵来问,小公子身边是不是还缺一个倒洗脚水的丫鬟,我家闺女人小但聪明可以自荐。
然后就被孟陵冷着一张脸给堵了回去。
易北晚上大大方方带着换上男装的江梨去逛了一趟平阳县里最具盛名的窑子,然后被老鸨插着腰无情的赶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位浓妆艳抹,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大娘,骂出来的话真的很是正经。
“现在大难当头,哪里还有人有闲心有闲钱来逛我们这儿!有这功夫不如去开个粥棚舍点粥,好给你爹行善积德,保佑他下辈子不要再生个孽障儿子!”
江梨难得听到这么粗鄙的话,感觉大开眼界。
易北丝毫不恼,带着三只跟班又走了三家青楼两家赌坊,得到的口声大同小异。
不得不说,这位县令大人,也是个人才。
能把上上下下打点得不仅不漏口风,而且说话风格还出奇的一致,也挺不容易的。
侯夫人大驾光临,县令大人只觉得自己时来运转,如果能够讨好得了京中贵人,回去稍微吹一吹枕头风,原本预计的还有三年才能升迁,现在只怕是灾祸结束之后立马就能飞黄腾达。
于是当晚设宴,殷勤相邀,给夫人接风洗尘。
易北回客栈时特意绕了一小截路,路过陈园,听了听里面丝竹管弦,莫名笑了笑。
“今晚好好睡吧,明天去城北。”
顿了顿,易北特意回头,上上下下看了江梨几眼,似乎是颇为嫌弃的扭过头去。
“你穿男装。”
虽然说易容这种事情,就连普通百姓都瞒不了,但至少这代表了一种态度。
或许可以试探出来这群草寇的平均智商?
江梨被易北的表情弄得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毫不起眼的青色长衫,呆呆的哦了一声。
易北不是个很喜欢亏待自己的人,尤其在第四世时当了皇帝之后,就越发舍不得在生活条件上亏待自己,客栈定的是城中最好的一家,房间一人一间,全是大床。
掌柜的等着易北几人回来,颇为暧昧的冲四人笑了笑,似乎在说早就知道结果的事,让你们不要去试偏要去。
“最近闹山贼,不太平,晚上能不出门就尽量不要出去看热闹了。”
江梨拿着一大堆东西回来,又拿着一大堆东西出去还掉,有些光还东西还不收钱的壮举,很得掌柜之心,连带着对易北纨绔公子的印象也好了不少,翻着账本,趁着几人要上楼的空档,状似无心的提醒了一句。
江梨冲掌柜的笑笑,道了声谢。
谁没事儿大半夜的在街上逛啊,也就是易北心血来潮非要看看京城外面的青楼和京中的青楼有什么区别。
不过说起来……易北哪来的功夫去逛过京中的青楼?
相比起易北回头看了一眼掌柜,表情还挺深奥,江梨每次抓到的重点,似乎都特别的画风清奇……
第79章 平局
掌柜有关晚上不要随便出门的话,在当天晚上立刻就兑了现。
江梨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吵醒。
易北选的房间是四间连号,两两相对,有一边能看到外街,有一边就只能看到客栈后院的天井,为了安全起见,江梨和孟陵睡的房间靠天井,易北和许都的房间靠外街。
江梨迷迷糊糊翻身坐起,推开窗户,满眼只有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顿时把江梨吹得稍稍清醒了一点。
临回房前掌柜莫名其妙说的话,一下子涌上心头。
闹山贼,晚上能不出去就别出去……
江梨啪的一下,关上窗户,栓得死死的,又趴去门边,拿耳朵贴着房门听走廊上动静。
一片安静。
这时节住店的人不多,不是有背景的商户,就是不怕死的镖局,落单的人几乎没有,这些人都是惯常在外东奔西跑的,连自己都听到声音了的,没理由这些人全都睡死过去。
可为什么完全没有人出来查看动静?
