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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脚下发飘,不由自主的倒下的一瞬间,在熹微的目光之中,他看见一角玄黑的袍角一闪而逝。像是漫卷天空的黑云,压着煌煌威严气势的在他心中,破开一道幽深的裂缝。
    第十五章:流意
    似有花香夹缠着冰凉的雪珠拂落在脸颊上,融化成一滴清凉的水珠,滚在他光洁的脸颊上。
    于梦境之中,陈陵似乎听到了竹叶飘落的声音,轻轻地,落在雪地上,碰撞出柔软的轻声。紧绷的疲惫的身体仿佛陷落在云端,有温暖的阳光味道呵护在脸上,像是在天幕山上在师傅身边午睡时一样。
    他听见身边有细微的响动,是衣袍划过床榻的细响。渐渐清晰地动静,让陈陵挣扎着掀开眼皮,朦胧之间看见头顶上一条朱红流苏在轻轻晃动。蒙着朦胧清透的软白细布的窗格上绣着团花纹,窗外就是一片大雪封盖的湖水。
    陈陵撑着手臂坐起来,被床脚坐着的人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一身玄色衣袍,外头罩着稍浅的纱衫,一头青丝如瀑的流淌在肩背上,鬓角两边拢了头发,用深红的丝带束起来。放在膝上的手拿着一卷书简,听见陈陵醒过来的动静,缓缓地转过头来。
    “你······你的眼睛······”陈陵呆愣的喃喃自语,抓着布料蜷了一下手指,按捺住自己想要去摸上一摸冲动。
    男人长得精致若水晶琉璃,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渺仙气,一双眼睛是冰晶一般的银灰色。微阖的眼帘扫过一双剔透的眼珠,静静地看过来,像是飘零着寂静的雪花,清冷的不像人间红尘客。
    “我这双眼睛,可让你吓坏了?”虽是说着让人倍感冷淡的话,脸上的神色却笃定一般的透出一股自信。似乎相信陈陵不会因为他的这双眼睛受了惊吓,远了他。
    陈陵也当真并未被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吓到,很好的掩藏住眸中的好奇,抱拳谢道:“多谢先生收留照顾,此刻身无长物,唯有一枚古玉还能当做谢礼,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你都已经说了是古玉了,我如何还能嫌弃呢。当真嫌弃了,岂不是成了那等眼界窄小,胸无点墨之人了。”玄衣男子语调倒不像脸一般的冰雪冷冽,似空山新雨后,滴落叶尖的那一点湿润柔软。
    陈陵恍惚了一瞬,清明的眼眸挂上一层水润的水渍,红唇微微抿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情,不复方才的鲜活灵动。玄衣男子手指一动,本能般的伸手搭在陈陵单薄的肩上,语气温软下来,诱哄一样的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能······也许我能想想法子,助你一臂之力呢。”
    陈陵不想去探究为何男人那可疑的停顿是什么,手指擦了眼角的泪水,害羞的道:“是我自己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听见先生的声音,没来由的就心中酸涩,眼泪也不由自主的便下来了。”怕眼前这个让他颇有好感的男人对他的印象,是个爱哭的小娘子一样的男人,忙抬眼认真的道:“我这是一时情绪不稳,平日里并不是这副模样的。”
    玄衣男子失笑,淡色的嘴唇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眼眸温和的看着他,“观公子举手投足,我知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说话间有侍女推门进来,手上端着衣袍鞋履,还有挂在身上的玉佩荷包都准备的妥帖至极。玄衣男子亲自帮着陈陵把衣裳穿上,手法轻柔,生怕弄痛了陈陵一般。
    陈陵伸了手套了一只袖子上去,才发觉自己自然地举动,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为他穿过衣服。鼻端萦绕的,也是这样清淡的和花香味儿。只是这个玄衣男子,是今天第一次见,怎的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当真是魔怔了。
    见陈陵摇头,玄衣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问,“怎么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妥当,让你不舒坦了。”
    “怎会!我才是羞愧至极,我们本不熟悉,还要你这样服侍我,该是我心中羞愧才是。”陈陵忙把另外一只袖子自己拿过来穿上,脸上浮上淡淡的红晕,眼睛也因为这个而有些润泽,“不知怎的,看见先生,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近,似乎从前我也是在这样的荷花满园的地方,被一个人温柔的照顾过。”
    那样的独属于父亲一样的大海一样的温柔,是他从未体会过的。陈陵的眸眼有些黯淡,幼时,父亲就在盛京奔波,逢年过节才能回家一趟。后来到了天幕山更是每年只有一两封信,信中说的也不过是寻常的几句关心的话。更多的是让他一定要在师傅面前表现的出色,不能让陈家门楣黯淡无光。