江梨瞬间就想起,上次自己住店,结果半夜房里进来了个人想要把自己弄死的情形。
出于什么原因暂且不论,那天幸亏有易北。
万一这次也来了这么个人……可现在易北房间似乎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已经有人摸进去了,还是真的没听到?
江梨紧紧贴着门边,妄图听到一点声音,但遗憾的是,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街上隐隐约约传来的,似乎已经过了客栈附近了的嘈杂。
但也不应该啊,易北没武功睡死了没听到还有可能,孟陵和许都俩人也睡死了?
按理说暗卫也不能这么没用吧。
江梨又听了一会儿,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捞了门栓,一把拉开门,直直撞进对面易北的房间。
黑灯瞎火中,屋里坐着三条黑影,齐刷刷扭头,看着江梨。
火光亮起,有人摸出火折点亮一盏灯。
易北,许都,孟陵,三个人,团团围坐在桌前,平静的看着还捏着门栓站在门口的江梨。
“来得真晚。”
易北笑着如是说。
江梨:“……”
我不想浪费这根门栓,我想敲死你啊!
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从屋里出来的啊,你这么说老娘!
易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
“坐吧。”
内心怒火翻腾的江小梨,在听到易北那句坐吧之后,看看位置,瞬间所有的怒火烟消云散。
“真的是山贼么?”
四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桌上点着一盏如豆油灯,一点点的光亮把所有人的影子无尽拉长,最后消失在周围的黑暗里……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气氛不太像行走江湖,而像是神神鬼鬼。
许都面瘫,一路上话都很少,孟陵稍微好一点,但也是等着易北开口才会说上两句,易北则忙着在许都面前装深沉刷形象,回回说话尽量言简意赅,所以这三只都没有和江梨解释现状的打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江梨瞄准大腿,果断打破僵局。
易北轻轻嗯了一声,敲敲桌子。
孟陵尽职尽责的担负起了剩下的讲解工作。
“应该就是白天提到的那伙草寇,大概是在城中有内应,看方向是直奔陈府而去,可能侯夫人入城时阵仗太大,又得到了消息不过是女眷,所以才会如此大胆。”
江梨:“……”
这才第一天来,居然就想着动手,这伙人是胆子太大呢……还是胆子太大啊。
“这次父皇给我挑的护卫据说身手都不错。”
至少比那些个押粮官要好,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禁卫军团里的人,再怎么拼家世,也得先实力上过了关。
京中真正贵族圈里的纨绔反而相对较少,别的不说,就为了身上担着的那些名号,世家公子们就不敢不努力。
纨绔一般都出在那些个上不上下不下的旁支里,又好面子又舍不得下苦工,出不了头就只能拼爹。
“宣德侯知道最近世道不好,夫人又带着县主,选的家丁护卫也都是上好的。”
易北慢悠悠的又补充了一句。
江梨在心中默默的为这一群草寇点了根蜡。
宣德侯的地位太高,一般点的升斗小民哪里能够把京中官爵打听得那么清楚,官员家眷路过招待一番都是常态,久而久之百姓们也就习惯了,京中九品也是官,一品也是官,反正在天子脚下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大概这群草寇也就把宣德侯夫人当成了一般京官的家眷,趁着世道不好随便抢抢,能捞多少好处就捞多少好处。
房门轻轻响了三声,易北瞬间闭嘴。
敲门声停了停,又不急不缓的叩了三下。
易北冲许都点了点头。
孟陵翻身上了房梁,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江梨下意识的抬头,压根没见着人在哪儿。
许都不着痕迹把一只手笼在袖中,另一只手缓缓拉开门。
平阳县不大,最豪华的客栈也和京城里最破的客栈没得比,夜里廊下就在楼梯口上留了盏小夜灯,其余地方全是黑漆漆的。
俊秀的青年提着一盏最普通的油纸灯笼,站在门口笑得一脸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