    打起精神来长呼了一口气,这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现在他也已经长大了,这样的话也不必再提。
    “是么,那看来······我与你之间缘分不浅。”玄衣男子低垂眼睫,看不清眸底神色,捏着玉佩穗子的手指泛白了一瞬,旋即俯身为他挂上去,笑着拍了拍肩膀,安慰道:“许是以前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呢,只是你年纪小,不记得了。现在深思也是无用,你睡了这么久,该饿了。我这儿正好做了晚膳,你一道来用些罢。”说罢推着陈陵不由分说的就走到了院外。
    这院落是在荷花湖上建造的,踩在木地板上,还能听见底下水流涌动的细微声。廊前设着一个方正的木台,摆着一个曲角的四足圆桌,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曲腿坐在软垫上,触目所及皆是无边无际的荷塘,盛夏如火如荼的荷花,现在全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冰白的一片无尽湖水。
    “这景致夏日里想必是十分好看的,只是这冬日里,倒显得凄清许多。先生该种些四季常开的花朵,不图什么常开不败的好意头,在眼面前增些亮色,也是好的。”陈陵挟了一筷子醋溜鱼段,酸爽的口感十分开胃,说了这一句,便没什么心思再开口应和,只顾着埋头吃饭。
    玄衣男子也不在意他这般无礼的吃相,只是笑着不时地添上一筷子菜,眼眸之中封冻的冰棱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化成一汪春水。
    吃饱喝足了,又赖了一会儿,若不是想到还有林思王琦他们现在该是在焦心的找他,陈陵真想就在这里住下不走了。临走时还拉着玄衣男子的手臂,百般嘱咐道:“乌晟,下次你一定要来,这禹州城我熟得很,哪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地方冬日里头太过冷寂了,长久在这里住着,于你身心无益。有我在,你放心就是。”
    看着陈陵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似乎让在闪烁着零星的碎芒,沈流意情不自禁的就摸了上去,眼睛上有让他着迷的温软滑腻的触感。纤长的眼睫在手指间轻轻眨动,像是一只害羞的蝴蝶,轻轻地扑棱自己的翅膀。
    沈流意百般克制的让自己轻描淡写的放手,脸上仍旧是一副浅浅笑的温和的谪仙模样,笑着答应,“好,到时你来,我必定出去。”
    站在门口瞧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地融到模糊不清的熏黄的光晕之中,沈流意才慢慢的隐没了自己脸上温柔清凉的笑意。一双银灰的眼睛,在暗夜漆黑的弧光之下,渐渐地弥漫上深沉的阴霾、
    “抓到了吗?”沈流意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是刚才青年喜欢的寒凉之中带着一点润泽的柔软清澈。这管声音当中,凝着洗刷不掉的阴鸷冷酷,在黑夜到来的时候,露出自己狰狞的本相。
    轻巧的落在身边,看不清模样的暗卫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回主上的话,现已押入水牢之中,等候主上发落。”
    “哼……我的确是应该去看看,胆敢伤害阿越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莫不是个三头六臂的神怪吧!”沈流意含着一点调笑的语气,慢悠悠的旋身回去,身上长长的拖在地上的玄色的衣袍,似是魔鬼的斗篷,拉出一道长长的森冷的伤口,“否则,他怎么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这样胆大包天的心思。”
    水牢就在荷塘深处,长长的一道楼梯下去,所闻所见皆是潮湿阴寒的水汽,黑沉沉的水潭之中,手腕粗细的铁链拴着一个人,垂着头颅半死不活的挂在上头。手上拿着鞭子的刑讯侍者见沈流意来了,忙不迭的闪开,让沈流意过去。
    漆黑的炉鼎中燃烧的火光也温暖不了水牢当中森冷厚重的水汽,乌压压的被困在水潭当中的人,被刑讯侍者粗暴的弄醒之后,一双孤狼一般的眼睛,嗜血的盯着站在岸上,举止若孤高玄鹤的沈流意。
    “哈……哈……乌越宫的主人,能屈尊降贵的来见我一面,这辈子值了!哈哈哈……”柳飞眉嘶声尖啸,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脸上因为牵动的伤口汩汩流下鲜红的血液,覆盖在未曾结痂的疤痕上,仿若地心裂开的熔岩。
    “你这辈子的确是非常值当了。能让我来见你,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你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沈流意爱惜的把手上提着的灯笼交给身后的暗卫,往前走了两步,手上突然出现的鞭子抵在柳飞眉的下颌上,“谁派你来的。”
    柳飞眉粗野的牵了一下嘴角,眼中闪过一道讥诮的光,“宫主大人,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不好了。我柳飞眉向来独来独往,从不和任何人亲近,有谁能派我来呢!不过就是看不顺眼天幕山的小崽子罢了,还能如何呢!”